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未见,却仿佛如隔三秋的陈厌正站在华丽吊灯光线外,站在一片阴沉沉的黑地里,静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楚斯年蜷蜷手指,率先移开眼。
他没有视野,耳朵却清晰拂开嘈杂吵闹的人声,寻找到皮鞋落在地毯上那种闷声,他无端感受到,那个人似乎离他越来越近了。
楚斯年恍惚回想到,教室那天铺天盖地的雷雨声和同样逼近的脚步,他没由来感到茫然。
楚斯年移开的视线下,能看见那个人的影子已经来到跟前,将他一点一点覆盖,最后只剩伶仃鞋尖暴露在灯光下。
他脊背不自觉僵住。
就在他以为陈厌要和他说什么的时候,那道影子却慢慢离开,而他的倒影晃晃悠悠追随着绚丽的灯光出现了。
“楚斯年,你呆这干什么,我找了你好久。”
宁子澄大步流星走来,坐在他身边拿起酒杯,“干嘛愣在这,刚刚苏舒把我骂了一顿,我真是服了,叫她锻炼不是为她好吗!”
他咕噜咕噜开始灌酒。
楚斯年指尖绕着杯口转了一圈,举起酒杯跟他碰了下,“苏舒不怎么喜欢运动。”
宁子澄说:“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让我白挨一顿骂。”
楚斯年说:“我劝了,你没听。”
订婚宴要开始了,周围人声歇止,两位衣着光鲜的主角走到会场中心,四面八方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姿态神情都带着一股掩盖不住的傲慢。
西装革履的梁竟思笑着,挽起年轻漂亮的未婚妻唐玉,两人郎才女貌,财富外在都相得益彰,除却没有真情的假笑外,这场婚宴也称得上完美。
物质上的珠联璧合,就是他们这个圈层最般配的婚姻。
宁子澄瞅瞅楚斯年,小声说:“你家喻时没来吗?”
“来了,应该在哪个角落。”楚斯年转回目光。
“你不去找找他?”
“今早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一个没接,既然这样就没必要再找,他不想我知道他的行踪,也不需要我的安慰。”
宁子澄心里有点不舒服,拧着眉毛说,“他可能也不是不需要,只是难过吧,不想让你知道…”
楚斯年挑挑眉,“你还挺会想。”
宁子澄无语地说:“我还以为你伤心呢。”
楚斯年静静看着那一对壁人,语气冷淡:“有些亏不得不吃,有些事命中注定,我不是没劝过,这是他避不开的。”
台上那一对壁人总算发言完毕,浪漫的粉色灯光下,他们交换了订婚戒指,财富与权势也在这一刻完成了绑定,所有人都绽出了满足与状似幸福的笑容,赞叹着爱情如此不可思议。
楚斯年习以为常地举起酒杯,跟着他们敬向会场主角。
就在这时,一道毫不掩饰的再一次落在他身上,存在感很强烈。
楚斯年察觉到了,放下酒杯,目光追寻过去,便见到隔着过道的另一边,陈驰坐在边上看他。
明明是平平淡淡的,最正常不过的眼神,楚斯年却无意感到一股淡淡的侵略性。
两人对视后,楚斯年出于礼节无法忽视,便礼貌性地隔空敬敬。
陈驰反应不大,只是默默移开目光。
订婚宴慢慢进入两家企业的宣讲仪式,唐玉的父亲唐实松宣布与梁家展开合作,一个名为“炼新”的项目计划,在大屏幕上进行播放。
“炼新”是两家在器械领域下,研发新的技术概念。
屏幕上演播的实验让在场人纷纷噤声,被召来的记者疯狂按下快门键,相机屏幕上闪过一个个变化莫测的脸色,和演播的先进技术形成鲜明对比。
就在技术模拟演示完后一刹那,屏幕上严肃的科研人员的脸,猝然消失,没有任何空档地接上一张张暧昧的照片。
照片上的主角是梁竟思,他正抱着一个男人的腰在酒店房间里深吻,只一两秒,照片立马被替换成了视频,热烈的法式吻让在场人头皮发麻。
“工作人员呢?快关上!”梁竟思的父亲梁德忠脸色铁青地嚷嚷。
一边的唐实松也没好到哪去,他立马遣人去了后台,自己则与女儿一起出面主持宴会。
而宴会另一个主角梁竟思,拿起椅子跑去把大屏幕砸了个稀巴烂。
一排排记者被保安拦着挤着扯着,还不忘拍下梁竟思发疯的行径,脸上全是对明日头条的喜悦,全然没有被驱赶的气愤。
其余前来参宴的人就算想看热闹,碍于礼节还是遗憾离去,长辈前一个后一个地离席,一些小年轻还在场上幸灾乐祸,不嫌事大。
此起彼伏的谈论声和驱逐声,比宴会开始前还要吵,吵得人头大。
这边的宁子澄跟在楚斯年屁股后面跑,惊得不知所措,“我操,这不会是喻时干得吧?”
楚斯年大步跑着找人,抽出神说:“他干不了这种事。”
宁子澄追得气喘吁吁,“那为什么偏偏给他打码了?”
“操纵人炮口对准的是唐梁两家,至于喻时不过是顺带,那就没必要再得罪。”
宁子澄一直处在震惊中,这种事无论放在哪里都骇人听闻,更何况他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人最在意颜面。
在订婚宴上被爆出同性恋的艳照,简直他妈的绝了!这手段真是又脏又不要脸!
