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连愈像进自家大门似的推门而入,随意地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喝。
屋内的玉殊也很随便地应了一声,就继续窝在床上翻看书卷了。
只不过翻页的频率挺频繁。
“怎了?心情不好?”连愈悠悠地端起茶来喝——然后马上放下了茶杯,“凉的!?”
“凉茶,清热祛湿。”玉殊干脆放下手里的书卷,既然没心情看书的事都被看出来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哈?这么厉害?”连愈笑道,“不过看来这清热功效还不够好啊,你刚才掀书掀得那么烦躁。”
“因为正常的人不会去喝放凉了的茶。”玉殊只轻轻扫过去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你就等着闹肚子吧。”
“……啧。”连愈有点无奈地摇摇头,“我必然不是正常的人啊,正常的人和你呆久了还不得崩溃啊?我看那姓卜的孩子就已经崩溃了,正找人哭诉呢!”
“你找我为了这个?”
“那孩子跟我哭诉说你不理他了,哭得可凄惨了。”连愈叹气说,“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惹你不高兴啦?”
“不是。”
“嗯?”
“是我又把他给的玉佩弄丢了。”
“……???”
“没找着之前我还不想和他说话。”
“??????”连愈闻言后,嘴角都忍不住抽搐起来:“你把他给你的玉佩弄丢了,所以你不不想理他!?”
“嗯。”
“……你三岁吗?”连愈说罢,想想觉得还是不对,“这事三岁小孩都做不出来吧!?你这思维也太特别了?”
“谢谢。”
“……不客气。”
翌日早晨,连愈把卜渊整个人揪了去酒楼:“想知道小玉为什么不理你吗?”
“想啊!肯定想啊!”卜渊顿时就双眼发光似的。
“因为他把你送给他的玉佩弄丢了。”
“……我理解。”
“???”
客观地说,要不是顾及到茶楼里还有很多吃茶的客人,连愈可能当场就一口茶水毫无形象地喷出来了。
我真想把你脑子掰开来看看里边是个什么神奇构造,连愈心想。
“不过小事啦!我一定能帮他找回来!”卜渊自信地拍了拍胸膛,脑袋上的高马尾都扬了扬。
“……姓卜的。”连愈正色,“我怀疑你有受虐癖。”
卜渊立刻就一拍桌子:“你什么意思?”
“唉!”连愈不紧不慢地,“就我家小玉那性格,除了长得好看这一点外,根本就不会有人要,你也算是够自虐的了。”
“自虐?我可没有啊!有你这么说你师弟的吗?你不要我要!”卜渊直瞪着连愈,心里翻滚过无数语句来反驳——我家美人性格怎么了?不过就是说话毒了点,动手狠了点而已嘛!而且我也没觉得是自虐,反而挺开心的……总的来说,我乐意!我喜欢啊!
“我怎么会嫌弃自家的师弟呢?”连愈笑了笑,“倒是你,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看上我家师弟哪里了?是唯一好的一点——脸吗?可惜啊人总是会老的……”
“全部!”卜渊毫不犹豫地。
“哦?”连愈又勾了勾嘴角,可卜渊未等他开口之前就一抡起重剑,气鼓鼓地瞪着他:“你再说我家美人不好的话,就算我打不过你,我也跟你拼了!”
“啧,不打,我先走了。”连愈便站起身来,笑道:“你真该去喝点凉茶,清热祛湿的那种。”
“啊?凉茶?”卜渊摸不着头脑,“你有凉茶?你还喝凉茶?你广东人?”
“我没有,在小玉那儿,你可以试试。”连愈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那滋味,保准你回味无穷。”
“……”卜渊似乎知道了些什么——虽然他好像听说过玉殊曾经把绿苑厨房给炸了的事情,但这沏茶……总该不会往茶里倒醋啊、糖啊之类的吧?
