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宁站在玄关换鞋时,指尖还残留着密封袋的凉意。那片拟态蛾翅膀被他藏在西装内袋里,贴着温热的皮肤,像块带着秘密的烙铁。
江石榴花。
门铃响了三声,门内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来啦!”
就在门被缓缓拉开的那一刹那,季昭宁的呼吸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了一般,突然变得有些沉重,甚至还略微有些停滞。
他的目光穿过门缝,直直地落在了那个站在门后的身影上。那是江淮鱼,她身着一袭鹅黄色的连衣裙,如同春日里盛开的第一朵鲜花,清新而明媚。她的头发松松地挽成了一个丸子头,几缕发丝如瀑布般垂落在她那白皙的脸颊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仿佛风中的柳絮。
此时的江淮鱼,手中正握着一个喷水壶,壶口还残留着些许晶莹的水珠,显然她刚刚是从后院浇花回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朦胧而梦幻。
当她的目光与季昭宁交汇的瞬间,她的眼睛像是被点亮了一般,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就像夜空中突然坠落的流星,又或者是清晨草叶上滚动的露珠,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季先生!你真的来啦!”她的声音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和兴奋,仿佛他的到来是她今天最期待的事情。
“江叔叔邀请的。”季昭宁维持着礼貌的微笑,目光越过她看向客厅,“江叔叔和阿姨在吗?”
“在呢在呢!”江淮鱼侧身让他进来,转身时裙摆扫过鞋柜,上面摆着的一盆多肉忽然轻轻晃了晃,叶片上停着的一只小蜗牛,竟慢悠悠地朝他的方向探了探触角。
季昭宁的视线在蜗牛身上顿了半秒。那是只常见的灰巴蜗牛,可它壳上的螺旋纹路里,似乎沾着点熟悉的磷粉——和他丢失的拟态蛾翅膀上的一模一样。
“昭宁来啦?”江父从客厅走出来,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眉眼间还带着商场上的锐利,只是看到季昭宁时,眼神柔和了些,“快坐,你阿姨在厨房忙活呢。”
江母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昭宁来啦?再等十分钟,松鼠鳜鱼就好!”
季昭宁点头问好,在沙发上坐下时,刻意选了离江淮鱼稍远的单人位。他注意到茶几上摆着个透明玻璃罐,里面养着几只独角仙,甲壳在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这是我养的‘将军’们。”江淮鱼端来一杯柠檬水,笑着指了指玻璃罐,“最大那只叫大壮,昨天刚蜕完壳,你看它的角是不是很威风?”
季昭宁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只独角仙确实健壮,正用前足推着块苹果核。他忽然发现,苹果核上爬着只米粒大的蚂蚁,而蚂蚁爬行的轨迹,竟隐隐构成了“小心”两个字的形状。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抬眼看向江淮鱼。她正低头给玻璃罐换透气网,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完全不像在搞什么小动作的样子。
是巧合吗?
“小鱼儿,下周跟我去公司看看。”江父的声音突然传来,语气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正在给花园里的花朵浇水的江淮鱼,手中的动作猛地一顿,她缓缓抬起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父亲,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江淮鱼的声音才低低地响起:“爸,我说过我不想去公司……”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父严厉地打断了:“由不得你!”江父的眉头紧紧皱起,显示出他对女儿的不满,“江家就你一个女儿,家业迟早要你继承,你总不能一辈子守着这个破花园吧!”
江淮鱼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紧咬着嘴唇,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和痛苦。她知道父亲说得没错,江家的家业确实需要有人来继承,但她对公司的事务毫无兴趣,她更喜欢待在这个花园里,与花草为伴。
“那绝对不是什么破花园!”江淮鱼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起来,仿佛要冲破屋顶一般,他的脸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像是熟透的苹果。
“那可是我妈妈的心血啊!”她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似乎在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我一定要守护好它!”
然而,江父的语气也同样沉重了起来,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反驳道:“你妈妈就是被那些花花草草给耽误了!”
“如果不是她当年非要去搞什么园艺,又怎么会……”江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母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的身影打断了。
江母脸上挂着笑容,快步走到餐桌前,将菜放在桌上,然后赶忙打圆场道:“哎呀,吃饭的时候说这些干什么呢?昭宁还在这儿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江淮鱼,温柔地吩咐道:“小鱼儿,快过来帮妈妈把碗筷摆上吧。”
江淮鱼咬着唇没说话,转身往厨房走时,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哭。季昭宁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孟云栖说的“能让枯花复开”,又想起那只会打招呼的毛毛虫,心里莫名有些发紧。
他起身想跟过去,却被江父叫住:“昭宁,你跟小鱼儿认识?”
