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

萌菱一下车就很高兴。这个时间段的商场,人不多不少,天气也不算晒,除了空气依旧有些闷热。

兰封见她的书包跟着她蹦跳的节奏一抖一抖,问她要不要去寄存书包。

“不用。”萌菱四处张望着,忽然发现不远处搭了一个擂台,她叫兰封跟上。

看她走这么急,兰封以为她是不是在这场儿童自由搏击赛当中有认识的人。

“我不认识啊。”萌菱的眼睛没移开过擂台,“我来这里来得少,见什么都稀奇。”

说完,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过来对他说:“你别自以为是地想多哦,不要自顾自地就以为我家里人都不带我来这里,所以觉得该多照顾我一点,不要有这种想法哦。”

兰封一时无话可说。他不打算评判别人,但萌菱不知哪里来的惊人洞察力一次又一次地吓到他。

他总觉得,她只是把自己的生活当成故事本,而她是写故事的那个人,写故事的人总会比处在当局的角色想得更长远周全,于是也比当局者想得更开一点,尽管如此,她也还是愿意时不时沉浸在故事里玩耍。

如果她需要一个NPC,那兰封不是不可以陪她演着玩玩,无需站在一个照顾者的角度,只是陪她玩就好。

“兰封,你对自由搏击感兴趣吗?”萌菱忽问。

“没有。”兰封说,“最近比较感兴趣的是打羽毛球。”

“那回家我们去打羽毛球,不过我家没有球拍。”萌菱又转了过来。

“可以啊。”兰封道,“看看里面商场有没有卖球拍的。”

“好。”萌菱笑笑,转回去。

“那你呢?”兰封问。

“不感兴趣啊。”

“不感兴趣你还看啊。”

“我对那个解说感兴趣。”

场上的那位解说员确实解说得挺好的,幽默诙谐地鼓励着选手们,也很会鼓动氛围,

萌菱这么一说,兰封才发觉,正是“解说”这个词,这个词形容她再适合不过了。

有的人选择以主角身份演好自己的人生,而她选择的却是解说。

“也是无需理由的感兴趣吗?”兰封问她。

“嗯。”萌菱道,“要说说理由也行。”

“你想说的话,那就说说看吧,我会听的。”兰封蹲在她身旁。

不知怎的,他莫名觉得,如果是傅晏站在这里,傅晏会这么说。

“因为解说的人有资格解说啊。”萌菱说。

兰封在听见这句话之前想过好几个理由,却想不到她的回答是这个。

“大人们兼任裁判,我和那些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选手都在莫名奇妙地比赛中,裁判们说我是赢就是赢,说我是输就是输。赢了倒还有解释的机会,输了就没有。”萌菱道,“我不想做裁判,也不想比来比去的,做解说就很好。”

场上胜负已分。解说的声音响起,勉励败方的同时祝贺胜方,最后鼓励两方友好握手。

其说的内容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正如萌菱所说,其有解说的资格。

“不看了。”萌菱说,“饿了。你饿了没有?去吃点东西。”

“你想吃什么?”

“披萨。”

两人在店里坐下了。

“我只来过这里一次。”萌菱点好了想吃的,对他说,“是我上一年级的时候。我和妈妈还有爸爸,还有妈妈的朋友们一起来这里跨年吃披萨。”

“这样子。”

“我妈妈后来辞职了,这种事就再也没有了。”萌菱说。

“这样吗?”兰封此时学着傅晏的聊天方法,对方不说他就基本不会主动反问。但兰封和傅晏以前不太一样的点就是,傅晏作倾听者时,他不会让对方的话落地,而兰封很少会和别人聊天。

这么一想,他耳濡目染了傅晏很多习惯。仅仅在后来重新了解的这段时间里。

萌菱只是继续自己说着:“因为我妈妈又生了我妹妹,我爸爸叫我妈辞职带小孩,然后她就辞了。”

她并不管兰封怎么想,接着说了下去:“我爸爸还想生个儿子,我妈妈本来是不想的,但她辞职之后很多话都听我爸的。”

兰封看着萌菱。他不知她的解说能力是天生的还是后天自修的,但她的这一能力强悍得恐怖,几句话能把一个现实主义恐怖故事讲出来。

郭逢想要个儿子的事他是知道的,不然郭逢也不会又回来哄他,甚至于看上去像讨好他。但他真没料到萌菱居然还有个妹妹。

“我不想回家的一个原因就是我得陪我妹妹玩,我妹妹才两岁。”萌菱说,“有一回我喊我同学上我家玩,她带了她的很多卡牌过来,我们打算互相换卡嘛,我跟她玩得有些起劲,我爸看我把妹妹冷落一旁,就直接过来把我们的卡一股脑全都扔垃圾桶了。我就没再喊过朋友上我家。”

萌菱点的披萨上来了。没心情吃东西的反而是兰封。

“芝士好香。”萌菱笑了,戴上手套去抓,被烫得缩回手

兰封给她撕了一块:“烫的话先放一会儿吧。”

“你喜欢吃披萨边吗?”萌菱问他。

兰封一怔,有些反应过来了,说了句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萌菱说,“那披萨边就没人吃了。”

“不吃就放着吧,你就吃你爱吃的就好。”兰封想问回刚才的事,但又不想搅扰她吃东西的好心情,话就咽了下去。

“你想问什么?想问我想揍他的原因是不是这个吗?”萌菱问。

“也不是……”兰封心想不差这一条原因,“那……你那个同学有因为这件事怪你吗?”

