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一食堂处，面试十一点就结束了，抠门学校让这堆志愿者白打了工，既不发工资，也不包盒饭。

程时刚咽下一口馒头，脑子灵光一闪：“沈潮，昨个吃饭，那小师弟就坐那对面！”他伸出食指一指，目光似刀刃利落降下，想要把沈潮一刀两半，“今天上午那骚发的我可是都看见了，你就如实交代了，是不是昨个吃饭就看上人家了？”

没错，昨日中午吃饭他确实有意无意地瞅着人家。沈潮不想生事，他到底对人是个什么想法呢现在他也难说，他想了想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晃着手中竹筷，“人比筷子直！”

显然这话不足以服众。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哈！”要不是程时忙着干饭，现在就给沈潮拷上严加审问了。

何歆：“人家师弟长得白白净净的，你少动点白心思。南方人软软弱弱的别给人吓坏了！”

沈潮莫名点了下头，可能是南方人骨架小吧，整个人看起来是有点弱不禁风的，瘦骨架子当然没什么好看的。但是那人偏偏又生得白净，叫他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他挑着筷子夹了几下空气，眉头微蹙，“我是给我导广纳人才，一天天少点这些不纯心思，多花点在实验上！”

某耽频深耕爱好者，轻呵一声，“哦，二十五岁单身狗纳人才。”

他先是没说话，在这之前他从没觉得谈不谈恋爱是个什么要事。这点心思快被挑破，沈潮反而挑眉笑了笑，““怎么，嫉妒啊人来我这边啊？你们实验室是不是也没招齐呢？嗯？”

“关我们实验室屁事，官网名单都没出呢就是你那的人了？我呸，”程时呸了一声，“而且我看你是纯报复，被你一扰，人巴不得跑八百里外离你和导两口子远远的！”

这下沈潮急了：“谁跟立业两口子？”

王立业口碑一向不好，资深吸血鬼一枚，还是出名了的死抠门，不知道哪个该死的给他绑定了个CP系统。

程时吃着抬眼望了沈潮一眼，“你家业儿说的。”她又咽下一口才娓娓道来：“他给我们开实验课，开课第一讲就是吹嘘他的专业团队！讲团队就得必讲他的宝贝沈吱儿。”

沈潮的实验一直很顺，基本上没有卡住的情况，再加上他的一点家庭背景，在立业心中占了个不错的分量。不过别人只当他是个小白脸，总觉得这绣花枕头是三分天赋，七分走大运了，才苟了几个好文章。

沈潮纳闷，沈什么玩意？宝贝？又是什么玩意？那小老头子天天呼来喝去得可不把他当宝。

“也就是你！”程时食指指了一下沈潮，继续说道：“他说你像只知了，聒噪得很，但是呢你们实验室又不研究这玩意，所以他找了个贴近的小白鼠来喊，天天上课一口误就是沈吱沈吱的。”

“操。”沈潮懂了。皱着眉，心中暗骂一声。一个京城大少爷在实验室成了个随意把玩的小白鼠，还被年近五旬的导儿强制爱了？

“都特么闭嘴吧，一天天塞饭给我安静点。”沈潮对两人翻了个白眼，嘴里塞着糖醋丸子，嚷嚷道：“实验做完了吗都？文章发了吗？毕业论文写完了吗？”

这大少爷骂人呢，带着这个慵懒又无赖的音调，骂人跟念话本儿似的，怪好听的。

“......”

