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沈陌一直在围着他转。

借他衣服，给他买药，帮他擦药，每天每天提醒他吃药……

叶寻一桩桩一件件全在心里记着，感恩的同时感叹沈陌真完完全全成他的医生了。

他一个人的……

私人医生。

“你胃好些了吗。”

沈陌把袋子塞桌肚，转头问他，“能不能吃外面的东西？”

有沈医生盯着，叶寻三餐都特规律，药也按时吃，胃已经没有不舒服了。只是保险起见，再巩固些，就还吃着。

“能。”叶寻砸巴下嘴，“早就想吃大餐了。”

沈陌点点头，掏出手机，“那我找找地儿，找好发你。”

“嗯。”

沈陌效率贼高，很快就挑了几家环境和菜品都不错的餐厅。叶寻一一看完，默契的和沈陌选了同一家。

去吃粤菜。

吃饭的地方搞定，俩人就开始拼命做试卷。像是要把周末的时间也空出来似的，下课铃响过好久，吃完午饭回来的人一波接一波，俩人还坐着不动。

沈陌去小卖部买来牛奶面包。叶寻边啃着边和他讨论那几道烧脑的大题。

周围同学都在组队出去玩。

有说去鬼屋的，有想去烧烤露营的，还有要去看电影的……

叶寻听着，一开始没什么感觉。

他左瞟右瞟，发现沈陌也在走神后，心就开始飘了。

鬼屋他还没去过，应该蛮刺激。

烧烤，他已经快忘记是什么味儿了，好馋。

露营，应该再等等，等夏天到了，吹着海风，看着落日，牵着喜欢的人的手……

“叶寻。”

桌边上拢过来一个人影。

叶寻抬起头，邵承指指身后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一波人，“周末不放假么，大家商量着去海边烧烤露营，你……要不要一起去？”

叶寻和邵承毕竟同桌那么久，他对着邵承没那么严肃。

“都谁啊？”叶寻问。

叶寻这十多年一直都围着徐翊枫一个人打转。久而久之，连交朋友的能力都丧失了。叶寻跟班上好多同学都不熟，他怕去了没话聊，尴尬。

邵承报了串人名。

叶寻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沈陌。

沈陌表情冷冷盯着试卷，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叶寻又把头转向邵承，邵承愣愣和他对视了几秒，没有任何动作。

好吧。

沈陌不在他们的名单内。

昨天，几个男生只是随口说了句对象没得喝，沈陌就让他们都点上。他还给每个女生都点了小蛋糕。会在大家一窝蜂冲上去抢奶茶的时候，说女生优先。

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被区别对待。

叶寻拧了下唇，朝邵承挤出个笑，“我周末有点事儿，这次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邵承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大概他表情太臭，邵承把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憋回去，扭头走了。

换作平时，换成是他，叶寻绝不会为这种屁丁点大的事甩脸子。但他们那么对沈陌，他就是特别不爽。

叶寻抓过笔，掏出沓试卷，闷声不坑开始刷题。一直到放学，沈陌收好书包，拎上装衣服的袋子叫他去吃饭了，他窝了一肚子的火才终于消下去。

“怎么，有大餐吃还不开心。”

沈陌站路边拦出租车，回过头来看叶寻，“下午开始，看你表情就不对劲。有事？”

“……没。”叶寻眨了眨眼，“没事儿。”

“真没事儿？”沈陌轻咳一声，歪过脸来学着他生气的样子拧了下唇。

叶寻扑哧一笑，好声好气，“真没事儿。”

沈陌见人终于笑了，从兜里摸出根棒棒糖，剥了包装纸塞叶寻嘴里，“奖励。”

“不生气的奖励？”叶寻含着糖问。

“不是。”

“那是什么。”

沈陌盯着穿梭来往的车流，突然敏锐看向前方，招手让师傅把车开过来。

“先上车。”

车子停稳，沈陌拉开车门，手挡着车顶。

棒棒糖还是叶寻最爱的草莓味，但比上次多了酸奶。叶寻瞟一眼沈陌放车顶的手，甜软的果粒咬进嘴里，心都软了一半。

叶寻弯腰往车里钻。

一只纹花臂的大膀子伸过来，咣当把车门给摁了回去。

叶寻把头缩回来站直，一个样子粗犷的青年指着不远处几个人影，嚼动着嘴说，“波哥有请。”

“……谁？”

叶寻盲猜对方弄错了人，“我不认识。”

“少他妈装蒜。”

纹身哥吐掉嘴里的口香糖，抬手就要教训叶寻。下一秒，连人带墨镜被沈陌撂飞到车屁股后面，捂着出血的嘴嘶嘶抽气。

沈陌盯着对方，“他说了不认识你，没听到？”

远处几个人见兄弟被揍，纷纷撂了手中的汽水瓶，叫嚣着朝这边冲过来。

来不及细想自己怎么会惹上这群混混。叶寻下意识抓住沈陌手腕，拉他上车。

司机才不想趟这趟浑水，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叶寻：“……”

叶寻白着脸看向沈陌。

沈陌反握住他把他揽到身后，偏过脸小声说，“一会儿画面可能有点血腥，害怕的话就把眼睛闭起来。”

“我跟你说，我……”

叶寻话没说完，一群高中生模样的混混迅速围过来，前后左右把他和沈陌堵了个严实。

一个留寸头的男生从让开的一条缝中挤进来，上下瞄叶寻一眼，又偏头看了眼小弟举着的手机，扬起那道被刀削掉一半的眉毛，“你就是姓徐的那心肝宝贝？”

