第2章 标本里的秘密与未接来电

越野车驶上柏油路时,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变得清晰。季昭宁打开车窗,傍晚的风带着凉意灌进来,吹散了车厢里残留的花香,却吹不散脑海里江淮鱼的笑靥。

他低头看了眼副驾杯架里的黑色郁金香,花瓣在暮色里泛着幽微的光。作为常年与标本打交道的人,他对植物的新鲜度向来敏感,可这朵“夜影”从被剪下到现在,已经过了近两个小时,却依旧挺拔得像是刚从枝头摘下,连最外层的花瓣都没有丝毫萎蔫。

“有点意思。”季昭宁指尖敲了敲方向盘,拐过一道弯后,手机终于跳出满格信号。屏幕上方弹出一串消息提示,大多是研究所同事发来的工作对接信息,唯有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格外显眼——

“季先生,到家了吗?山里的夜露重,开车要慢些呀~”

发信人备注正是那个带着小花表情的“江淮鱼”。

季昭宁的眉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几乎难以被察觉。他心里暗自思忖着,自己绝对没有把电话号码给过她,甚至连手机都不曾在她面前拿出来过。那么,这个姑娘究竟是通过什么途径得到他的号码呢?

带着一丝疑惑,季昭宁点开了与江淮鱼的对话框。输入栏里的光标不停地闪烁着,仿佛在催促他快点回复。然而,他的手指却在键盘上犹豫不决,最终只是简单地敲下了两个字:“到了。”

就在他按下发送键的一刹那,车载蓝牙突然自动连接,紧接着一个陌生的通话请求弹了出来。来电显示的名字依然是“江淮鱼”,这让季昭宁不由得一愣。

他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季先生!”江淮鱼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带着点雀跃的尾音,“我就是想问问,‘夜影’还好吗?它有点娇气,得放在通风的地方,不能晒太阳的。”

“……挺好的。”季昭宁看着那朵被他随手放在杯架里的郁金香,忽然觉得自己像个不懂珍惜的粗人,“我会妥善保管。”

“那就好!”她的声音里明显松了一口气,仿佛之前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接着,她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对了,你说你是研究昆虫的,是不是什么虫子都认识呀?我花园里有只毛毛虫,最近总往玫瑰丛里钻,我怕它吃花,又舍不得赶走它,你知道那是什么品种吗?”

季昭宁不禁被她这认真的语气给逗笑了。他见过太多对虫子唯恐避之不及的人,甚至有些人一看到虫子就会尖叫连连。像她这样为了一只毛毛虫而如此纠结的花店老板,还真是头一回碰到呢。

不过,既然她问了,季昭宁自然也会认真回答。他略加思索后说道:“根据你的描述,那只毛毛虫很可能是玉带凤蝶的幼虫。这种蝴蝶的幼虫主要以芸香科植物为食,而玫瑰属于蔷薇科,并不是它的食物来源。所以,它应该只是路过玫瑰丛,并不会对花造成太大的影响。”

为了让她更加放心,季昭宁又补充道:“如果你还是不放心的话,可以找一片柑橘叶放在旁边。玉带凤蝶的幼虫对柑橘叶的气味比较敏感,它会自己爬过去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江淮鱼清亮的笑声:“真的吗?那太好了!季先生你好厉害啊!”

她的夸赞直白又热烈,像阳光毫无保留地洒下来。季昭宁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语气不自觉地放柔:“只是刚好了解一些。”

“那以后我有不懂的,能不能问你呀?”江淮鱼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只在枝头探头探脑的小鸟。

“可以。”季昭宁几乎没犹豫。

“太棒了!”她欢呼一声,“那我不打扰你啦,晚安季先生!”

“晚安。”

通话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时,车子刚好驶入研究所的地下车库。季昭宁熄了火,却没立刻下车,而是盯着那朵黑色郁金香看了许久。他伸手将花拿起来,指尖触到花瓣的瞬间,忽然注意到花茎底部的棉纸里,似乎裹着什么细小的东西。

他小心地拆开湿润的棉纸,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琥珀色薄片掉了出来,落在掌心。

那是一片昆虫翅膀的标本,纹路清晰得像是被精心压制过,翅脉的走向竟与他正在研究的拟态蛾一模一样。可这种拟态蛾是他半年前才在亚马逊雨林发现的新种,目前只有研究所的标本库里存有模式标本,连相关论文都还没发表,江淮鱼怎么会有它的翅膀?

季昭宁的眼神沉了沉。他捏着那片翅标本对着光看,翅尖的位置有个极细微的缺口,这与他标本箱里那只雄蛾右翅的损伤完全吻合——那是他捕获时不小心被树枝刮到的。

他猛地回头看向后座的标本箱。

箱子是特制的密封款,边缘有防压缓冲条,他下午检查时明明锁得好好的。可此刻,箱盖竟虚掩着一条缝,里面原本固定标本的软木垫上,那只拟态蛾的标本赫然不见了。

季昭宁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快步下车打开后座车门,将标本箱完全打开。里面的其他标本都安然无恙,唯独那只拟态蛾不翼而飞,只在软木垫上留下一个淡淡的虫形印痕。

这不可能。

从花园离开后,他全程没有打开过箱子,车子也没有停在任何可能有人靠近的地方。一只被固定好的标本,怎么会凭空消失?

