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深，距百花大会启幕仅余七日。各地参赛者陆续赶赴京都，一时间，整个北辰府都被姹紫嫣红的花海淹没。

朱雀门前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各地花匠携其培育的奇花异卉，自四面八方涌入这场浩大的春日盛宴。

盛会举办之地，循例设在皇家宫殿莲华城北门外金粼湖畔。天将破晓，宫廷内外已是人影幢幢，尚宴局的女官们早已熬红了眼，此刻强撑着精神，手持名册，在堆聚如山的花台间穿行核验。

女官伸手一指，宫女们便立刻取出一截薄如蝉翼的素色鲛绡，轻轻覆在那些尤为娇贵的名品花株之上。紧接着，工匠们两两合力，将盛放着奇花的精致花盆连同特制的雕花木架底座一起，抬上早已候在一旁的锦幔马车。

另一侧，掌事太监哑着嗓子指挥。一些内侍戴着棉质的手套，手持花浇瓷壶，屏息凝神为海外进贡而来的珍惜种物细细浇灌。还有年轻些的小太监跟宫女们一起，捧出祥云异兽纹路的熏炉。

元皇花一行人行至宫城南门时，看见的就是这般场面。

萧怀明和齐纨碧先行前往偏殿等待皇帝下朝。元皇花、文宸月连同小苗一起，则作为长公主殿下亲邀的贵客，由宫人引领，参观这煌煌宫阙。

宫人步履无声，姿态恭谨，引三人踏入宫门。迎面而来的，则是深宫内院独有的沉静，与宫门口热火朝天的景象判若两个世界。

恰在此时，又有几名宫女捧着熏炉飘然而过，炉内青烟袅袅，逸散出清雅香气。小苗使劲嗅了嗅，困惑地扯了扯身旁元皇花的衣袖：“元先生，那东西好香啊，比我们县药铺里最好的香料还要好闻！是烤红薯用的吗？”

声音虽小，却让近旁的一个小宫女忍不住微耸肩膀，显然是在憋笑。

元皇花闻言亦是莞尔，耐心为小苗解释：“小苗，那是熏炉，烧的是罕见香料，可以安神静气，亦可用作驱虫，并非烤食之物。”小苗这才似懂非懂地点头。

文宸月在元皇花身侧稍后，依旧是帷帽遮面，全部感知都用于周遭环境：宫女们轻巧如猫的脚步声、炉中熏香飘散的轨迹、远处禁卫甲胄摩擦的声响、以及身旁的元皇花，与小苗略带紧张的呼吸。

宫人引着他们往更深处走去。红墙高耸，光影幽深，宫廷特有的压抑感仿佛随着脚步逐渐加深。

行至一处拐角，只听见“哐当”一声脆响，紧接着便是惊惶的抽气声。

一名小太监失手打翻了银制的水壶，清水泼洒了一地，映出他惨白惊恐的脸。小太监如被抽去脊骨般迅速叩拜下去，额头死死抵住地面，身体抖得不成样子。

掌事的老太监如鬼魅般现身，细长的眼睛扫过狼藉的地面和抖如筛糠的人，顿时阴沉了脸，尖细的嗓音带着骇人的怒意响起：“该死的蠢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惊扰了贵人，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说罢便扬起手中细韧的藤条，眼看就要落下。

“啊！”小苗惊叫着后退几步，猛地捂住眼睛，往文宸月的身后缩去。

元皇花脚步一顿，眉头紧皱，下意识就要开口劝阻。

也就在这时，文宸月的左手微微抬起，仿佛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却让森然的压迫感瞬间在老太监周身爆发，仿佛无形的冷箭直刺入心神。

老太监扬起藤条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霎时比俯在地上的小太监还要惨白。

元皇花于心不忍，转向引路的宫人询问：“惊扰了客人就要以命相抵，这责罚是否过于严苛了？他不过是打翻了一个水壶。”

宫人微笑的脸上毫无波澜：“大人说笑了。没有规矩，何成方圆？宫规森严，方能彰显天子之威仪。此乃皇家体统。”

元皇花叹息道：“既然如此，可否看在我这位‘贵客’的薄面上，饶恕他这一回吧。”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文宸月突然极轻地、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也在这瞬间散去。

老太监如蒙大赦，僵直的身体瘫软了几分，大口喘着粗气。

宫人也随之颔首，目光投向老太监，示意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