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阵阵发烫,唐凌瑶双眼一黑,再次昏厥过去。
雨不知何时忽然而至,林木中升腾起白茫茫雾霭之气。
二人瞬间便如从水里捞出,但四下却无避雨的地方。
沈黎半蹲下,捡起地上一片枯黄的褐色芭蕉叶盖在唐凌瑶头上,眼睛被雨水浸得发红,湿透的衣裤紧紧贴在身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蹒跚而行...
就这样走了好远好远,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山崖的下方,赫然一个山洞。
当沈黎用洞内干木,生起火来时,唐凌瑶终于停止了冷颤,舒展眉头,陷入沉沉梦乡...
迷离之中,唐凌瑶趴在沈黎背上,眼前一片茫茫的白雾,像是挥之不去的一双大手将两人拢于间中...
不知走过了几重山,沈黎已然没了体力,脸色发白地倒在树边,严重的缺氧使得她脸色发白像个纸人一样。
自己连抬起手臂的力量也没了,只得将她护在臂腕之间:“大山之后,又是另一座山,我们…会不会就死在这里…”
沈黎勉强朝唐凌瑶扯出一个笑容,刚开口想说什么,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耳边一声炸响,上方巨石突然崩塌,直朝两人砸来。
“啊——”唐凌瑶身上用力一颤,直直坐了起来,猛地从梦中惊醒。
警惕地向四周环视了一圈,哪来的什么白雾巨石,眼前只有这跳动的火苗与洒在身上暖暖的金色光辉。
虚惊一场,一身的冷汗似乎也逼退了身体的不适感,抬手抹掉额间冷汗时,却发现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色亵衣,往后看去,几根枯木枝架起一个简易衣架,两人被淋湿的衣物都架在这个离火堆不远的架子上。
“醒了?”沈黎向来眠浅,身着灰色里衣坐靠在山壁守夜,唐凌瑶在梦中呢喃时已然醒来,隔着火堆,望向她。
唐凌瑶看着不远处的沈黎,过了许久那被噩梦惊得直跳的心脏才渐渐平静下来。
外面的风似乎很大,洞口处那一片草丛“沙沙”作响,唐凌瑶揉了揉睡得发酸的肩膀,起身活动几下筋骨,来到沈黎身旁坐下。
伸手拾起地上一根细长干木,漫不经心地将它掰成小段,一段一段往火堆中抛掷,炭火的“噼啪”之声,让空寂的山洞少了几分清冷。
“幸好被吓出了一身汗,之前有劳沈将军了。”唐凌瑶双手抱住小腿又将下巴顶在膝盖之上,虽然退了烧可身体却还未完全恢复,注视着火光的眼神,略显呆愣。
“唐令主说的哪里话,既是战友,那定是要相互扶持的。”
唐凌瑶坐直腰,同沈黎一样背靠着山壁,余光看着她:“战友?将军不恨我?你不是一直都认为天策府那十六位士兵都是我杀的?”
沈黎并未回答,只是静静地阖上双眼,像是在闭目养神。
那人似乎睡去了,唐凌瑶才转过头仔细端详她,目光落在她那细长的手腕上,那儿有一道旧年陈伤,从虎口一直绵延而上直至被长袖挡住的臂膀,虽已年过多时,但那曲折蜿蜒像蜈蚣一样狰狞的伤像是在诉说着它的来历是多么的触目惊心。
唐凌瑶抿了抿唇,用微凉的指尖轻抚那道伤痕,低声细语:“安邦守国,不该是男儿的雄心与担当么?你一介女流,又来凑什么热闹…”
沉默良久,洞外那片草丛又在“沙沙”作响,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那声音似乎更大了,若之前像是因风大吹在草丛间,那这次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丛间暗自穿梭,并往来不绝。
正在此时,声音渐渐静了下来。唐凌瑶突然发现草丛间影影绰绰绿光浮动,在暗沉的夜间犹如满天繁星,那绿光忽明忽暗,时左时右,若隐若现。
她暗自猜想,这些绿光究竟是什么呢?莫不是自己眼花了?
攀着洞壁慢慢站起来,晃了晃脑袋定定神就往山洞外走去,身子微微前倾想去看清那究竟为何物。
正在此事,晕暗的草丛中绿光一闪,一个如人体大小的灰黑色身影腾空一跃,朝唐凌瑶张口直直扑来。
唐凌瑶脑中急速运转着,就想着偏过身子避开,可这还未恢复的身子偏就不听使唤,硬是挪不开半步。
此时腰间传来一阵力道,不知何时醒来跟在她身后的沈黎往前一跨,左手攥住她腰间衣带将她迅速往后一扯,握着长木枝的右手顺势像那巨大黑影口中一刺,耳边只闻“撕拉”一声,黑影应声倒下,口中涌出阵阵鲜血,在地上猛烈抽搐。
是狼!二人心想不妙,狼为群居动物,行动向来有计划。
看这草丛间发出的幽暗绿光,狼的数量大约在十头左右,近来天气都是阴雨绵绵,动物不常出来活动,那狼像是饿极了,才不顾这洞中还燃着它们于生俱来害怕的火源,来此涉险。
二人默契地背靠着背,沈黎眼睛直盯草丛不敢有半点分心,唐凌瑶斜眼看她,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悲凉,虎口脱险又入狼穴,苦笑着打趣道:“天策府不是号称为东都之狼么?来的可是你亲戚,咱们四拳难敌群狼,要不派你前去交涉交涉,与它们谈谈感情?”
