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永远也不会消失

阿依曾告诉她,雪神山上有个仙女,爱上了人间打猎的男子,于是化作牧羊女和男子相恋。

不久天神发现了这件大逆不道的事,便把仙女囚禁在最高的雪峰上,又把她的丈夫变作一颗云杉树。

仙女日日悲泣,眼泪化作雨雪,滋润出雪神山脉无数茁壮杉林。

我不知哪一颗是你,便把甘霖洒下每寸土地。

元木槿本以为齐王会派手下来采买,不想他倒亲自来了。

来了便来了,这里又不是京城,她只把他看做普普通通的朋友,不时还使唤他提个东西,讲讲价格什么的。

齐王殿下从善如流,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只是他讲起价来太过小心谨慎,一开口只砍了半分制钱。摊主面上痛惜,收起钱来却麻利,生怕这位冤大头回过味来。

雪神山到底得天独厚。师兄需要的药材里,本以为辛衡、苦提这几味会难寻些,不想半日都齐了,这时有一味蛇胆还未寻着。

走了这半日腹中难免饥饿,两人也学着当地人的样子,在地上铺张毯子当做饭桌。

元木槿本来带了些胡饼肉干,大约是有些乏味,又自告奋勇去牧民家里再买些吃食。话音都还没落下,她便一溜烟消失在喧闹的集市里。

她并不是嘴馋,而是有件心怡的物什要买。这东西她只不经意瞥了一眼,便记在了心中念念不忘。只是,又不大好当着别人的面去买。

她气喘吁吁地回到那摊子前,一把拿起那东西,连比带划地向摊主询价。

摊主乃是个魁梧汉子,出起价来倒不含糊,元木槿数数今日带在身上的钱,只够的上一半。

她手舞足蹈和摊主讲价,可摊主倒不客气,把东西一把夺了回去,只是摆手。

偏偏这时又来了个当地的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戴着羊羔皮的帽子,穿着绸缎袍子,瞅着摊主手中之物很有兴趣的模样。

中年人和摊主聊了几句,元木槿虽听不懂,却也明白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她咬咬牙,掏出身上的钱,又从小臂上褪下一只白玉臂钏,一齐堆到摊主面前。

摊主眼前一亮,喜滋滋收了这臂钏打量起来。倒是戴羊羔帽子的人,看见她拿出这臂钏,有点惋惜地摇摇头,转身走了。

这白玉钏的模样形制像是外族之物,不知怎么会流落到坊市之中。

这摊主平素里打铁铸剑,也会镶嵌些珠石之物,倒也有点眼光,痛快地答应了交易。

元木槿抽出这把以羊角为柄,玛瑙为饰,精钢为体的异族小刀,把它举到阳光下。寒光闪烁直晃人眼,确是一把好刀。

因为身上的钱都挥霍在这把刀上,她也没钱买吃食,便去讨了两碗热汤糊弄。

拔除蛊虫是个麻烦事。师兄的药室里加了张木床,暂且把病患安置在上面。

飞奴边磨着药草边同她说:师兄像是着了魔一般,饭也不吃茶也不喝,日日待在药室里琢磨。

元木槿自然知道自己的师兄的脾性,便是劝也无用。这几日她也不闲,在一旁帮着扎针熬药,看着病患的气色渐渐好了起来,神志也比先前清明许多。

只是患者清醒的时候,也只是呆呆望着屋顶,问他什么也不应声。元木槿脖子上还留着伤痕,因而除了喂药平时也不太敢靠近,随便他去了。

秦齐王白日里几乎都在他们这里,想来这中了蛊的人一定对他很重要。元木槿如今使唤起他来越发自然,天气渐渐冷下来,他们大约也快离开这里了。

几日后的傍晚,元木槿煮好了茶,齐王还没从山下回来。她走出屋子却发现外面茫茫一片,睫毛上忽然一凉,她眨眨眼,看见巨大的六角雪花正纷纷扬落下。

怎么会下这样大的雪!秦耀还在路上!

她脑中出现的一个念头便是去找他。可是刚迈出步子,脚下便打了滑。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无法自控。

这时,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她抬起头看见不远处有萤火般大的一点光芒,她立刻朝这光芒狂奔而去,直到抱住一个温热的活生生的人。

片刻后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放开秦耀:“我以为,我还以为是飞奴......”

她听见秦耀的低笑,越发羞恼。一把夺过马缰绳,边往回走边抱怨着。“怎么这样晚?若是雪再大些,你们便回不来了。”

“在路上看到有趣的东西,所以耽误了。”秦耀笑着说。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危险的事。

他摊开手掌,是一块发着光的白色石头。“这是萤石。”

原来她刚才看见的微光便是这物。元木槿用食指轻轻摸摸这石头,滑滑的凉凉的,她咬着手指头低声说:“听阿依说这东西贵的很,买这个做什么?”

