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恶化的速度比他们想象得还要严重许多。
在这段不长的时间里,战况进一步发展,又有几座岛屿沦陷。
“您在犹豫什么?”许照澜语气急切,手掌用力撑着桌面,“何韦故意把你们能参考的海防档案销毁大半,就是为了看到这个时候大家束手无策。如今我在这里,我说了我比你们都更加了解这片海域。”
“战事不是儿戏,你说的话不仅代表你,更会承载着无数将士的性命,而我必须对他们负责。”
许照澜没有说话,不可否认,男人的话没有错,她并不能保证完全胜利。
“听着,现在我们没有选择了,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成功。所以,你,”胡泽宁垂眸看向一言不发的许照澜,“你跟在我身边行动,我们两个人带一批水性好的人按照你说的偷袭岛屿,秦白——”
“在。”
“你带大部队在正前方攻击,军中的指挥权全权交给你,我们前后夹击。”
“是。”
说完,秦白率先离开,胡泽宁也正要出门,却见许照澜仍旧站在原地。
不知何时她已经取下背上那根长棍握在手中。
方才在外头空场上见到她时她就背着,长棍的外层用黑色布料紧紧裹住,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你要用这个上阵杀敌?”
许照澜像是从梦中惊醒,愣了一下后垂下手:“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能用。”
“那就用这个吧。”
胡泽宁从墙上取下一把剑丢到她怀中:“我知道你有匕首,不过这种时候用剑方便得多。”
许照澜握住剑柄,将小半剑身拔出鞘,剑锋凌厉,挥洒寒光,看着会是把趁手的好剑。
她重新背上长棍,手握那把剑跟上去:“走吧。”
浮沙岛离义平县不远,得益于地理位置偏僻,他们前往的船只并不显眼,因而顺利上岛。
天已经黑透。
“穿过这片树林要多久?”胡泽宁问道。
许照澜用剑拨开挡在眼前的藤蔓:“按照现在的速度,差不多一个时辰。”
“对了,你不是说岛上还有位岛民吗?”
“他……”
许照澜刚要说话,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倒地声。
有人?
许照澜看了眼胡泽宁,心头隐有不安。
冯文元的腿脚不好,平日里行动不便,多是在住处和海边转转,从不走远。
那么前方的声音是谁?
唯有一个答案——
密林中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黏黏腻腻像是沾着湿漉漉的腐泥,侧耳细听依稀能够听得出步伐的一浅一深。
胡泽宁的手已摸上腰间的剑鞘,这时手掌上却覆上一层温热。
是许照澜的手。
女孩子的手不大,白皙细长的手指微微弯曲搭在他的手背上,指腹上的茧子轻轻摩擦着他的手背。
许照澜没看他,试探性小声喊了句:“老冯?”
那脚步声一顿,随即传来两声沉闷的撞击声,许照澜顿时展露笑颜。
是冯文元的拐杖声,他没事。
她率先走在前面,胡泽宁见她这般也慢慢放下警戒,跟在她的身后。
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许照澜终于见到了冯文元。
老人正喘着粗气背靠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上,朝许照澜的方向招招手:“快过来扶扶我,我都站不住了。”
“你受伤了?”
许照澜急急上前扶住老人上下打量,无奈夜间林中昏黑,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是不是倭寇上岛了?”她问。
冯文元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肯定着,过了好一会儿气息顺畅后方才开口慢慢道:“没事,上岛的人数不多,我已经都解决了,刚刚那个是最后一个。”
他看了眼许照澜身后黑压压的影子:“县里海防卫所的人?”
“……是朝廷下派的提督大人,我会和他一起从这里寻机会攻上安屏岛。”
胡泽宁亦走上前礼节性点头示意。
冯文元朝他笑笑,随即话锋一转:“你要带人家从这里上安屏岛?莫不是知道密道所在?”
