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门内突然没声了,门外的声音又开始沸腾。十几个黑脑袋赌在门口,围了个精致的半圆状。
一趴门板上的小姑娘刚刚被突然关上的巨力震得脑袋疼,此刻她闭着眼把耳朵贴在门上好一会儿,确认里边真的没动静了,才缓缓离开门边纳闷道:“没声了…”
“你头没事吧?”围观的小姐妹看着太阳穴旁边的鼓包,关心道。
“哇,起包了!”
“什么瓜啊这么香?”外围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表示好奇。
“没听太清,好像是在打架?”小姑娘懵懵懂懂。
“脑袋被撞傻了吧你,”某热心群众摸摸头,笑话道:“宝宝,你太单纯了啊宝,平时不上网吗?嗯?”
这时有人多嘴问了句:“这哪个老师的实验室啊?”
“那个管的最严的!”
众人突然安静,也许都在仔细思考是不是导师太严了,所以把手底下干活的折磨疯了?
……
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还在继续,宁回看着眼前的人从笑着到震惊再到不可置信,给予沈潮足够的思考时间后,他才缓缓说道:“沈潮,想必你也想到了,最开始白大褂不是我拿的。”
沈潮没有说话,幽幽地盯着眼前之人。
“这件事其实是个误会。”宁回边说边抓住对方的手腕想要推开这层禁锢,但是手搭上去后用力,对方竟然纹丝不动。
“所以,还有什么事吗?”宁回看了看后面的大小姐,示意第三人还在场。
“有。”沈潮应了一声,转头甩了一个凶狠的眼神过去,给大小姐的嘴打了个封条。“宁回,你在怕什么?”
“什么?”
“我说你在怕什么呢?我们俩说事,为什么要看她?”沈潮本想搭起戏台子看看宁回的醋缸反应,没想到自己先酿起醋来了。
“里面有人,外面也有人,你该想想自己怎么收场。”
宁回的话刺挠刺挠的,好像在说他干这事它光彩吗?
“收场?收什么场?什么场需要收?”沈潮脸色倏然沉了下来,反抓住宁回的手腕砰得一声用力扣在门板上,拧眉道:“你觉得这样丢人是吗?我寻思用那破塑料杯子我该丢人呢,原来最后是栽你面了啊?”
“……”宁回静静打量着眼前这头快失了神智的野兽,没有说话,他不想再多添几分乱。情绪的力量真强,沈潮眼里顿时多了几条红血丝,眼睛整体看起来有点发红。
“怎么了?是不是啊?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啊?宁回。”沈潮不经意间,指甲在细嫩的肌肤上轻轻磨着,所过之处多了几条红色的划痕,却没破皮。
宁回仿佛瞥见躯壳下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他轻声开口:“不是的。”
对上那灼热的目光,宁回继续说道:“我没有这样觉得。”
这话就像一针镇定剂,这头野兽渐渐安静下来,目光在人脸上来回扫了好几遍,仿佛要确认这话的真实性。气氛又寂静了下来。沈潮眼瞧着宁回的视线不安地变换着,他也跟着对面目光所过之处看了一圈,没什么好看的,了解到不过是单纯的想要逃离与他对视后,他故意先唤了一声:“宁回。”
待对方目光与自己交汇之时,他才连珠炮似的开口道:“宁回,我打心眼儿里喜欢你,真的,第一眼就喜欢,第一次还没见面儿呢就喜欢上了。”
沈潮说话一直像嘴里含了快糖似的,有吞音,以往说的话听起来都给人一种挺含糊的感觉,今日他特地咬字重了一点,清了几分。目的就是要里里外外的人听个清楚。念叨完这一长串,他坏笑着,以一副看你要如何收场的看戏表情,无声地挑逗着对方。
宁回本以为气氛都这么尴尬了,对面就会悻悻收手。
此刻他脑子逃避似的神游好一会儿,再次确认是不可死遁的尴尬局面之后,他才无奈地提醒道:“沈潮,树要皮。”
“别再说了。”
至少别在这说了。
“树要皮?这关我屁事儿!”没什么大文化的沈大少爷从没听人跟他说过这句话,戏谑道:“老子又不是什么树呢要什么皮?”
