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斯年回到家后一身疲惫,他嫌弃地脱下沾满酒味的衣服,光脚走进浴室。
等他出来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他吹干净头发,本想入睡,但上午睡过一场回笼觉,困意就得迟些来到。
楚斯年索性披上外套,走到阳台。
高楼大平层前,倒映着夜晚灯火如游龙的北京,他百无聊赖地吹着掺进寒气的北风,思绪渐渐飘远。
少时遇见陈驰,就是场鬼哭狼嚎的意外,没想到长大也一样,他们之间总少不了阴差阳错,针锋相对。
他原以为只是一封提醒的信,不会再让他们产生瓜葛,但意外在生命中的占比太多,他低估了自己。
从好奇插手,再到如今决裂,度过了多少距离?
楚斯年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了。
原以为曾经的一笔勾销,都是假的。
陈驰变了,变得太多。
现在的他,更凌厉更沉默,也更没有耐性,三言两语就能挑动他的神经,冷漠竟成了他最正常的样子。
楚斯年对陈驰来说,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那些掺着酸苦的玻璃渣子,都融作他的影子刺痛陈驰的生活。
仿佛有他出现,陈驰就永远无法逃离少时的梦魇。
楚斯年笑了笑,忽然感觉时间走得太快,世界也变得太快,那些光怪陆离的记忆都被冲淡洗刷,粉饰太平。
其实一切都没有变过。
陈驰依然厌恶他,什么一笔勾销都是假的。
有的,只是无法抹除的疤。
—
第二天的宁子澄因为前一晚喝得天昏地暗,醒来时头突突的疼。
他让人送来蜂蜜水,喝完一觉睡到了大中午,醒来后身上才没有了浑浑噩噩的迷糊感。
宁子澄下午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就给楚斯年拨去电话,“醒了没?”
“醒了。”
宁子澄吸鼻子,擦脸上的水汽,“来和我一起吃饭。”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下午两点你让我和你我吃饭?”
“行吧行吧,那我自己吃。”
宁子澄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坐去沙发上,“肖禹从我爸那知道我来北京了,下午约我去和他们聚会,你也得来啊。”
对面不带犹豫地说:“不去。”
肖禹是他爸朋友的孩子,小时候玩得很好,长大搬到东安后就没怎么见过面了。
有一次他带着楚斯年和肖禹那一伙人在瑞士玩了段时间,从那之后肖禹就常常旁敲侧击叫楚斯年来玩。
可惜相较他的热情,楚斯年有些冷淡,两人就一直处在半生不熟的关系中,光他知道的邀约都不知推了多少次。
楚斯年偏对肖禹有种不加掩饰的漠然。
宁子澄毕竟是两个人的朋友,尽管他偏袒楚斯年,可他还是希望大家都好好的。
“来嘛来嘛,这么久没见了聚一聚呗。”
楚斯年在家里正喝着咖啡,听到来电目的后,慢吞吞开口,“是你希望我去还是肖禹。”
宁子澄噎了下,“都有,来玩玩呗就当陪我走走过场。”
楚斯年垂着眼,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时候。”
“操,你真答应了!”
“那我收回?”
“不行不行,已经答应就不能反悔了。”宁子澄急急忙忙说:“他们下午三点多来酒店接我,你要不要过来和我一起等。”
酒店…
楚斯年端咖啡的手一顿,脑海不自觉蹦出一扇紧闭的房门,和一双晦涩不清的眼。
他默了几秒,“不用,发定位给我,我直接开车过去。”
下午三点,盛大的庄园里,许久未启用的马场破天荒开放了。
一匹匹上等马被牵入围栏内,而栅栏外,站着一圈盘靓条顺的小姐姐,打扮得十分有活力,笑容异常亲切。
一个男人骑马挪到围栏边停下,他看着一旁乖巧站着,长相甜美的女孩,扬起下巴,“跟我进去。”
女孩点点头,想跟在马屁股后面走,却被他踢了踢胳膊,“走前面。”
女孩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手臂,听话地走在前头。
“你怎么总是不听话,那一群女人里,就你呆呆像个木头桩子。”肖禹边骑着马边说。
女孩怯生生地看他一眼,缩缩头,“我…我没有不听话,肖…肖哥想怎样就怎样。”她奉承的话有些生硬,在听惯了追捧的肖禹耳中很是明显。
他混不吝开口,“那今晚你陪我。”
女孩一下子顿住脚步,脸色变苍白。
肖禹大笑了声,“逗你的。”
他想放开绳子大跑一通,远处却忽得叫起自己的名字。
肖禹回头看,就见许久未聚的宁子澄,被一群人簇拥着来了,特别不爽地摆着脸色,“肖禹!”
“你约的不来接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这么快?”肖禹有些惊讶,下马跑到他跟前,“多大点事,这不是有郭玉涛他们接你吗?”
郭玉涛也摆起脸,“宁子澄你什么意思,我接你就不行啊!”
肖禹揽过他的肩,“可能我比较重要吧。”
苏舒“切”了声,“本大小姐亲自接你,你还挑什么?”
“哇去宁子澄,拿了奖就是不一样都摆起架子了。”
“哈哈哈行了吧,你可别打趣他了。”
宁子澄听着这群人胡言乱语,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你们计较。”
他边说着,边牵出一匹马骑上,“要不要和我跑一场?”宁子澄懒散地握着鞭子,马腿在身下不安份地踱动。
“你不先熟悉熟悉,等下摔倒就惨了,这里可不是铺着软垫的草坪。”郭玉涛打趣他说。
宁子澄脸色变了变,“你找事呢?”