许照澜尴尬地笑了笑,她突然有些庆幸林中如此黑暗,掩盖了她脸上的心虚。
“你真是不叫人省心。”冯文元长叹口气,“罢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要是个乖乖听话的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来陪我守岛。”
“赶紧往前走吧,岛上暂时没有危险。”冯文元推开许照澜,示意她赶紧走。
虽然看不清老人的具体情况,但许照澜依旧在浓厚的土腥味中嗅到了几丝血腥味,她实在是有些担忧,但冯文元已经不再愿意开口,她也无奈,便让胡泽宁指了一位士兵照顾冯文元,可老人硬是拒绝了,直言留足兵力杀敌更为重要。
许照澜清楚时间宝贵再也耽误不得,只好说道:“那您先回去等我回来。”
冯文元轻嗯一声:“一定要回来,回来送你本武林秘籍。”
许照澜噗嗤笑出声。
也就冯文元会在这么紧张的时候对她开玩笑缓解气氛。
“明白了。”她说完,朝身后的胡泽宁说道,“走吧。”
由于冯文元已经将所有侵入岛上的倭寇尽数消灭,因此剩下的路他们走得极快,很快便穿过密林与峡谷,乘着岸边零散的几只小船,在许照澜的指挥下顺利穿过暗礁到达安屏岛。
安屏岛的面积比浮沙岛大得多,但在这里依旧能够听到前方的喊杀声。
很明显,秦白率领的大部队已经在与敌人抗击。
他们所在的地方尽是碎石,并不便于从后偷袭,许照澜示意他们跟紧自己,循着记忆中的模糊印象走了好一段路,终于在一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巨大礁石下摸到了机关,顺利打开了密道。
一进密道,众人俱是蹙紧眉头。
估计密道长久无人问津,里面早已长满了潮湿的苔藓,腐烂的味道混杂着海水的咸腥在密道狭小的空间里高度浓缩,闻起来真是提神醒脑。
许照澜同样捏住鼻子,嘴里催促着众人立刻跟上,又惊奇地看向身边神色如常的胡泽宁:“大人,您要是受不了的话不用一直忍着。”
“我没忍着。”胡泽宁燃起一根火折子照了照密道,确保密道内空气盈溢,方才点头示意众人进入。
“比起等会儿前面的尸山血海,这点臭不算什么。”
许照澜的睫毛抖了抖。
“也是。”
她抿抿唇,紧跟着众人弯腰进入密道。
密道并不长,从海边直通岛上村中的坟地。
许照澜发誓,她绝对不知道这条密道的尽头竟然是坟地,当时她无意中进入后在里面走了一段路,但后来并未走到头,如今才知道,这条密道竟然通向这里!
也难怪,除了岛上的原住民,几乎不会有人在意甚至会非常忌讳来到这种阴气森森的地方,密道建在这里非常安全。
尽管如此,空旷的坟地周围依旧有零散的倭寇看守,见不大的小土包里竟突然现出人影时亦是愣住,随后很快反应过来,一边发射信号一边杀上前。
“你带几个人去村里救下岛民,这里交给我。”说完,胡泽宁拔出剑,箭步上前与对方厮杀。
许照澜点了身边几个小兵,一路潜入村内。
她曾来过安屏岛处理一点小小的事务,这里的岛民民风淳朴而热情,即使许照澜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办什么大事也依旧留下她吃了顿丰盛的午饭。
踏上那条石子路时,许照澜蓦然想起当时不少岛民围着自己欢声笑语的模样,几位年纪不大却胖嘟嘟的孩子在她周围拍着手蹦跳着唱着她听不懂的歌谣。这样的欢乐从她上岛一直到午饭,再到沿着这条石子路离开村庄,响彻一路。
如今这条路上浑然不见丝毫往日的宁静安详,钻入鼻尖的血腥味与耳中隐隐传来的哭喊声像她手里的利剑般狠狠扎进心中搅动。
许照澜带着人飞速朝哭声传来的地方赶去。
此时岛上的近百个岛民尽数被关押在晒盐场,大人们正怀抱着自己的孩子,低声安抚着他们,可孩子们比大人们预想得更加敏感,像是预知到了危险的降临,止不住地颤抖哭泣。
这时,十几个倭寇提着刀,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朝岛民们走去。
许照澜清楚,倭寇已经清楚自己败局已定,死也要拉上无辜的岛民垫背。
就像当时射向胡泽宁他们的毒针一般,他们惯会如此鱼死网破。
许照澜指着附近几处位置,低声安排好其他几位小兵的行动后安静地等待时机。
偷袭讲究的就是两个字——时机。
许照澜侧身躲在矮墙之后,右手拔出藏在袖口的匕首,眼睛始终紧盯走在最前头的倭寇。
那人粗着嗓子与身后的同伴说了几句什么,随后脚下的步伐愈发快。
孩子们的哭声越来越大,听着令人心碎。
“闭嘴!”为首的倭寇发出声又干巴又别扭的话,高高举起手中的刀。
许照澜知道,她的时机到了。
匕首在指尖灵活地翻转一圈,如利箭一般狠狠射向那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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