宁回心一沉,抿着嘴,干脆不说了,他真害怕一开口,不知道下一句又是什么话杀过来。
不过好像也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
“诶,你记不记得啊宁回,”沈潮想了想,颇有兴致的样子,说话时眼睛亮了一下,“咱们那次在小树林子里。”
“小树林!”门外传来一声惊呼,“刺激啊!”
“卧槽,让我也听听!”
小瞧了,果然有更糟糕的情况。
宁回匆匆回答道:“不记得,别说了沈潮,今天就先这样吧。”
“在小树林子里边儿我们见过的,你不记得我了?当时你旁边有棵树,上边儿开着大红大艳的花儿,反正呢,当时我看着就觉得这花儿和你都挺招人的。”沈潮把重点话一股脑吐出来后,倒也不担心人会跑会反抗了,反而松了手,把玩起宁回的头发丝儿来了,软软的抓在手里绕着手指卷着圈儿,边玩边哀怨道:“不记得了?不记得那就算了呗,甭费脑想了,我知道就行了。”
对上宁回复杂的眼神,沈潮截然相反,眼里反而是亮晶晶地闪着光,“怎么,不信呐?”
“包比真金还真。”
“两方面儿都是。”沈潮满意地看着自己卷起来的一个小呆毛,收回手比了个二,一本正经道:“就是刚刚说的那两方面儿。”
宁回淡淡道:“还有呢?”
“倒是提醒我了。”沈潮的手一闲下来就无地安放似的没有归属感了,为了不让他高贵的右手太无聊,只好找点事做,又捣腾起宁回的耳朵,顺着轮廓来回轻轻捏着,同时悠悠说道:“还有?啧,还有我们现在什么关系啊?”
宁回冷静回答道:“同门师兄弟。”
沈潮微微蹙眉,没听见想要的回答,惩.罚似的用力捏了下耳垂:“但是我们刚亲了。”
“这总不会不记得吧?”沈潮挑弄着眼前的人,“嗯?”
“亲了后仍然清白的同门师兄弟。”
“……?”沈潮眉头成川字,沟壑比刚刚还要深几分。
“就像你刚刚说的那句话一样。你说不了解不能爱吗?我依旧觉得不能。沈潮,然后我还想说的是…”宁回抬眼道:“亲了就要谈吗?”
“?”
“亲了就要确定关系?”宁回望着沈潮又把话说了一遍。
“??!”
“怪幼稚的,沈潮。”宁回静静打量着他,随后低下头看了眼手机,“把她们打发掉,林可师姐让我送东西了。”
“!!!”
宁回说完等了等,对面那人却没有动静。
渣男!
“宁回!”沈潮气的说不出话来。
宁回挑眉:“嗯?”
沈潮看着说这话时那张波澜不惊地脸,心里仿佛贱猫直挠,挠得他万般情绪即将迸发,却被堵住了的难受,最后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道:“行,你想这事就这么算了是吧?”
“嗯,对。”宁回乖乖点头。
操!沈潮心中怒骂一声,整理好情绪后,他说:“亲回来。”
“?”
“把我那份儿,亲回来!!!”沈潮气急败坏,大声喊道,“什么意思啊?占了便宜就想走是吧?啊?”
“去过北京城儿没?打听打听老子什么时候吃过这亏?”