几番打听之后,卜渊终于得知那块“卜”字的玉佩是玉殊撂倒江湖败类之后丢失的,看来是江湖败类干的好事了。
不过既然江湖败类死了,那玉佩会不会辗转之下会落在街边店铺或者地摊里?绛湖那么多商家店铺,这范围也太大了吧……?
想着,卜渊就到绛湖逛逛看看了,若是真的找不到,就只能再买一个了。
直到他把绛湖的地摊、店铺都翻了个遍了,还是找不到有“卜”字的玉佩,“玉”字的倒是有几只。
卜渊想了想,最后买了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一只方形玉佩,四边有精细的雕花,中间一个“玉”字。
随后他又回到绿苑,叩响了玉殊家门——
“你看这个玉佩怎么样?那个我实在是找不到啦,今天特地去买的,挑了一个下午呢!”卜渊咧嘴笑着把玉佩递了过去。
“……嗯。”玉殊平静地接过玉佩,但目光仍是落在卜渊的眼眸上。
玉殊的一双桃花眼眸本就生得好看,清澈如水,但直看着人的时候就仿佛能望进人心里去似的,能扣动心弦——卜渊哪顶得住,当场就愣了,翩翩的红衣少年不到一会儿就变得跟个萝卜一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我会尽量帮你找回来的。”玉殊说。
卜渊晃神间,只觉得这个承诺和十多年前的记忆重叠了起来……
绛湖有个七夕灯会,一共有三百盏灯,灯下挂着灯谜,猜中五十个灯谜就可以换取奖品,奖品很丰富,据说有玉佩、折扇、发钗……
于是,玉殊算了算时候不早了,不久便将入夜,到了绛湖正好赶上灯会,便一下拉走杵在原地的“萝卜精”,打算速战速决。
这个速战速决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下山那会儿玉殊直接运起高重堂前玉燕一路疾冲到了绛湖,卜渊刚还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又马上面临了另一种困惑:我是谁?我在哪?怎么刚刚说得好好的一下子连场景都转换了!?
绛湖的七夕灯会长达三条街道,街道的两边都是摊位,卖什么鸳鸯帕呀、同心锁呀之类的,摊位前面都挂了一排排花灯,花灯下吊着桃木牌,上面刻着灯谜。
我说,这行动派也太强了吧?卜渊看清了身处的环境后,惊得眼睛都瞪得老大的,但身旁的玉殊好像理解错了——居然一下子就把灯谜递到卜渊眼皮底下,“这什么?”
卜渊一看,愣了:“什么兔子两条腿什么鸡三条腿!?”
“……哦,我还以为你那反应是你猜到了谜底。”接着的就是玉殊无奈地去看另一个灯谜,看着看着,越走越远。
“……你这么有兴致啊?”卜渊脑子总算运转过来之后,几个快步追过去,“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猜灯谜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有预感你的玉佩就在奖品里。”玉殊边琢磨着灯谜边应道,“既然你找遍了店铺也找不到的话。”
“那官衙呢?”卜渊说。
接着就是脱口而出的一句:“这里的官衙连白饭都不如。”
“……”卜渊马上看了看周围,还好,灯会上的人太多了,还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人的挑衅官衙发言。
“我也看看!”卜渊说着,凑了过去看看灯谜:“一、二、三?这什么呀?谜底是四吗?”
玉殊只轻轻扫了他一眼,随后指了指灯谜底下的一行小字:打三个字的词语。
“……喔!这样!三二一?四五六?”卜渊刚说完就引来了旁边也是来猜灯谜的路人的嘲笑:“小伙子,灯谜哪来的这么简单呢?”
“难道猜灯谜是刻意刁难嘛!?”卜渊瞪大眼睛地。
“小伙子,要是想不过来可以让你女朋友来帮忙想啊~”
“……我没女朋友。”卜渊无奈地,可没想他这话一出口,顿时引来了周围不少的骚动,好几个人围了过来:
“诶?我家闺女年方二八,知书达理,不知……”
“这位公子,我家小姐请您过去喝杯茶,不知……”
“这位兄弟,我妹妹活泼可爱,不知……”
“啊哈哈!”卜渊见情况不妙,赶紧趁着围过来的人还没太多,找借口开溜:“多谢各位好意!只是小弟有心上人了啊!”拔腿就溜!
