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西市茶馆无数,要说最有名的还是泉月茶馆,里头不仅书说的好,戏也唱的好,更有模样俊俏的伶人弹琴跳舞。

简直是女子的快活福地。

之前就听何柔说过这地方,李穗儿可算逮到机会来了。

定了个视野最好的看台位置,既能看到戏台,还能看到另一边伶人翩翩身影。听累了戏曲就去另一侧看伶人跳舞,二者皆可得,美哉美哉。

菊香紧攥着帕子,不安地冒汗,她以为只是普通的茶馆,没想到还是沾了点风月,泉月茶馆表面说是茶馆,实则是洛阳女子寻欢作乐的地方,也不知道夫人是怎么知道这地方,她不是吴人么?!

李穗儿看了圈底下的伶人,都没她的夫君好看,果然白白美色天下无人能敌。

她兴致缺缺移开视线,转头便见菊香坐立难安的样子,关心问:“怎么了小香香,不舒服吗?”

菊香摇头,擦了擦额上的汗,小声道:“夫人,不是说去听戏吗,怎么来了这么个地方。”

“这地方不好么,我听人说这是唱戏最好的一个茶馆。”李穗儿手撑在木栏杆处,随着曲乐哼哼两句,夸道:“你听,唱的多好。”

菊香本就是个戏痴,不由跟着听入迷,转而将伶人的事抛之脑后,糊涂地点了点头,“是很好。”

李穗儿见她喜欢,嘿嘿笑了下,想找个借口离开一会会,余光却瞥见走廊处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两人不期然对视上。

“穗儿!”

“阿柔!”

两人皆惊讶又欣喜,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自己的小姐妹。

“胆肥了敢来这里,就不怕你家夫君气得翘家?”何柔捏捏李穗儿的脸蛋,一边欢欢喜喜携她进到看台里头。

“我只是来听戏,又没干嘛,不心虚。”李穗儿笑眯眯的,反问她,“倒是你阿柔,你怎么会来这里?”

何柔指着底下的伶人,大大方方道:“自然是来寻乐。”

李穗儿疑惑:“可是你不是不喜模样俊俏的郎君么?这些伶人相貌身段都一等一。”

“谁说的,总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你再仔细看看站在屏风角落里那位,是不是格外的与众不同。”

李穗儿按照何柔说的,往下看去,的确找到一个特别亮眼的。

在一众身姿修长且带有弱柳扶风之意的伶人,站在角落里的这位由外孔武有力,魁梧健壮的四肢包裹在布料单薄的长袍里如小山包虬结隆起,五官谈不上丑,但和好看沾不上边,一头卷曲的头发散至腰间,颇具异域风情。

这么一看是挺符合阿柔审美的。

“要叫他上来伺候你吗?”李穗儿问道。

何柔噗嗤笑出声,“穗儿,瞧你说的,好像我是多么饥渴浪荡之人,这些伶人卖艺不卖身。”

“意思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李穗儿歪了歪头,眼里的天真与家里那种小玄凤同出一辙,菊香在旁被自家夫人的话逗得差点憋不住笑,肩膀一颤一颤。

何柔也笑了,点了点李穗儿脑袋瓜。

“成天语出惊人。”

说罢,她轻咳一声,解释道:“倒也不是说不能亵玩,银子能解一切。不过,要等我喝点酒上头了再让他上来,现在......不敢。”

李穗儿恍然大悟,原来是阿柔不好意思了,她理解小姐妹,因为她每次和白白在一起时,也时常害羞难为情。

“那我们先听戏喝小酒!”

拿着戏折子翻了翻,种类曲目杂多,李穗儿之前没听过戏,一时挑不出一二,便让何柔和菊香挑。二人对此了解颇深,便头对头地研究起戏折子。

李穗儿吃了两粒花生米后,见她俩聊没完,轻咳打岔,“我去出恭,顺便透气,一会就回来。”

何柔不疑有他,头也不抬挥挥手,示意知道了。菊香则想跟上,奈何被何柔拉着讲戏,李穗儿趁着这空挡飞快溜走,不给菊香留机会。

出了泉月茶馆,往左走五百米就是发财镖局,上回和信使短暂碰头后,她就将这附近一带查勘了一遍,对镖局的方位有了大致的印象。

可走了五百米后,不见镖局,只有一个面摊子。

不可能啊,那么大的一个镖局怎么不见了,难不成她记错方位?