“没有哦。”萌菱捧着披萨吹了吹气,一口咬下,“我和她后来没有玩到一起了。不是因为这件事。你怎么不吃?”

兰封暂且撇开思绪,给自己撕了一块。

他看着她吃剩披萨边就扔一旁,又撕下另一块。她对他说要快点吃,芝士凉了不好吃。他应了一声。

萌菱吃得很开心的样子。

萌菱又说吃过之后就上楼去看看有没有球拍卖。他应下来,又问她有没有什么东西要买。

“没想好。先看球拍吧。”萌菱边吃边摇摇脑袋,“我没打过羽毛球,都是看别人打的。”

“我也没怎么打过,打算自己学一下。”兰封说。

“上哪学?羽毛球不是得两个人一起打嘛,你一个人怎么学呀。”

“等上学之后找人一起学。”兰封打算拽林琚存一块打。

“上大学?”萌菱一顿。

“嗯。”兰封点头,与她对上了视线,看见了她目光里的神采,跟刚才看擂台解说时很像。

“爸爸说你考的那间学校很厉害,能上那所大学,以后人生都顺畅了。”萌菱说。

兰封扯嘴角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他没上过大学,也并不打算笑话他。不过,这的确是一个被自己的执念折腾的人对自己没走过的路会产生的认知。”

“被自己的执念折腾。”萌菱喝一口饮料,顿了顿,“说得挺准的,而且他折腾自己不成还会把压力转移给身边人。”

两人吃饱喝足。兰封听得她问起他身上的新衣服。

“等你放学的时候去买的。”兰封说。

“那怎么挑的是这个颜色?”萌菱盯了几秒,笑了,“这个颜色好清新,不适合你。”

“我本来想买黑色或者灰色,没货了。就挑了这件。”兰封自己都是头一回穿果绿色的衣服。

“其实,我想说你那个画出来的手臂图案,包括你里面穿的那件短袖,”萌菱对他说,“都不适合你。”

“我不需要适合我的东西。”兰封道,“起码暂时不需要。”

萌菱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选择喝一口饮料。

“也是。”萌菱似是轻叹了一口气,“‘适合自己’这句话,最终落脚点还是‘自己’,执着于‘适合’就本末倒置了。”

“毕竟,真要论适合我的做法,对我来说最适合我的是好好读书,然后离开我家,而不是给钱喊你去揍人。”萌菱道,“适合自己和自己想做的有时还真不是一回事。”

“是啊,适合一个人的大道理多了去了,想做的事却是真实而确切的。”兰封说,“不过你交给我这个任务,我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实施。”

“没事,慢慢想吧。”萌菱从椅子上下来,背上她的书包,“现在我想做的事就是买个羽毛球拍。”

傅晏现在想做的事情是两眼一闭就睡过去。但他还没下班,暂时是忙完了一段,接下来还要给人接着补妆。

他忽然被乔行舟叫过去。

“你现在要忙吗?”乔行舟已经补好了妆,一副要准备开拍的样子。

“暂时不用。”傅晏问他怎么了。

“过来看我演戏。”乔行舟说,“不能只有你给我看了成果,我也给你看看我演的成果。”

乔行舟给傅晏的反应的时间不多。傅晏一个点头,他就被对方拉到片场来。

“你看完了有意见你就提。”乔行舟对傅晏说。

“行舟,留给你的时间有限,大家都在等着你。就算你演得不够好,这段镜头也不会弃用的。”谭橙说。

傅晏身旁的霍虑听笑了。傅晏便问他怎么了。

“谭导放狠话了。”霍虑说,“你说要是弃用这段都还好,演得不够好的片段也会被放上去。乔行舟听不得这话。”

傅晏好歹对乔行舟有了点了解,大概懂了霍虑的话:“就是说,谭导觉得这段剧情很重要,重要到不能为了演员表现不够好而删掉,要是演得不好还播出去了,那就成了戏带人而不是人带戏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霍虑道,“你和乔行舟一起商量怎么演吗?”

傅晏也只是和他敲定了该怎么画,怎么演的部分他没给什么建议和意见,那终究是乔行舟的角色,“行舟哥说,这段加戏是他给岑野行举办的葬礼。”

“真假?乔行舟也会说这么黑暗浪漫的话。”霍虑轻笑。

亲手埋葬自己的角色,等葬礼办完了,他就走向另一个新的角色。他看着角色由生到死,而他向死而生。

的确是黑暗浪漫。傅晏看着乔行舟,心想能以己身诠释另一个人,这件事还是很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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