这是灯会还是相亲大会啊!卜渊心道,不过似乎七夕灯会和相亲大会也差不了多少……诶等等!
待到卜渊溜出来后,发现原本在自己身边的玉殊早已经不知所踪,心里一急,马上就快步去找——可就在这时,他的肩膀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扫了一下,便疑惑地转过身去,原来是一个漂亮的大姑娘用丝帕轻轻扫的他。
对方笑容甜美:“公子,今夜良宵,小女子孤身一人寂寞难免,不知公子可赏脸与小女子一同赏月?”
大家闺秀青春貌美,声音也温柔,如同晚间的软风一般,能轻轻地扫起心里的涟漪。
只可惜卜大少爷脑子有泡。
“月亮有什么好赏的?”卜渊当场就来了这么一句,直得不行,更甚者,他心里还奇怪呢,这月亮不是赏来赏去都是那个样子么?他可没有那些文人书生的什么雅兴!
“月圆月缺,悲欢离合,人生百态。”好在人家姑娘大家闺秀,也温柔地回应解答了他,“不过若是公子不喜欢赏月,不妨与小女子一同赏花,一同泛舟湖上?”
大家闺秀气质优雅,笑容甜美,更难得的是居然不计较跟她对话的公子哥脑子有泡。
只可惜这公子哥是真的脑子有包:
“我没兴趣!”一句话,卜渊一摇头就是脱口而出,都不带思索也不带委婉的,致使大家闺秀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只勉强扯扯嘴角:“那小女子告辞了。”接着是她的小丫鬟气不过,怒瞪了卜渊一眼:“呸!你这人说话真是伤人!”
“……啊?有吗?”卜渊反倒不知所措起来,他又干嘛了!?不就、直话直说了么……算了,找人要紧。
主办灯会的人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这相亲大会明明那么讨喜,到底是为什么会惹来火气那么大的人来砸场子的!?火气大就该喝点凉茶嘛!
虽说有些奖品是捡来的,但眼前这个白衣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官衙的人,况且绛湖官衙不都吃白饭的么!管这么多!?
因为一身白衣,在灯会绚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突出,主办方就这么看着这个人直直地冲着他们的奖品摊位而来,不知怎的就有种气势汹汹的压迫感!
这个白衣人来到主办方摊位面前,看了眼桌上的奖品,指着其中一个“卜”字玉佩,“我要这个。”
虽然这玉佩是捡来的,但主办方没想太多,虽然看上去气势强了点,但还是觉得他是来兑换奖品的而已,就递过去一张下了三百题谜语的纸:“写五十条就行了。”
可哪知道眼前这位看起来长得好看,气质也带着仙气的人一瞬间就拿出十几支白玉簪,呈扇形地一下拍到桌面上,冷冷道:“够不够?”
主办方有点吃惊,但还是堆起笑容:“这是灯会奖品,不卖。”
“不卖,这些玉簪就会在你身上。”对方说罢,骨节分明的手往桌上一叩,那十几支白玉簪就悬在了半空,簪尖都向着主办方!
“妥了妥了妥了!!!”主办方瞬间妥协,而后目送着他离开,直到看不到这抹白色身影了,才舒下一口气。
“好好好,公子你拿好慢走哈!记得去喝点凉茶哈……”
玉殊自问也不是火气大的人,甚至有同门都说他八百年不动一次火,只不过最近玉佩弄丢了几天,心里烦躁,本来还想遵从下规矩,靠猜灯谜把玉佩拿回来的,但问题是——那些都什么神仙题!?