“？？？”

叶寻反应了两秒，算是知道这群人为什么找上他了。

都徐翊枫欠的债。

“老子追校花追了三年，她正眼都没给老子一个，姓徐那孙子才几天就把人弄KTV去了。”

寸头顶了顶上颚，窝火地看着叶寻，“你说这笔账，我不找你找谁。”

叶寻：“……”

这哥们儿简直神逻辑鬼才，活该他追不上校花。

“明智楼三楼高三六班。”

叶寻说，“抢你女朋友的人应该还在教室，你现在就可以去找他报仇。”

寸头一愣，冷狠瞪向叶寻，“你他妈玩我呢。”

话音一落。

俩身材魁梧的小弟立刻冲上去拽叶寻。

叶寻侧身让开，听见“咔咔”几声骨头碎裂的声音，站稳脚就见沈陌单手拽住其中一人的手反扣到背上，长腿前后一踹，俩大高个捂着痛处退开，脖子上青筋暴突。

“很能打是吧。”

寸头比了个手势，剩下几个人一起上。

叶寻紧紧盯着沈陌周围，大喊，“小心后面。”

叶寻这是第一次见沈陌跟人动手。

沈陌给他的感觉就是规规矩矩端端正正泡在温润里长大的富家少爷，没想到揍起人来这么狠。

他学过两年防身术这事儿看来没必要说了。

这群菜鸟看来还不够沈陌热身。

“放心，伤不着。”

沈陌冲他一笑，还用刚才的打法，轻轻松松就把那群傻小子收拾得服服帖帖。

沈陌甩了甩微微发麻的手指，盯着寸头，“还打吗。”

寸头后退两步，伸腿踢了踢躺地上装死的小弟，狠劲握起拳头，慢慢朝沈陌竖起根大拇指，“不打了哥，我认输。”

沈陌弹落掉他衣服上的烟灰，弯腰去捡地上的钥匙扣。

就那么一秒的功夫……

寸头揪住沈陌衬衫领子狠劲把人往后拖。衣领被生猛扯开，一个蜘蛛网状的黑色纹身赫然映入叶寻眼球。

沈陌后颈连着右肩肩胛骨那一片，全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紫红色伤疤。那些伤疤凹凸不平，有的隆起有的发皱，无一不在揭示着沈陌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

叶寻睁圆眼，像被人一棍子从天灵盖劈下，耳朵里只剩沈陌跟他说过的话混着车流打斗声轰鸣一片。

沈陌问他擦药了吗。

这么漂亮的一双手，别留疤。

你也被烫过？

嗯……

不知过了多久，肩膀被温热的手掌轻轻扣住。叶寻眼珠迟钝转了转，微喘的呼吸声中，一道冷白模糊的轮廓朝他靠过来。

目光逐渐聚焦，叶寻看到沈陌前额的碎发凌散贴着眉，眼睛里已经没了揍人时的狠戾，又变回温暖明媚的样子。

沈陌矮下身，眼睛亮亮地盯着他，嘴角很轻地拉出个弧度，“吓到你了？”

沈陌话音很轻，温柔得像在哄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叶寻缓慢摇了下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比起吓到。

他更多的是难受。

他只是被烫一下，就已经疼得不行。沈陌那一大片的伤，那一道道只有重伤后才会皱起的疤。

他当时……该有多痛。

叶寻胸口像砸下来一块千斤重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松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掐出血印的手心，抱头蹲了下去。

马路边车来车往，不断有载客的出租车按喇叭停过来。沈陌捞住叶寻胳膊想拉他起来，伸手一拽，发现身下的人跟座山一样沉。

“怎么了，叶寻？”

很轻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叶寻昂起下巴，反复做了几次吞咽的动作，哑声看着沈陌，“……对不起，我……腿有点软，我……动不了。”

“背还是抱？”沈陌在他面前蹲下来。

叶寻望了眼周围密密麻麻的人，伸手搭着沈陌手腕，“你扶我起来，我站一会儿就好。”

“嗯。”

沈陌摘下滑到叶寻腕间的书包挂自己肩上，搀着叶寻站起来，让他靠着自己缓了会儿，带他到马路对面的甜品店，给他点了碗热乎乎的牛奶西米露。

“小时候我被蛇吓到，奶奶就给我吃甜甜热乎乎的东西，吃完我就不害怕了。”

沈陌拿个小勺子，挖一小勺蜂蜜放碗里，搅拌搅拌，推到叶寻面前，“你试试灵不灵。”

叶寻很少像现在这样失控。

上次腿软到不能走路，是在医院看到他爸的遗体。

沈陌后背那片伤疤虽然狰狞，却也不至于让人吓到失去行动能力。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是怎么了……

突然就想到三年前那场大火。

他清楚记得，他恢复一点意识睁开眼的时候，抱着他的是消防员。

可他为什么会觉得，把他从火场里救出来的人……是沈陌。

沈陌是因为他才受的伤。

叶寻抬起头，看着沈陌在灯亮下柔和平静的脸。

太荒缪了。

他一定是脑子抽风。

初中那会儿，沈陌和他都不在一个学校。沈陌怎么可能会去现场。

“沈陌……”

难受的情绪长时间堵在胸口，叶寻开口说话的时候嗓子已经哑了。

他清了清嗓门，看着沈陌，缓慢清晰地问，“你后背的伤，怎么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