虽然没有气势，但是这套虚弱连击也成功打出了一套沉默。沈潮很满意，每次提这个都能摆平这堆愣头青。

“行了，我还有事，走了。”沈潮看了眼手表，差不多过了饭点了，他导就是再能吃也该回办公室搞科研了。他把碗筷往回收筐里一撂，转身就往实验大楼走去。

今年调剂只给了三个名额，加上今年有个小导头一年招人，学校极有可能不给他们实验室名额。他含了根烟，甩着打火机边走边想着，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人进这坑呢。

一想到这他就头疼，上午加个微信已经把人惹生气了，再叫人乖乖落网自是不可能了。走着走着，突然脑子里有了主意。他把烟一丢，随即转身走向了另一栋大楼。

-

办公室内。

沈潮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又是整理资料又是搞卫生扫扫地，被这么来来回回折腾的王立业端着保温杯，翻了一个又一个白眼。

但他没喊停，杯里热水正泡着茶叶，白烟悠悠从杯口散了出来。他嘴轻轻吹着热气，杯口的水面就荡起小小涟漪。

一方面是他这桀骜不驯的宝贝徒弟难得殷勤一次，另一方面是他倒要看看这人能把办公室装修成什么鬼样！

好一会不那么烫了，王立业才小酌一口，眼瞧着办公室要变垃圾场，他润润嗓子终于问道：“你小子别糟蹋了，有事说事。”

“要是买贵的试剂那就不必说了，实验室能省则省，只要做得出来不管它多便宜都能使。”当然，这也算是他半天不吭声的原因之一，真怕一个试剂预购单甩过来，他的资金又损失一大块！

沈潮把清扫工具整理好放回原位，在对面黑色皮沙发上坐下，他整了整理衣领，一脸严肃，但这事一时半会还真不好开口。

“大男人别磨磨唧唧，你有事就直接说！”王立业说完瞥了一眼，“不会真是试剂吧？”

沈潮刚张口：“业...”

“嗯？”王立业不爽地打断了，“学生有学生的样子，给老子好好喊！”

“行呢，老师，请问您今年有招了的学生吗？”沈潮这才放乖姿态叫了声。

王立业顿时拉下脸来，坐在黑皮沙发上，岔开腿，悠悠喝着茶水，嘴上神气道：“招了两个。”

想着想着，王立业突然哼了一声，真特么进了鬼校遇到鬼了，从业以来一个自投罗网的也没有，根本没人报！他寻思他也不严吧？也没说的那么变态吧？

虽说学校每年都会给他面子留一两个小可怜带着，但是每年王立业都会看着空空的邮箱发呆，直到这两年，他干脆不看了！

“要不您求院长，再要一个？”

“要？强抢有什么屁用？”他想起来，“前几年不要了个？结果特么的脑子被驴踢了，退学了。”

沈潮这才想起来，有那么几天他是有个博士同门的，后面突然离奇失踪，原来是他王导强娶失败，那人誓死不从遁了。

“要不你这烂苗子早给你拔了。”

他又看人一眼，不然今天他就有两个博了！

沈潮打算先礼后兵，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铁盒子，然后再抓出一把红枸杞撒进自己的保温杯里。

王立业压低眉眼，凌厉的目光扫过去时，他才忙道：“好东西，特地给您带来补补身子。”

“补哪？”王立业幽幽道。

“补肾啊，肾是科研第一动力。”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见人不爽，他改口，“诶，我不是那意思啊，您别多想，我看人到中年都喝这玩意，别小看这枸杞，纯天然无添加限量版的。”

不过后面的话是真的，有钱人家里的癖好就是喜欢整点绿色食品瞎搞健康。他早看这袋枸杞很不顺眼，正好今日拿着来处理掉。

王立业眼神简直要削他，内心直道：小兔崽子我信了你的邪！

但是因为多年考研招生无学生关注，他也下定决心改改脾气，于是他压着嗓子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下次洗洗。”

“好嘞老师，”沈潮答应得很快，看了一眼王立业那“高深莫测”的发际线，下一秒又故作姿态，对其百般诱导：“补招一个吧，啊，就补招一个，我们实验室人手少得跟咱头上的毛发儿似的，都没几根，您是知道的。”

“你小子积点口德吧，再说一遍我没秃啊！”王立业大声呵斥道，然后向下撸了把头发盖住了发际线，小酌一口营养液后才继续搭理他，“林可那几个还不够你使唤的？”

“要我说，指望这几个人头做成大项目发文章，不如每周拿出二百五十块钱捐庙里拜拜来得实在！”