“前几天在山里迷了路,碰巧遇到江小姐。”季昭宁说得简洁。
江父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这丫头被我们惯坏了,性子倔。你是不知道,为了那个花园,她连国外名校的offer都拒了……”
“做自己喜欢的事,没什么不好。”季昭宁淡淡开口,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维护,“江叔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江父愣了愣,随即笑了:“你这孩子,跟你妈一样心善。说起来,你妈要是还在,肯定很喜欢小鱼儿。”
提到母亲,季昭宁的眼神暗了暗。他没接话,目光落在窗外,忽然看到一只蓝闪蝶停在窗台上,翅膀开合的频率很有规律,像是在传递什么信号。
dinner时的气氛有些微妙。江父几次想提继承家业的事,都被江母岔开了。江淮鱼没怎么说话,只是低头扒着饭,偶尔偷偷看季昭宁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委屈,像只受了气的小兔子。
季昭宁不动声色地把她不爱吃的葱姜挑到自己盘里,又将松鼠鳜鱼肚子上最嫩的肉夹给她。江淮鱼愣了一下,抬头看他时,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偷偷勾起个小小的弧度。
饭后,季昭宁帮忙收拾碗筷,在厨房门口遇到了江淮鱼。她正蹲在地上给一盆绿萝浇水,手指轻轻拂过叶片,刚才还蔫巴巴的叶子竟瞬间舒展开来。
“对不起啊,让你见笑了。”她小声说,声音还有点哑。
“没关系。”季昭宁蹲在她身边,目光落在那盆绿萝上,叶子背面爬着只蚜虫,而蚜虫旁边,一只七星瓢虫正慢悠悠地爬过来,精准地将蚜虫叼进了嘴里。
是下午在花园里停在她发辫上的那只。
季昭宁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看着江淮鱼认真的侧脸,忽然问:“你是不是……能跟虫子交流?”
江淮鱼浇水的动作突然僵住,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她缓缓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眼睛瞪得浑圆,仿佛被人突然揭开了一个深藏心底的秘密,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你怎么知道?”她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像是被吓到了一般。话一出口,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巴,好像这样就能把刚刚说出口的话收回去似的。然而,她的脸颊却在瞬间变得通红,就像熟透的苹果一样,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窘迫和羞涩。
季昭宁看着她这副慌乱的模样,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反倒放松了下来。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然后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装着翅标本的密封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面前。
“那这个,是不是你让它们‘拿’给我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
江淮鱼看到那片翅膀,眼神闪烁了几下,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那天在花园里,看到你标本箱里的蛾,觉得它好像很想跟你说什么,就、就让大壮(那只独角仙)帮了个小忙……”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我能听懂它们说话,蛾说它翅膀上有很重要的东西,让你仔细看……”
季昭宁捏着密封袋的手指紧了紧。拟态蛾的翅膀上有什么?他研究了半年,除了特殊的磷粉和拟态纹路,没发现任何异常。
“它还说什么了?”他追问。
江淮鱼紧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突然,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它说……‘车祸不是意外,翅膀记得光’……”江淮鱼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对这句话充满了恐惧。
季昭宁听到这句话后,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车祸?母亲的车祸?”季昭宁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母亲遭遇车祸的场景,那惨烈的画面让他心痛不已。
他猛地站起身来,由于太过激动,他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什么光?它还说了什么?”季昭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迫,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的信息。
然而,江淮鱼却摇了摇头,一脸焦急地说:“我不知道……它说到一半就没声了,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就在这时,客厅忽然传来江父的惊呼声:“老陈?你怎么来了?”
季昭宁和江淮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他们走出厨房,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客厅中央,面色冷峻,正是季父的特助陈叔。
陈叔看到季昭宁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然后微微颔首,轻声说道:“大少爷,您好。老先生特意让我来接您回去,他说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需要您处理。”
季昭宁听到陈叔的话,眉头微微一皱,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疑惑:“什么事这么着急?”
陈叔的目光缓缓地扫过站在一旁的江淮鱼,然后又落回到季昭宁的身上。他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却似乎蕴含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季二少爷回国了,就在刚才,他在老宅里突然发起了疯,嘴里不停地喊着说看到了……会说话的虫子。”
季昭宁的心脏猛地一沉。
会说话的虫子?
他下意识地看向江淮鱼,她的脸色也白了,手里紧紧攥着围裙的一角,眼神里充满了惊恐。而窗台上那只蓝闪蝶,不知何时已经飞走了,只留下一片带着磷粉的翅鳞,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季昭宁忽然意识到,母亲车祸的真相,江淮鱼能与虫交流的秘密,还有季昭明的异常……这一切,似乎都被一张无形的网紧紧缠在了一起。
而那片拟态蛾的翅膀上,到底藏着怎样的“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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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餐桌上的暗流与会“报信”的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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