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走在街上,见着一处茶馆前围拢着很多人,便过去瞅瞅,见是一个身着蓝衣裳,手里打着拍子的说书人,正站在茶馆前的桌子上,一边敲着醒木一边讲故事。
平日里我爱听大师兄讲故事多于听街上说书人讲的故事,所以我本来也没多少兴趣,绕开了人群就打算走开——可是,我却听到了说书人说的一句话:“今个儿给大家说下前些日子里发生的事儿,说起来啊,这事儿居然还跟十多年前素峨山的百年玉家有关系!”
百年玉家!?我闻声心里就一个咯噔,本来已经迈出去的步子又灰溜溜地缩了回来,也缩进围拢着的人群里边,抬头看向这个说书人,等着下文。
说书人又是一拍醒木:“说起来啊也是个扑朔迷离,一大清早的,一个白衣人好像是从天降下来一般地站到了皇宫的门口。”
听这描述着实像二师兄!我更提起了几分精神去听了:
“说起这个白衣人啊,那长得也跟天上下凡的似的,一身白衣飘飘的,那叫一个‘美若天仙’啊!”说书人说罢,忽地又叹了口气:“只可惜生错了性别。”引来了场上一阵唏嘘声并杂着笑声。
“接着,那皇宫里的守卫肯定问起来了,你们猜怎么着?那个白衣美人儿居然从怀里拿出了一块弯弯的青玉,上面的纹路好像字一样的,仔细一看,那是四个大字——百年玉家!嘿!这正正就是当年皇帝赏赐给素峨关将玉瑜将军之物啊!”说着,说书人又是一敲醒木,眉飞色舞地描绘起来:“哇他们看看面前的白衣美人儿,漂亮得完全就没有将军那种叱咤风云,不怒自威的气质啊,居然和玉瑜将军有联系!?更让人费解的就是素峨山的这个玉家,早就在十多年前和入侵的外族战了个玉石俱焚,无人生还了呀!莫非、莫非这大白天的还活见鬼了不成!?还是一身白,前来寻仇索命的呢!?”
“为什么说是前来索命的呢?原来啊,在十多年前的那场玉家全军覆没的战役里,玉家接了圣旨迎战,但敌众我寡,玉瑜将军早就请求朝廷增援了,可由始至终都等不到朝廷派来的援兵,也就是说,这玉家成了皇帝的弃子了!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一个将军世家永远沉睡在素峨山的盈盈绿草之中了……唉!你们说说,评评理嘛!这难得的忠臣,就这么没啦!这还有天理吗!?咱皇帝心里愧疚得不行,就接见了持有玉瑜遗物的白衣美人儿。”
“可是道理大家都懂嘛,你穿着一身白衣本来就不吉利,更何况还是去见皇帝呢,什么毛病?皇帝自然就心里不高兴,第一句就问:‘你为什么要穿白衣进宫见朕?’接着,白衣美人儿的回应是这样的……”说书人说着,眉头一扬,手里的醒木就打起了拍子来:
“幼不及五,强戎临境。父为关将,接旨抗敌。既知世家驰名帝王惧,孤军守关,终无援兵。玉家上下,无一人归。父孝三年,母丧再三。稚儿白衣服孝不知数,三年又三,白衣已惯。”
说书人打着节拍,说得很有节奏感:“你们听听!这可真是字字有力,徐疾有致啊!真正的将军风范都彰显出来了,而且,这个回应可谓是字字诛心了!这诛的啊,可正是皇帝的心!本来一家子忠烈死去,皇帝就心有愧疚了,现在看着这忠臣留下来的孩子,想着孩子一路过来也确实不容易,就想给他封个什么官啊之类的,可那孩子却是拒绝了,说他什么都不要,他这次来只是为了一件事——嘿!还不是他们玉家的事!”
“那是什么事这么重要,百年玉家的人都亲自露面了啊?”这时,听故事的群众们好奇了起来,“对啊,既然不是为了什么官爵而来的,那应该就是想隐匿民间的啊!”
“怎么突然就去皇宫了呢!?”
“各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说书人喝了口水,笑道:“接着啊,这玉家的孩子,竟拿出了一件金光闪闪的黄色龙袍,当下就说:‘我要告十七王爷谋反!’”
全场顿时炸了起来!
“不过,巧了巧了,当时十七王爷陈封也在场,听到这番话后,当场就站出来为自己解释说:‘臣弟早就听闻素峨山百年玉家全家都死了,此人就凭着一块玉佩,细细想来就是来路不明,说辞更是无凭无据,皇兄切不可被迷惑了,臣弟待皇兄如何,皇兄自然也是明白的,臣弟又哪来的叛逆之心呢?’”