其实王立业才刚来学校六个年头，实验室小，人也确实不多，有时候一个人得负责好几个项目，这也是他招不到什么学生的原因。恰好最近他刚申上项目，拉来点小钱，完全可以多招一个打工人进来干活。

说实在的，要不是这徒弟成果出的快，他真想立刻把这小子拖出去斩了。王立业咬得牙齿咔咔作响，心想着哪天给这不尊师重道的破玩意延毕了去才解气。他拍了拍胸膛顺过气后，继续问道：“那你说，多招一个又怎样？”

“他一个顶俩儿！”

“…？”

虽然这大徒弟找的理由实在拉胯，但明显他还是把持不住地动摇了，不过现在问题是，“你觉得他能跟咱？”

沈潮笑了笑，能跟他也不会来这了，“机会当然不是等来的，那什么，您那至交好友不是刚升职嘛，直接要呗。”

王立业眉间褶子深的能掐死他这宝贝大徒弟，他才没什么好友，更不想舔着脸去找动医院的总头子——王平，恳求这位新晋院长再给他个名额！他俩原本动医院的双王组合，一个已经坐到了院长，而他只是刚混了个副教授。

但这也怪不了他，王立业这个人太古板，俗话说就是轴得很不会来事。他不爱巴结人，没什么处得好的哥们，在学术圈子里也不受欢迎。

沈某当然知道他导是个小心眼子的人，只得安抚道：“咱导儿年轻有为，我相信不久得将来您定会开遍整个动医大院！”

王立业拉了拉衣领，神气十足地点了下头，虽然他这大徒弟没什么文化，但意思他get到了！

后面，王立业看着沈潮就拿着一张备份签到表，对宁回百般夸赞。这骚扰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王立业才下定决心开口：“行吧，我想想办法，你确定也没报其他人吧？我可不想得罪人嗷！”

“包的啊！”

王立业半信半疑盯着他，快把脑袋盯两个血窟窿。沈潮甩手一挥，打了包票，“要是宁回小师弟外边有人了！我愿意带资进组，无偿给项目投上两百个，并且一份好处不要。”

“这算得上毒誓了吧？”沈潮眉峰一挑，“今个就给您算个账吧，一个项目最少也得搞个大半年，也就是说这大半年我不仅出钱出力白打工，最后发文章也不带我沈潮这两字，所有成果都归您，这总够了吧？”

这种毒誓，就是再心硬的人也该动摇了。业儿妥协地点点头，开始计划着怎么薅白菜。

-

另一边。

宁回刚下车，提走行李到车站捏着身份证正欲进站，又一个陌生电话甩了过来，上面显示的地址是长春，他想了想，这个时间点打来的应该不是招生办的电话。

他本想挂掉，前面的人拿着大包行李，一转身将他推得手一滑便按到了接听键。他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对面传来了噩耗。“你好，是宁回同学吗？我是你报考学校的老师，我叫王立业。”

“......”

这显然比骚扰电话更加冒昧，他万万想不到那骚.货上边的正主找来了。宁回沉默好一会儿，“是的，我是宁回。”

“哦，我还以为信号不好呢，那个，你的成绩排名高，复试表现也不错，所以学校把你分给我了。”

宁回一惊，面试之前，他并没有填写过心仪导师。

而且，这学校八百年没招到学生了？十一点不到就结束面试，但是现在刚下午两点，就分配好了导师。换做其他学校，说不定老师现在只打开个Excel。

“……”

“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谈谈？”

按照正常程序，面试之后是没有单独的面谈环节的，他来不及思考，只是一瞬间想起了那个奇怪的家伙，于是宁回不答反问道，“老师，谈之前请问我可以先去官网再看看别的实验室吗，我想先都了解一下再具体详谈。”

王立业置若罔闻道：“哦！还想看看咱实验室是吧，好，那明天上午你来学校我们面谈，顺便认认师哥师姐，咱们一块吃个饭熟悉熟悉。”

这次宁回根本来不及回答，对面就潇洒地挂了电话，还贴心地道了句——拜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