肖禹走来拍拍宁子澄的腿,“他就是这个性格,口无遮拦的,别跟他一般见识。”
宁子澄本就不妙的心情,此刻又降了点,他心中后悔着应约,看了郭玉涛一眼,夹了下马肚子,飞快向前冲去。
苏舒瞪大眼睛,“跑这么快干什么!你还没告诉我楚斯年去哪了!”
宁子澄假装没听见,握着鞭子,俯身前冲。
苏舒气得跺下脚,随便挑了一匹翻身上马,往前追跑得不知死活的宁子澄,“你大爷的,你躲什么?”
留下的郭玉涛看看肖禹,又看看他旁边的女孩,“现在改性了?喜欢在马场玩了?”
女孩脸瞬间白了,肖禹笑着接过另一个女孩递来的水,喝了口,“今天来得几个都不喜欢那种环境,要是他们知道了,得跟我绝交。”
“哈哈…绝交,真搞笑。”
肖禹把水丢过去,对着郭玉涛说:“没办法,一个个都是道德标兵。”
他看向女孩,揽住她的肩,“伊柔,你也是道德标兵。”
伊柔唇瓣轻轻颤着,应声答:“不,不是。”
刚刚递水的女孩看她一眼,柔若无骨地倒在肖禹肩上,挤开了伊柔,“肖哥要是喜欢道德标兵,我就是,肖哥不喜欢,我就不是。”
肖禹听了这话,心情舒畅不少,他摸着女孩的腰,“走,肖哥带你骑马。”
伊柔看着被带走的女生,脸上忧虑的神情藏不住,她在原地踌躇了下,就要上前跟着去,还没来得及动步,那个女孩就回头向伊柔飘去了个眼神。
伊柔便站住不动了。
宁子澄跑完一场后,大汗淋漓地下了马,打开手机就看到楚斯年发来的消息,他已经到门口了。
宁子澄小跑出马场,身后跟着苏舒,“你别跑了行不行?你要去哪!怎么我一问楚斯年你就不理我!”
宁子澄擦着汗,边跑边回头,“大小姐,他对你没兴趣的,他喜欢喻时喜欢男的,你明白吗?”
“毛线,他才不喜欢喻时呢,他要是喜欢男的我就是傻逼!”
宁子澄无语,步伐都慢下来,圈子里楚斯年单恋的消息满天飞,他实在不知道苏舒怎么敢说出这话。
“你是智障吗?”
苏舒“哼”了声,“你才是。”
话音刚落,楚斯年从门口走来了,他见到两人率先向苏舒打招呼,“好久不见,你今天很漂亮。”
苏舒脸瞬间红了。
“你可别夸她。”
楚斯年看向宁子澄,“那你今天也很帅?”
“什么鬼,怎么到我这就成疑问句了!”
苏舒捂着嘴笑他,“本来就长得不怎样好吧!”
“去你的。”
宁子澄和苏舒带楚斯年去更衣室,苏舒走几步就要看楚斯年一眼,那眼神里的爱慕实在太清晰,看得宁子澄起一身鸡皮疙瘩。
苏舒说:“斯年哥在东安过得怎么样啊?”
楚斯年说:“挺好的,一切如常。”
“我还想去东安找你玩来着,可是最近学业太紧张了。”苏舒看着脚下嫩生生的绿草,心里莫名冒出几分紧张。
“苏舒…”楚斯年的语气带上些情绪,苏舒立马打断了他的话,“斯年哥,你快些去换衣服吧,我好久没和你赛马了。”
正好走到更衣室,楚斯年便点头进去,留下宁子澄和苏舒两个人。
苏舒见到楚斯年心情没有变好,反而还变坏了点,那神秘莫测般的变化让宁子澄看的一头雾水。
“你拉着脸干什么?”
“管你什么事。”
“问问不行啊,真没礼貌。”
“我没礼貌?你还没情商呢,怪不得小白姐不理你。”
这轻飘飘的话一下戳中宁子澄的命脉,他眼睛都瞪起了,“你你你,没人喜欢你就恼羞成怒是吧!”
苏舒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你你你,你在自我介绍吗?至少我和斯年哥是朋友,你和小白姐什么都不是!”
宁子澄咬牙切齿,气得一屁股坐下,“靠,什么都不是又怎么了,那又能怎样!”
苏舒看着他沮丧下来的表情,张大嘴巴,“不至于吧,我不就说了…”
她语气僵了僵,“也,也不是那样,小白姐还和你约过会,应该…应该不是完全没感情。”
宁子澄一下站起来,“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我们女生要是真的不喜欢,怎么可能会答应和你约会。”
宁子澄慢慢兴奋起来,抬手摇了摇苏舒,“要是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就还有希望!”
苏舒想推开他,结果一碰到皮肤就粘到满手汗,“啊啊啊!”
苏舒尖叫出声,恐慌地蹲下身把汗抹草上,“我服了啊,好恶心啊。”
宁子澄看她毫不掩饰的嫌弃惊呆了,“我操,你自己摸得你嫌弃什么。”
苏舒欲哭无泪,特别崩溃地叫服务人员给他拿湿纸巾擦手,“怪不得小白不喜欢你,谁叫你出什么多汗。”
“我操,我出汗关她喜不喜欢我什么事?你有病吧。”
这边吵得热火朝天,那边才终于换好一身骑装走过来。
由于北京天凉,楚斯年换上了颇有中世纪风的黑长外套,两排金属扣扣上中间几颗,窄韧的腰立马显现出来,内搭白衬衫下是白色紧身裤,腿粗细均匀,长得逆天,没入白靴子下。
马术服将他骨子里的冷漠神态诠释得淋漓尽致,那双眼瞥勾来时,勾起的眼尾将一身的矛盾气质揉杂成摄人心魄的奇异蛊惑感。
令人想靠近,却又无法避之不及。
是疤,也是心头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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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无法去除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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