除非……

季昭宁的目光重新落回掌心的翅标本上。缺口的位置、翅脉的纹路,甚至连翅面上那层特殊的磷粉光泽,都与他丢失的标本分毫不差。

难道江淮鱼在给他花的时候,动了手脚?可她当时离他至少两步远,手里只提着花篮子,怎么可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打开密封的标本箱,取走标本,还精准地剪下一片翅膀塞进花茎里?

季昭宁捏着那片翅标本,指尖微微发凉。他忽然想起下午在花园里,江淮鱼发辫上停着的七星瓢虫,想起她笑着说“虫子都是朋友”时的样子,想起她对拟态蛾翅膀的精准复刻……这个看似纯净得像白纸的姑娘,身上藏着太多不合常理的地方。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又是江淮鱼发来的消息:“季先生,忘了告诉你,‘夜影’的根须里藏着小礼物哦~看到了吗?那是我在花园里捡到的,觉得和你很配呢~”

季昭宁盯着那条消息,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没问出那个关于标本的问题。他将那片翅标本小心地收进随身携带的密封袋里,又把黑色郁金香放进副驾的储物格里——那里通风避光,正好符合江淮鱼说的存放条件。

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季昭宁将郁金香插进客厅的玻璃花瓶里,刚转身就看到手机屏幕亮起,是孟云栖打来的视频电话。

“昭宁,你跑哪儿去了?”屏幕里的孟云栖戴着黑框眼镜,头发乱糟糟的,背景是研究所的实验室,“下午找你说拟态蛾标本的事,你电话一直打不通。对了,你带回来的那只雄蛾标本呢?我刚才去标本库没找到,是不是你放办公室了?”

季昭宁靠在吧台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密封袋:“标本……可能丢了。”

“丢了?”孟云栖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可是新种模式标本!你怎么搞的?”

“还在查。”季昭宁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的夜色,“对了,你认识一个叫江淮鱼的姑娘吗?开了家叫‘莺语兰’的花店。”

孟云栖愣了愣:“江淮鱼?没听过。不过‘莺语兰’我好像有印象……上次去邻市采风,听当地村民说过,在深山里,说是店主特别会养花,能让枯花复开,就是脾气怪得很,从不让外人随便进花园。”

枯花复开?季昭宁的眸色深了深。

“怎么突然问这个?”孟云栖狐疑地打量他,“你小子该不会是……”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季昭宁打断:“没什么。标本的事我会负责,你先帮我查一下‘莺语兰’和江淮鱼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行吧。”孟云栖耸耸肩,“对了,你妈刚才打电话来,说你弟下周回国,让你回家吃饭。”

季昭宁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抗拒:“知道了。”

不等孟云栖再说什么,他直接挂断了视频。

客厅里只剩下落地钟滴答作响的声音。季昭宁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手里紧紧攥着那片琥珀色的翅标本。

关于母亲的车祸,他从未相信过警方给出的“意外”结论。当年弟弟季昭明说自己只是不小心碰了方向盘,可他在母亲的遗物里发现过一张被撕碎的体检报告,上面显示季昭明患有严重的间歇性精神障碍,而父亲为了家族声誉,硬是压下了这件事。

这些年他对季家避之不及,除了逢年过节,几乎不踏足老宅半步。这次季昭明回国,又想掀起什么风浪?

正思忖间,手机忽然又亮了。这次是条来自江父的短信,发信人备注是“江叔叔”——

“昭宁,下周有空来家里吃饭吗?你阿姨做了你爱吃的松鼠鳜鱼。对了,我家小鱼儿最近总念叨你,说认识了个研究虫子的厉害先生,该不会就是你吧?”

季昭宁猛地僵住。

江叔叔?

他确实认识一位江叔叔,是母亲生前最好的朋友,也是少数知道母亲车祸疑点的人。只是母亲去世后,两家渐渐断了联系,他已经快十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所以……江淮鱼是江叔叔的女儿?

他抬头看向花瓶里的黑色郁金香,花瓣在月光下泛着神秘的光泽。那朵花的根须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蠕动,仔细看去,竟是一只通体翠绿的小毛毛虫,正顺着花茎慢慢往上爬,而它爬过的地方,原本微微发皱的花瓣竟重新舒展开来,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毛毛虫爬到花瓣顶端,忽然停下,对着季昭宁的方向,缓缓扭动着身体,像是在……打招呼?

季昭宁的呼吸顿了半拍。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江淮鱼的相遇,或许从来都不是意外。而那只消失的拟态蛾标本,那个凭空出现的电话号码,还有江叔叔这条恰到好处的短信……背后藏着的,可能是一个远比他想象中更复杂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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