还未等秦耀回答,飞奴便从屋子里探出头来大喊:“木姐姐,快开饭吧,我快要饿死了。”

她和秦耀相视一笑。

这一场雪着实大,第二日的月湖冻得结结实实。阿依说牧民们要提前转场了,到更温暖的“冬窝子”去。

或许来年再来时,她已经嫁为人妇。元木槿很惊讶,不由问:“你不爱我‘哥哥’了么?”

阿依脸上一红,低下头不说话。许久后才慢慢告诉她,这门亲事是她父亲为她定下的,一切都依着习俗,进行得很顺当。

元木槿不禁想,对阿依而言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归宿。师兄是拂过水面的云,阿依抓不住这虚影,还不如顺从世俗的水流。但她还是为阿依有些难过,总是想起阿依托她送给师兄的那把小刀。阿依一定耗费了许多心思在这刀上吧,可惜,她爱上了遥不可及的人,注定无疾而终。

偏偏飞奴这小子见到阿依过来,兴冲冲跑过来要玩打雪仗。阿依爽朗地大笑起来,手上捧了一大团松软的雪,攥了个又大又瓷实的雪球,毫不客气地对着飞奴招呼过去。

元木槿心情好了许多,干脆也加入了战局,三个人也不管是敌是友,一通乱砸。飞奴挨了元木槿一个雪球,气呼呼要去搞个大的,元木槿正咯咯笑得开心,不妨自己后脑勺也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她气呼呼地转身。“好哇,阿依你敢偷袭......”

说着便愣住了。身后并不是阿依,而是借住了一宿的秦耀,歪着头笑吟吟看她。旁边还站着一脸古怪,欲言又止的烈鹰。

元木槿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片刻后,她从飞奴手中夺下一个大雪球,对着秦耀丢过去:“看我的!”

秦耀倒很敏捷,一偏头躲过了。元木槿气呼呼地跺脚,随即呼唤帮手:“飞奴,阿依你们快帮我报仇!”

雪球一通飞舞,不多时,秦耀连眉毛上都沾上了雪碎。就连一旁正经的烈鹰都被误伤不少,索性也一起加入了战斗。

欢笑声在山谷间长长回荡,似乎永远也不会消失。

到了晚上,月光映在洁白雪地上,如同撒了一层细细银屑,闪着晶莹的碎光。

秦耀却并未离去。她在屋里煮着奶茶,飞奴走进来说齐王从湖里凿了一块冰,拿着匕首雕雕刻刻的,不知是做什么用。她听了也未曾在意,毕竟近日有太多超出她意料的事了。

她做好了吃食,见秦耀还在外面忙碌着,不由也好奇起来,于是也走过去瞧瞧他在做什么。

她看他不畏严寒坐在石凳上,神情亦是十分专注,不由猜测是什么要紧的事,故而蹑手蹑脚走过去,微微探出头去瞧。

不想她这举动却把秦耀吓了一跳。只见他立刻站起身来,挡住她的目光。然而元木槿已然看到了,那分明是个兔子冰雕。

她叹道:“殿下,你还真是兴趣广泛呢!”

秦耀脸上微红,不知是冻的还是什么。“嗯......闲来无事,学着当地人做盏冰灯罢了。”

元木槿奇道:“这不是个兔子冰雕么?怎么是灯呢?”

秦耀微微一笑,说:“你稍等一下,让我把尾巴雕完。”

她注意到他的手指已冻的通红,可秦耀却似乎不觉,握着刀的手依然平稳。元木槿心中纳罕,不知他为何转了性子。等雕完放下刀,秦耀又从怀中取出一物,是那块那块发光的萤石。

他把这萤石放进背面的空洞里,忽然之间这平平无极的冰雕兔子有了生命。

萤石的光芒和每一粒冰晶融合在一起,愈加明亮夺目。

“好漂亮!果然是冰灯!”元木槿惊喜地欢呼。

“送给你。”秦耀低声说。

元木槿呆住了。原来是送给自己的么?

秦耀有些不安,“怎么......不喜欢么?”

她没有去拿石桌上的冰灯,而是握住齐王冰凉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嘴边哈气。“不,我很喜欢。”

她握着秦耀的手,想要把它捂热。两个人在冰雪里默默相对着,觉得温暖又觉得惶惑。

晚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积雪,犹如升起一卷翻滚的白色雾气,夹杂着雪粒的雾气扑在脸上,打得脸颊有些生疼。元木槿顺势转过身去,长长吸了一口冷气,那些激荡热烈的东西终于被压了下去。

她觉得眼窝有些热,连忙迈开腿向木屋走去,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返回来拿起冰灯。

“我拿去给飞奴瞧瞧。”

她捧着惟妙惟肖的冰灯跑进屋里,这才发现师兄已从药室中回来了。

师兄手里拿着一个半透明的玉瓶,映着烛光能隐约看到瓶中有一只红色小虫,不停扭动着身躯。他正专心瞅着那瓶中的物什,见她进来也不搭理。

倒是一旁的飞奴轻轻附在她耳边说:“师兄已取了蛊虫出来,现下正看得入迷呢。中了蛊的那家伙这会子还昏睡着,师兄说他大约明天便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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