什么“从前有只老虎,一只是瞎的,另一只是?”“仙人跳起来叫仙人跳,乌龟跳起来叫乌龟跳,鸭子煮熟了叫什么?”……
越想越心烦,想把出题人的脑壳都掰开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更烦的就是所谓的相亲大会了:
本来想着灯谜,快要想到了,突然就有个大姑娘拍一下,“这位公子好生出众,不知可赏脸与小女子共度良宵?”
然后思绪被打断了就再也接不上了……
算了,换个地方吧——
看到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简单的灯谜,也就要想到了,又被什么人拍了一下:“公子可有心上人?”
“……”
“我家小姐年方二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
玉殊只能摇摇头,默默地再换个地方。
就这样,灯谜没猜着几个,却接连换了七八次地方。
说实话,大姑娘的也就算了,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居然还有大男人——
“这位姑娘,可有兴致和在下一同赏月?”
摇头,走人。
“这位姑娘,可赏脸到我府上共饮?”
摇头,走人。
“这位……”这下,没等眼前的小少爷说完,玉殊立刻打断他:“这位少爷,想找姑娘去隔壁好吗?”
“啊?我知道啊,我不找姑娘——公子我们去赏花好不?”
“……?”
这下烦得直接没了脾气,气势汹汹地就直奔主办方的摊位。
什么奖品,买了行不?不行?打。
——或许这就是身为一个行动派的尊严了。
玉佩到手后,玉殊就拿着它到湖边清洗了不下十遍,就差没有加什么盐、醋、姜片、符水之类的驱邪了。
虽说不知道经了几人手,但这洁癖要不得。
本来玉殊洗完了玉佩就打算回去的,但猛地就想起了自己好像丢下了一个人……
七夕灯会上人很多,不好找人,所以玉殊干脆站在屋顶上看了。
过了许久,那个红衣少年才屁颠屁颠地跳上来,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挠了挠马尾:“你在这里呀!”
“嗯。”
“我抓破脑袋都只猜了二十个,怎么办?”
“我拿回来了。”玉殊说着,拿出了那块“卜”字的玉佩,在他面前扬了扬。
“哇喔!我家美人就是聪明!”
“……我威胁他们直接拿的。”
“那也是聪明啊!”
“……”
之后,两个人便坐了下来。
“对了,其实那个玉佩对我的意义也没那么重要,我不是很在意的,下次用不着为了它搞得自己心情不好……”卜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可下一刻,对方来了这么一句:“我在意。”
“……啊!?”
“我说,你不在意它,我在意。”玉殊说着,拿出之前卜渊买的“玉”字的玉佩,“还你。”
“不用啦!”卜渊挠了挠马尾。
“……送你。”
“七夕礼物吗?”卜渊顿时眼睛都明亮了起来,虽然心里直觉自己要为这句话付出代价——太讨打了,但就是忍不住。
可玉殊没有回答,而是径自把玉佩系到了卜渊腰间,也不知道算不算是默认了。
之后便是一阵沉默。
“那个,今天七夕哈……”卜渊试图找话题。
“嗯。”
“我给你讲个有关七夕的故事吧?”
“嗯。”
“从前有个叫牛郎的……这个故事我好像曾经给你讲过?”
“嗯。”
“……那算了,我们一起赏月吧?”
“月亮有什么好赏的?”这时,玉殊忽地就笑了起来,眉眼都弯弯的,眼底一对卧蚕也鼓了起来,眸中似把花灯绚丽、如墨夜色都揉到了一起,闪烁着这夜里最美的光,惹得身旁的少年顿时失了神:“啊?”
“你自己说的。”玉殊说,“那姑娘长得可好看,你也太不解风情了。”
“再好看哪有你好看?”卜渊便笑了,“再说啦,有你在,赏个月亮我也很开心!”
“……嗯?”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信我?”
“嗯。”
“……我发四!”卜渊说着,举起了四根手指,“我是认真的!”
夜空中一轮明月,照在两个少年身上的,是温柔的光。
“嗯。”
【本篇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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