“神经。”
宁回见人此刻没有要把门内外那群吃瓜群众打发掉的意思,也不纠结。他推开沈潮的手,拿起掉落在地的实验记录册,开了门就往外走去,虽然早知道外面围着很多看客,但是宁回只是看了眼人群,吸了口气,“麻烦让让。”
其实不用他说,外面的人在门开的瞬间,都慢慢散出一条道来。
宁回听不清周围闹哄哄的声音,身体接受着四面八方来的打量后,敏感的身体止不住微微发抖。他轻蹙着眉,头也没回地往前走去。
沈大少爷依旧不依不挠一路跟随,走开人群后的一段路后,他摆着臭脸喊了一声:“宁回。”
宁回只是身体被喝得顿了顿,脚步依旧没停。
沈大少爷加快脚步,此刻两人并肩而行,走廊窗边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地板上形成不连续的暖黄色的光块。沈潮在明,宁回身在靠墙的暗处,两人一路疾走。
似乎前方有什么等着,而不得不加快脚步,到了走廊尽头拐角处,光不见了,宁回终于停下脚步站在门口,他转头静静地望向身后之人。
此刻整个走廊只有两人,一路无言,周围显得有几分空寂,沈潮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
但是没想到宁回率先开口打断了他:“你就当吃亏了吧。”
“啊?”
“下次别吃了。”
话罢,等了一会,见对面之人语塞,宁回终于拉开门走了进去,并留下一句叮嘱:“实验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多久不做实验,他成闲人了?
此后几日,宁回都不在三九,沈潮偶尔跑几次三五,吃了几次闭门羹就放弃了。当他满脸郁闷地走出学校,经过便利店之时,他惊讶地发现黄色警戒线不见了,抬眼望上一瞧,玻璃门也给安好了?
不过屋里暗着灯,还未营业。
这让他本就阴雨连绵的心情又加了场台风天,快要捣毁心中那片还算有序之物。
沈潮靠着路边的梧桐树,手中不停甩着火机,脑子里满是烦躁,有一种看到便利店就烦的傻逼情绪。
思绪四处流窜间,一颗小石子突然袭来,擦过他的脸砸到背后树干上。破皮的火辣感和背后沉闷的咚的一声同时在五感中炸开,沈潮迅速抬头一看。
宁回?
哦,不是。一个情场失意的落魄者满怀期盼地抬眼,对视上的是一个满脸歉意的小屁孩。还被砸破相了,简直没有比这更操蛋的事了。
小屁孩穿着白色校服,胸前打了个鲜艳的红领巾,一迎上那吃人的目光,立刻吓得两眼泪汪汪,哭哭啼啼道:“对不起。”
沈潮看着这小孩攥着衣角的可怜样,也不好再计较,他摸了把脸上的伤口,拇指肚上蹭下指甲盖块大的血迹,心想着报应,极不情愿开口道:“没事儿,你走吧。”
......
沈潮掏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没曾想擦完之后正巡视哪有个垃圾桶,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屁孩居然还没走。
虽然他的美色在强吻环节中没发挥出勾引的重大作用,但是他还是很爱惜这张帅脸的,面对这样一个在他脸上砸了一道的小兔崽子,他很不耐烦道:“怎么了?”
小孩指了指他身后不远处的落下的石块,又指了指他,然后摇了摇头。
“这个?不要了?”沈潮捡起小石块,“不要了就走呗。”
话罢,他把石块随手一丢,“我也不要。”
小孩见石块扔远了,离开危险范围后,他才屁颠屁颠跑过去捡,他这才说道:“我在这等妈妈来接我。”
......
沈潮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改变主意了,冲小屁孩招了招手,“过来。”
小孩自认倒霉,慢悠悠挪过去,他耷拉着脑袋,根本不敢再抬头看那满脸黑气的叔叔,内心慌乱中只听见那人说,“把红领巾摘了。”
小孩不解,但是照做,他本来也不喜欢带,两只小手利落地把那玩意儿扯下来。
“等着无聊,来玩点刺激的。”
“啊?”