“当然,白衣美人儿也不会罢休,既然都到了京城一遭了你们说对不?陈封这话刚说完,白衣美人儿马上就来了句:‘怕的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要是有心伪装,自然有办法不让人知道。’接着,他扬了扬自己手上的黄龙袍,皇帝也是个明眼人,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龙眉一皱,让人把龙袍呈上来,仔细地端详起来,很快,脸色就沉下去了,指着陈封:‘你还有什么解释?’”
“你们猜怎么着?嗨!这陈封可真不得了,皇帝都明摆着不高兴了,他还一脸云淡风轻,那叫一个从容不迫呀!他不紧不慢地说:‘臣弟未曾见过这件东西,这人也不能证明这是臣弟的东西,皇兄不觉得这是有心人栽赃吗?而且,臣弟要告他诬陷之余,还有个怀疑,要谋反的人可能就是他。’哟嚯!这招可真高,立马就把枪尖指向了白衣美人儿,自己逃了个干脆!不仅这样,他还有理有据地去运用了这个枪尖——‘要是皇兄觉得这个人来历是真的话,就更有问题了,据说当年素峨关玉家与北戎一战玉石俱焚,那玉家乃护我朝所亡的,也就是说是为了皇兄而死,如今若是他们留有的后代突然到访这里,莫不是来找皇兄报仇的吧?’”
“陈封这么一说啊,也确实有点道理,皇帝也就开始有点怀疑了,但想到玉家的人都已经死了,也不想去计较什么,就把龙袍搁在一边,正想作罢,可那白衣美人儿却看着皇帝开口说道:‘我们为的从来都不是你,玉家选择为身后的黎民百姓而死,与你无关。根本就是无冤无仇,又有何仇要报?我今日到这里只为了一个朋友告十七王爷,你不信也罢。’这白衣美人儿啊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形势对自己不利了,为自己辩解完了后就一溜烟地没了影!看来是个轻功了得的江湖中人呀!”
“不过话又说回来十七王爷陈封这里,眼看着白衣美人儿已经走了,也就是说这场辩论是他赢了。但是呢,你们也晓得十七王爷的作风吧?就算这一场对他而言的闹剧,他毫无损失,可他绝对不会让任何可能威胁到他的碍路石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说书人说至此处,还有意地吸了口气停顿了一下,引来了群众一片吸气声,气氛一度很是紧张……但我已经没了多大兴趣了,轻轻拨开人群便出去了。
纵然说书人为了故事吸引人,有他的一套说故事技巧,为故事添油加醋的,但我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了。
沐临的推测没错,或者说,准得可怕。二师兄是真的为了这件事,拿了龙袍就到京城上告陈封了。不过,我对于二师兄的身手还是有信心的,就正如大师兄所说的,还没遇到过身法比他还快的人,脱身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我现在开始在意大师兄的去向了。
鬼使神差地,我又走到了天工府前。我先前已经知道里边的机关,这次我再进去应该没问题的。想着,我找了个静谧的地方,翻墙进去了。
我得再探知一下,至少知道“甲哥”是什么人——和这天工府到底有什么渊源。
意外地,白天里巡逻的人也很少,可能是觉得除非是吞了老虎胆的人,不然不会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闯进来。
虽说事实上很多人明知道光天化日之下犯事很不明智,却偏偏就做了这种不明智的事。就比如说我——没走几步,就正面撞上了一个人的肚子!
这人也太高了吧!?——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而且他的肚皮还很有弹性,我刚撞上那会儿就被弹退了好几尺,我才站稳身子,抬头一看过去,我撞上的是一个顶着大肚子像是怀了九个月胎儿的高大肥壮男人,他后边还有一个气质明显比他好很多的高个子,穿着黑边的灰色长衫,看着我的眼睛里似乎带着笑意和痞气——这个人,我莫名地感到熟悉!顿时,我下意识看向他的手腕处,只见他戴着一对墨色的护腕,指间有丝丝黑气缠绕。
旋风寨的“甲哥”。
“呵,绿苑的小师弟么?好久不见。”他见了我后,轻轻一笑。
随即,他手上一转,一股黑气凝成的龙就向我压了上来!之前旋风寨被这气流压得动弹不得的感觉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立刻运起轻功转身就跑,但正正又迎面冲来了一条黑气凝聚而成的飞龙,我顿时就被这气流禁锢住了动作,无法发力!
因此,这个人很轻松就逮住我了。
“小兄弟,跑什么?”他笑道。
我使不上劲挣扎,苦笑道:“大兄弟,我这不没跑么?”
“但你把我们的人质带跑了。”他凑近我耳边道,“所以你得赔偿。”
这是我意识陷入模糊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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