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大会,是这人间最盛大的一场春日宴。万花之上,是皇权无边的目光;万花之下,是四海来赴的芸芸众生。花匠们精心培育,挥洒辛劳汗水,拼尽全力只为争得御座前惊鸿一瞥的恩宠。
此际,众生都在至尊的俯视之下,沉重的龙辇缓缓驶过低伏的众席。明黄帐幔低垂,隔绝了凡尘窥探的目光,只留下一个至高无上的、模糊而威严的轮廓。
辇架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凝固。刚才还人声鼎沸的会场陷入一片寂静,参赛的人们头颅深埋,屏息凝神,敬畏如尘土。直到御座远去,众人都还是僵硬匍匐着,眼中是不知能否得到垂青的慌张与焦虑。
元皇花等人虽未叩拜,但也恭敬地行以揖礼。而当那象征无上权柄的龙辇来到他们的座前时,异状突现——
文宸月只感觉一股剧烈的疼痛自身体深处爆发,阴冷尖锐的针刺感扎进他的脑海,令他身形猛地一僵,几乎控制不住喉间的闷哼。
“月?!”元皇花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身边爱人那细微却极不自然的颤抖,以及他瞬间紊乱又强行压制的灵力波动,也跟着绷紧了心弦。
“无碍,似乎是和在珍宝阁时同样的情况。”疼痛突然出现又瞬间褪去,文宸月平复了呼吸,低声回应。
却在这时,一股冰冷的感觉缚住了他。在那帐幔之后,一道目光似是寻常地扫向席位,却无比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文宸月不动声色地维持着行礼姿态。身侧的元皇花正看向他,眼中是未散的忧虑,显然未曾感受到那异常的注视。小苗更是难掩激动,对周遭的暗流涌动浑然不觉。
莫非这位皇帝也有与他同样的感应?那他或许……文宸月心中推测,便暗自作出了某个决定。
环绕金粼湖的巡视结束了。龙辇驶回皇宫,沉重辉煌的朱红宫门再次合拢,笼罩全场的无形威压也随之消散,周围顿时响起人们压抑后终于松缓的呼吸声和低低的议论。
元皇花并未完全放心,他看着爱人始终苍白的面容,想起刚才答应小苗逛花会的事,尽量让语气轻松些许:“眼下无事了,我们就带小苗……”
“我不去了。”文宸月打断他,声音带着刻意为之的疲惫。他抬手按了按额角,眉头皱得更紧:“方才那一下,虽痛得不厉害,却让我有些眩晕乏力。你们去吧,我就留在此处歇息。”
他确实被那突如其来的剧痛搅得灵力感知有些混沌,现在的状态和话语倒非全然是伪装和谎言。
小苗闻言,立刻就把看花的念头抛到一边。她紧张地靠近文宸月,仰起小脸急切道:“文先生不舒服吗?那小苗不去了,小苗就在这里陪着您!”
文宸月感受到小姑娘单纯的关切,有些冰凉的手摸过小苗的发顶,动作语气是少有的温柔:“我不过是有些疲倦,歇息一下便好。倒是你盼了这么久的百花大会,这就不去看了,岂不可惜?”
他又转向元皇花:“带小苗去吧,别因为我扫了兴致。”说罢,便回了座位,摆出一副专注调息的模样,显然不想再多说什么。
元皇花又岂会看不出文宸月有事隐瞒,但最终也只能无声叹息。他深知爱人性情,明白强行追问只会适得其反。
“……好。”元皇花压下心绪,牵起小苗的手:“小苗,我们这就去到处看看,让文先生静心歇息。”
小苗一步三回头地被元皇花牵着,渐渐汇入了会场恢复流动的人群中。
文宸月凝神端坐,将感知谨慎铺展在身周数尺之内,过滤着无用的信息,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异常。
就在元皇花和小苗的身影彻底融入花海人潮后的不久,一串带着宫廷独有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内侍们手捧玉盘,托着盛有琥珀色琼浆的琉璃杯,沿着席位为众人分发。
“陛下仁德,念及诸位培育奇花、装点盛会的辛劳,特赐下御酒甘露,以慰诸君。”领头的内侍声音不高不低,正好清晰地传入附近每个人的耳中。
席间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小心翼翼接过御酒。这惯例的恩赐冲淡了刚才御驾亲临带来的紧张,不少人脸上露出荣幸之色。
文宸月也循着声音的方向微微颔首致意。他并未起身,只是将感知悄然集中在那几名内侍身上,了解到他们的灵力微弱,并无特别之处。
然而,就在为首的内侍端着玉盘走到他的席前,俯身将两杯御酒放置在案上时,一股庞大而冰冷,又压抑到极致的灵力波动毫无征兆地自这名内侍身上倾泻而出,在极近的距离内直接强硬地撞进了文宸月的识海!
文宸月浑身巨震,调动灵力流转全身才强压下翻腾的内息。在感知的视野中,眼前这名低眉顺眼、恭敬呈酒的“内侍”,其灵魂瞬间褪去了卑微,显露出一个如深渊般幽邃,带着至上的威严的轮廓。
所谓的“内侍”正是当今天子凭依现身的对象。太朝皇帝齐玄,以如此方式来到了文宸月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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