“看到那个玻璃门没,扔一个瞧瞧,看看准不准。”沈潮说完,内心挣扎了一番,继续说道:“砸个门把手那边,别都给砸碎了,有裂就行。”
“......玻璃不是一砸就碎嘛。”小屁孩面带怪异之色,仿佛在说你到底有没有常识。
“那就是你技术不行了。”沈潮诈骗道:“放心,这我家的,看看你的准头儿。”
“真的?”
“真的。”
小孩思索一会儿,换了个圆滑一点的小石子,掂量掂量,找了个角度就把它丢了出去。石头蹦到玻璃上一瞬间,上面开了花。
“漂亮!”沈潮有些激动,“牛啊小孩儿,裂了没破,跟我小时候有得一比。”
“谢谢。”小孩兴奋又害羞地向他唯一的观众鞠了一躬。这是他这么多第一次因为这事得到夸奖,每次他伸展手脚之时,他的妈妈总会拿着棍子走过来。“刚刚其实不是想砸你,只是看到有只虫子正好趴在树上,想试试。”
沈潮看着刚刚的石块,和自己手上不经意间沾上的汁液,“挺准儿。”
“偏了点,才砸到你,不然不会的,我计算过了。”小孩说话时满眼亮晶晶的,提到他妈,又是一脸哀怨,“每次我玩这个我妈就会拿棍子抽我。”
“不过长大一点,后面就不拿棍子了。”
“为什么?”从小到大没被打过的沈潮好奇地瞧了一眼,“因为管不住了?”
“不是,改用细竹条抽了。”小孩淡淡说道,“她说这个疼点儿。”
沈潮其实是不喜欢小孩的,因为他自己就是个泼皮。不过此刻听到这小孩一脸正经地讲述自己挨打经历,就觉得这个小孩内心挺强大的,以后定有一番作为。
于是被这话逗得,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沈潮边笑边从怀里掏出钱包,拿出好几张红票子塞给小孩,后面觉得不够,他又去对面街银行里取了一沓递过去。
小孩一路跟着这个大叔,满脸莫名其妙的,但是满怀里塞着红票子,任谁不心动啊?他是个挺会安慰自个的天才,内心告诉自己,他的技术活儿给他赚钱啦。
好久没听见这么好笑的事了,沈潮笑了好久,才拍拍小孩的头说道:“那你准备准备吧,这几天穿厚点儿,估计今天那竹条子又得招呼你了。”
“啊?”
“这不是我家店。”沈潮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理了理衣服,“得了,好好等你妈妈吧,也别想着跑啊,有监控呢。”
“?”
“记住了,人心险恶啊,小孩儿。”沈潮心满意足地挥了挥手,“钱不够明天还来这找我,走了。”
当晚,沈潮便如愿的接到了宁回的电话,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事儿宁回会知道,这消息还传得如此之快。
宁回拿着电话,在显示屏前看着监控,脸色青了又青,见手机里变成了绿色接听页面,他终于咬牙低吼道:“沈潮!”
“怎么了?反悔了?”沈潮本来正愁苦地抽着烟,周围烟雾缭绕,在夜里看不清他的轮廓。
电话一打来,他便把烟掐了,“还是想我了?”
“你把人玻璃砸了。”
沈潮心中一声卧槽,差点就要承认,“你怎么知......不对,不是我。”
“有监控!”
“你怎么没事查这个?”
“老板查了之前的,见过你和我一起!”宁回压着怒火,从喉咙里扯出一丝声,“你是不是......”
“我有病,我知道。”沈潮很干脆将其打断,“甭说了,我赔过钱了。”
见人那理不直气也壮的样,他气得说话都不太利索了,“明天,明天来实验室!”
“干什么?”沈潮蹙眉,面对师弟第一次主动,他选择欲迎还拒,“不去!”
“你来。”宁回接着一字一顿清晰道:“我.和.你.仔.细.说.说.那.件.事.儿。”
沈某明知故问,“什么事儿啊?”
嘟的一声,对面挂了,沈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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