宴会厅很大,楚斯年找了一圈无果,又跑到靠近卫生间过道的方位,他环视一下正准备走,发现折道口的位置,悄咪咪的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看到楚斯年就头也不回地跑走,楚斯年追上去压低声音喊:“你还要躲多久。”
那人缓了脚步,又想往前跑被楚斯年追上一把拽住,“先跟我走,梁竟思知道你在这不会放过你。”
喻时急忙说,“这事不是我干的。”
楚斯年边拉他走边说:“是不是你干的不重要,他们一定会殃及池鱼。”
宁子澄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挡住喻时的身体,腹诽道还真他妈来了,楚斯年真了解他。
几人很低调地随人群走向大门。
那边的唐实松梁德忠,一个去调查后台人员,一个联系媒体封口,至于那对璧人,便维持着礼数清场。
他们送着一位长辈向门口走,长辈很通情达理,对他们清场的行为表示不见怪,唐玉脸上的勉强的笑便绽开了点。
两人送到门口就准备回去,谁知身边的梁竟思却忽然站住,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人。
唐玉忍耐着脾气望去,就见到一张算不上熟悉的,风流卓绝的脸,那是名声显赫的楚斯年。
他正揽着一个人,姿态呈保护式。
而身边背对着她的人有一头亮眼的橘发,这标志性的狂悖身态与发色,她立马认出来是宁子澄。
还没待她打个招呼,就有个人影像猴子一样窜出去。
随后她就看见,她那傻逼到家的人品堪忧的未婚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下了楚斯年护着那人的口罩。
一张清清淡淡,乖顺憔悴的脸就漏出来。
唐玉一个跃身冲出去,狠狠扇了出手的梁竟思。
“你还显脸丢得不够吗!”
梁竟思竟被扇到了地上,那一副端正优良的样子不见,撑起身子对喻时说,“我的前程都被你毁了。”
喻时气愤又委屈,“不是我干的!我没有破环你们的订婚宴,我只是来看看…”
楚斯年揽住他,“不用和他们解释。”
梁竟思还想出手抓楚斯年,却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踹飞出去。
他痛苦捂腹,错愕抬头,就看见长久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陈驰出现在眼前。
陈驰的眼神没落在他们身上,目光紧锁住楚斯年,不过几瞬又在喻时和他们相接的肩处流转。
陈驰与传闻中并无出处,一样的冷漠,一样的阴森,一样的喜怒无常。
宁子澄吓了一大跳,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向哪。
倒下的梁竟思,哭泣的喻时,冷静的楚斯年,不知哪冒出来的陈驰,彪悍的未婚妻,还有忙着收拾烂摊子的唐梁两位老人。
他觉得这辈子,再不会有比此刻更混乱的场景了。
先出声的是楚斯年,他看了看陈驰,便向梁竟思说:“炼新在横空出世,多少人暗中觊觎,你不忙着忏悔反倒追起前情人,长得一颗好脑子。”
他对唐玉说:“订婚宴毁了也不算坏事,跟他绑定一辈子不如孤独终老。”说完,他便带人走出大门。
大门外,是空旷的路道,四方都矗立着大厦高楼,远处是领着微薄薪资的职员在奔忙,而他们的后方是在上演一场闹剧的各家董事长。
偶尔喧嚣的北京大道,夹杂着些许微小的哭声。
楚斯年宁子澄和还没走的陈驰,都沉默地听着喻时哭。
时间久到宁子澄觉得哪来那么多水在流,就看见楚斯年买了两瓶矿泉水回来,熟练地递给喻时。
还有一瓶就往自己手上递,宁子澄摆摆头表示不要。
楚斯年停了两秒,把水递给还没走的陈驰,陈驰眼睛也不看他一下就接过去。
三人都老实站着,等人哭完,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楚斯年出声:“你人生中有多少错是用哭解决的。”
喻时噤声,愣愣看着他。
“这次会打码那下次呢?”
楚斯年认真地看向他。
他与喻时相伴太多年,他知道他情感脆弱,易受挫易哭泣易感伤,骨子里却意外地执着坚定,看中的东西决不放手。
他受过喻时的恩惠,最艰难的那几年是他绝不放手的坚定,将他重新拉回现实。
他与喻时像两只失去眼睛鸟一样互相慰籍,相伴的几年变成了他庇护喻时的养分。他明里暗里护人,几乎担起了他生命中缺失的父亲角色。
可惜,所有事他都能插手参与,偏偏感情,他只能做旁观者。
“喻时,莽莽撞撞这么多年,你该长大了。”
他等着喻时的答复,却久久不见回应。
倏然,一道幽幽地,森森的语调传过来。
“真不知道,你还有当别人父亲的潜质。”陈驰看着他。
楚斯年被噎得措不及防,漫出的几点伤感喂了狗。
他像拉起防伪标志似的讥笑,“你怎么还没走?没有人邀请你看戏。”
“我来看我的组员,跟你没关系。”
宁子澄莫名奇妙被提起,战术性地后退两步,“我什么也不知道。”
陈驰盯着楚斯年看,唇压到一个不高兴的弧度,“你爱管闲事这点,倒没变。”
爱管闲事?
宁子澄不可置信地抬头看教练。
楚斯年悠悠地说:“我不像你,我比较善良。”
宁子澄愕然张嘴。
“往九岁小孩房间里丢老鼠,也算善良吗?”
嘿嘿嘿[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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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丢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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