沈黎并未答话,两眼死死盯着群狼,须臾不敢大意。
这狼群极有纪律,方才做探马第一个冲出的狼,哀鸣了几声,便卧在一边不叫了,却也不死,两眼仍死盯着人这边。
头狼带着其他狼慢慢从草丛间走出,至洞口便不再向前行半步,动也不动。
唐凌瑶虽惯走江湖,但多行于市井,少见财狼虎豹。
如此头次与狼对峙,先前的慌乱过后,看着这架势,心中更是捏了一把汗,不动声色地背过手,在山壁上抠下一块尖锐的石片,夹在双指间。
这狼群虽是畜牲,但如此行止,却暗合兵法。
所谓风林火山,方才正是侵掠如火,现在便是不动如山。
唐凌瑶余光扫了眼沈黎,她似乎额头有汗,双目如炬,也死死盯着狼群。
两下这样对峙着,许久,狼群有些懈怠了,或坐或卧。
唐凌瑶见此,侧头轻言:“将军,狼群已疲惫,我们是不是……”
“这些畜牲使诈。你看它们,就算是疲惫不堪,可无论身姿怎样,双眼总是不离人身。”
唐凌瑶细看,果然,那暗夜中的茵茵绿光如定在那里一般。
又不知过了多久,唐凌瑶身子有些撑不住了,觉着眼皮越来越沉,几次都差点合上眼。
忽然,一声凄厉的哀嚎,把她从恍惚中惊醒,条件反射般立即将指尖石片朝头狼那双幽绿的眼珠子一射。
迅速看向身边,沈黎已不见人。
唐凌瑶惊出一身冷汗,再看暗夜洞外,一片茵茵绿点已失去原来的气势,纷纷做鸟兽状四下逃离开。
草丛间又传出更为清晰的“沙沙”声,又与前两回不同,这次是极为慌乱的脚步,惊得连地上那匹被刺了咽喉的狼也忍伤夹尾逃离而去。
洞口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傲然伫立。
硕大的头狼右眼已瞎,折断脊椎,瘫在沈黎脚下。
“将军……”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已经没事儿了。”
经过一场心惊肉跳与死神擦身而过的对峙,已然到了后半夜。
唐凌瑶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坐回原地,靠在洞壁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沈黎在洞外清理着狼留下的血迹。
过重的血腥味也许会引来下一个麻烦,也许下一次,就不会这般幸运了。
沈黎在洞壁边缘用树枝刮下层层石灰,又用双手将石灰捧起,把地上那摊血掩埋起来,待到那块地放被好几层石灰盖住气味完全消失后,才稍稍安心拖着头狼的尸身返回洞内。
唐凌瑶视线一直未曾从沈黎身上离开,至到她坐在自己身边后才将她从上往下看了个遍,最后将目光落在她手掌侧面。
那个地方有些轻微的擦伤,沈黎顺着唐凌瑶的目光看下去,这才发现那处伤痕,无所谓地拍了拍上面的灰,阖上眼眸:“无事,刚刚刮石壁不小心蹭上的。”
唐凌瑶却起了身,走到火边烤衣服的架子旁,撕下一块半湿的衣襟握住她的手轻轻擦拭。
沈黎睁眼,见唐凌瑶如云秀发,兰麝之香钻鼻而入,忽然心中涌起种种回忆。
“我……”沈黎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喉管内,似有呜咽之声。
“怎么了?将军”唐凌瑶抬头望着她,感觉有些奇怪。
沈黎急忙转过头躲开唐凌瑶的双眼,高昂起头:“无事,刚才被灰迷了眼。”
处理完伤口,两人又静坐了好一会儿,没多久,只觉得肩上一沉,侧头看去,原是唐凌瑶支撑不住,正靠在自己肩头沉沉睡去,那长密的睫毛微颤,像个不经世事的孩子般恬静。
“安邦守国的确是男儿的抱负,可生逢乱世,你我皆为离乱之人,又有何分别。”
此时,洞外愈加黑沉,沈黎知这是黎明前的黑暗,过了这段最黑暗的时光,迎来的便是光明了,只要太阳会升起,就会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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