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试探道:“我给你先搬进去?”
我高冷道:“嗯。”
小哥熟练地套上鞋套,躬身两手提箱子的两侧,壁挂炉不算轻,但他随便就提起了,进了我家一张望,直接放到了设备阳台上,临近旧的壁挂炉安装处。
紧接着,他开始掏腰包,一排工具拍出来,扳手潇洒一转,对付我家的水阀。
我甚至来不及问一句,这壁挂炉谁买的,到底付过钱没,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然拆了纸箱。我脱口而出:“你会装吗?”
小哥诧异地看着我,稍后掏出一本国家注册一级水暖工程师证书,给我看上面的钢印。
我不好意思细看,扫过一眼,看着像真证书,上面的名字叫“邬云”。
邬云试探地看了看我,我犹豫着略点了点头。于是他马上开始拆卸旧的壁挂炉,动作一如既往干净利落。
安装中,儿子过来了,往我怀里凑。
“作业做完了?”我摸了摸他的脑袋。
儿子道:“做完了啦!”
机械对小朋友有无限的吸引力,虽然不是梦中情人挖掘机,只是一台没有铲子的壁挂炉,儿子也看得津津有味。
稍后,邬云给我儿子讲解起壁挂炉的结构来,装好之后,还让他亲手拧水阀。
那个水阀是控制排气的,邬云煞有介事地小声道:“只能拧一下下,否则水就飙出来啦!”
我撇了撇嘴,儿子小心翼翼地碰了水阀一下,显然这么碰不会有水飙出来,水阀八风不动。
我故意不去看他,儿子才壮着胆子真的拧了一下,那一刹那间,邬云两手将他一搂,在他耳边“呲呲呲”地模仿水声,又道:“真飙出来了呀,啊噗噗噗!”
儿子惊了一跳,哇哇乱叫,邬云笑得前仰后合。
真是够了。
邬云收拾工具,我这才鼓起勇气问:“这台壁挂炉,怎么付款啊?”
邬云若无其事地说:“已经付过了啊。”
我:“不是我买的哎。”
邬云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道:“我也不知道谁下的单,你就当成……一个恰逢其时的礼物?”
我嘟哝道:“谁会这么好心呢?”
其实我心里有揣测,但我不敢说,说了就有些自作多情。
“你家庭好幸福。”邬云突然道。
这句话有些古怪,一般我国人民是不会这么讲话的,听起来有点轻浮。
但我还是诚心诚意地回答:“是的,我也这么觉得,谢谢。”
他的神情如释重负,向我告别。
直到吃晚饭时,儿子还在抓耳挠腮,时不时想去阳台参观那燃烧的壁挂炉,我让他好好吃饭,他还喃喃道:“我长大了也想装壁挂炉啊!”
我:“不想点好的。”
儿子:“那我想天天修电脑。”
我:“……”
-
过了几天,真的没有人对此壁挂炉事件表示负责,也没人让我付账单,然而我的办公电脑又双叒叕坏了。
“我要去修电脑!”我气鼓鼓地对小宋说。
“哦,你去呀。”小宋心不在焉地说。
我瞄了一眼她的屏幕,她没在看落户代理,反而在看户口迁移的流程了。
“你开始办了吗?走的什么通道?”我随口问。
“哎哎哎!”她下意识地把电脑挪了挪,侧面对着我,不让我看。
我又不是不识趣,自然不会再问,上到电脑间,修电脑的小哥却换了一位。
“原来那位叫邬……叫什么来着?”我故意说。
“邬云。”新小哥道,“他请假了,我顶个班。”
我心里五味陈杂,本来想,见到邬云是不是向他道个谢,有些尴尬,但也有点暗暗自得。他该不是喜欢我吧?
我一把年纪了……不,我才三十出头,相貌清秀,言谈柔和文雅,有年轻人喜欢也可以理解?
我迅速往玻璃上瞥了一眼自己的剪影。
但他怎么知道我想要一台壁挂炉的呢?这也太巧合了,他甚至有水暖安装的证书!等等,他还知道我家的住址,是不是跟踪我?
我的心怦怦直跳,脑内剧场在偶像剧与刑侦剧之间来回切换。这时候,电脑修完了,我回到办公室,发现所有同事都站在窗户前抬头看。
“怎么了?”我问小宋。
小宋道:“跳楼,对面有人要跳楼啊!”
我看了一眼窗外那渺小的人影,位置比我们略高,站在天台边上,须得仰视。又是因为什么?被公司裁了?失恋了?
其实我不喜欢吃瓜,主要是对人类廉价的悲欢离合不太感兴趣,更容易时不时代入其中,兔死狐悲。
同事们议论纷纷,说是不是抑郁症。有人突然说:“他开了X音直播!”
我指窗外那个人影:“这不已经是现场直播了吗?怎么还需要X音呢?”
“可能是有冤要申吧?”同事猜想。他见我兴趣缺缺,直接把X音递到了我鼻子底下,我只瞄了一眼,便惊叫:“邬云?!”
为什么是他?他不是……他为什么会跳楼?!
被公司裁了?!失恋了?!!!
小宋凑过来:“邬云?怎,怎么是他?!”
我十分慌乱,没听出来小宋的声音也在颤抖。
对面楼下,气垫徐徐铺开,警笛狂鸣,大喇叭喊着话,背景音极其嘈杂。然而仰头看去,邬云对他自己制造混乱视而不见,懒洋洋地坐在栏杆外面,还支起一条腿,距离深渊只有半米远。
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可以这么松弛吗?
手机里传来邬云的声音:“我知道你在听,我的遗言就是说给你听的。”
我心中一紧,顿时有些呼吸困难。
“你知道的,就是你。”视频里的邬云比了个“嘘”的手势,随后指了指手机外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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