又以面摊子为中心,前前后后找了几圈,始终不见镖局的影子,她越找越心急,要是出来太久菊香和阿柔恐会来寻她,到那时就没借口再遛了。

天色愈沉,一粒白絮落到鼻尖,李穗儿讶异触了触那抹冰凉,抬头望天,竟下雪了。

吴地从不下雪,这是她平生以来初次见到雪,不禁喜上心头,息灭了心中的急切,迫不及待想快点到夜晚,待白白散值回府和他分享初见雪的喜悦。

正当这时,一把纸伞撑在了她顶上。

李穗儿转头便见许久未见的宁远道,他看着萧条不少,两腮消瘦,让原本清秀的长相添了些锋锐。可笑容一如既往明朗晃眼,他温声道:“穗儿姑娘,莫贪凉。”

“宁兄,你去哪了,馆举也没去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李穗儿一连几个惊问,又瞥见他手里拎着几包药,心里一紧,“这些药是给宁伯母?”

宁远道叹声,“是,我娘她生病了。”

“严重吗,你们现在住哪?”

宁远道默了下,低声道:“宁家......”

“什么!你们回宁家了?!那宁夫人能容得下你们?”李穗儿惊镇,万万没想到宁远道会回宁国公府。

“宁安得了癫症,不成气候,被送到他南方外祖父家,如今宁府缺个继承人,我爹他便找上门来,说要弥补我和我娘。”宁远道笑容愈发苦涩。

“所以你就这么原谅你爹,连馆举也不去了?”

李穗儿心情复杂。尤记得大榕树下他少年意气憧憬将来的样子,他说要考上馆举要当晋官,让他娘过上好日子,如今就这么轻而易举放弃,转身跳进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宁家纵然是个富贵窝,却暗涌重重,稍不注意便会摔得粉身碎骨,再无从头之日。

她不信他是会为了权贵妥协之人。

“穗儿姑娘,时也,命也,我命从不由我。纵使我有堪比天高的愿景抱负,也只会败给现实的五斗米。”他伸手接住飘雪,从来带笑的眼里浮上悲哀,迷茫地低喃,“洛阳富贵迷人眼,这段日子我想了许多,馆举终究无法爬到我想要的位置,太慢。”

“你想要爬到什么位置?宁国公府的世子吗。”李穗儿不禁难过,她不明白这股难过从何而来,或许是这样的宁远道让她陌生。

宁远道转头认真注视李穗儿,望着她澄澈的眼,想起了初次见面的场景,他是那么的狼狈无力,他从不喜洛阳,甚至称得上厌恶,这是个哪怕三伏夏日也让他彻骨寒冷的地方。她的出现是个意外,却让他感受到了春意。

至此洛阳不再是座只有凛冬的城,荒芜的心田里发了芽,以为能长成苍天大树。可到头来,这抹春终归不属于他,是他妄想了。

他扬起唇,笑靥盈盈回应她:“爬到我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为止。”

“你想要什么东西?”李穗儿拧眉问道。

宁远道笑而不语,将伞塞到她手里,“这个问题日后有机会再给你答案,穗儿姑娘,雪下大了,还望早些归家。”

他躬身作揖,转身顶着风雪与她背道而驰。

路过卖糖葫芦的小商贩呦呵着经过,停在李穗儿身旁,“姑娘,来串糖葫芦不?大冷天就该吃点甜的。”

李穗儿回过神,拿出碎银,“来五串!”

“得嘞!姑娘自己挑。”小商贩将稻草架子送到面前。

李穗儿挑了五串个头饱满的,顺口问道:“小哥你知道发财镖局在哪吗?”

“知道啊,往东走五百米。”商贩指了一个方向,李穗儿才知自己记错方向了,怪不得一直找不到镖局!

她连忙带上五串糖葫芦往东边去,顺利找到发财镖局。

镖局规模中规中矩,在主街拐角处,三间铺面串在一起,门前一尊半身高的石鹰伫立。店中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李穗儿猫在石像后观察了片刻才走进去。

掌柜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眼尾长着颗拇指大的肉瘤,眼睛细长,透着精明,打量着她道:“姑娘,可是有货要送?”

“我来找人的,你们这可有……”李穗儿顿住,反应过来还不知道两个信使叫什么,便道:“找两个穿红衣服,脸上有黑色暗纹的。”

“姑娘可有暗号。”掌柜眯了眯眼。

暗号?这还有暗号??那俩信使没和她说啊!

努力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忽而想起出入无崖谷时都要对接头暗号。

她道:“山外青山楼外楼。”

掌柜随即接上:“谷主是个老秃头。”

暗号正确。

“姑娘这边请。”掌柜带着李穗儿上了三楼。

一条窄小的走廊,两边是一扇扇门铺排开,约莫分了七八间隔间。

来到走廊的尽头,掌柜敲开最后一间房,屋内,两位信使正对着铜镜带假刘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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