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很像弟弟的字体，可少了他那股赖赖巴巴的劲儿。

她又点开医生刚才发送到他手环上的所谓的授权视频，视频中弟弟坐在白墙前，一字一句的说：“我愿意接受手术，并用一颗肾脏抵扣一半手术款。”

视频中确实是弟弟的身影，声音也一样，但弟弟咬字的尾音和平时很不一样，弟弟说话时尾音微微上翘，视频中则是下压。

制作这样假视频的技术在如今来讲不值一提，但这说明弟弟根本没有同意这场手术，至少他没有同意用肾脏作为代价。

“这是假的！这是假的！”陈韬叫了起来。

她扑到手术室里，医生正在把陈韩装进裹尸袋。

她拽着医生的领子说：“这个字据和视频都是假的！”

医生眼神一变，“那你别找我，我只是负责做手术的人。”

医生挣脱不开，把她拉到前台，对前台说：“调今天早晨的监控给她看！”

监控里两个穿着黑色皮衣的人，各站一边，架着神志不清的弟弟来到了这家诊所。

医生问了弟弟几个问题，弟弟木然地点着头，然后就被拖进了手术室。

医生说：“你看，是他自己点头了。”

“他明显是被人下了药，状态不正常。”陈韬大喊道，“你们狼狈为奸，草菅人命！”

陈韬扬手要砸屏幕，被眼疾手快的医生一把抓住手腕，另一只手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

“想在这里撒泼，你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黑市不是你们小孩子的游乐场，你要想闹事就滚出去。”说完之后他又顿住，“不行。你就留在这门口，立刻筹钱。”

他转头对前台说：“看住她！跟看场子的打个招呼，不要让她离开这片区域，筹够了钱才能走。”

医生怕她影响其他客人，不许她坐在店里。

陈韬无力地坐在诊所门口乌脏的地上，消毒水的味道呛得她涕泗齐下。

这里吃人不吐骨头。

他们利用了陈韩，要了他的命，还想要他的钱。

坏透了，真是坏透了！

陈韬习惯了遇事先思考解决方法，于是大脑自动开始转动，她可以先找小凛借钱，然后卖了房子还她。

剩下的钱足够一个人生活，她可以申请住学校的住宿舍，高中和大学都有宿舍。等她工作之后，再用这笔钱在单位附近买一个小房子，生活还可以过的，还不到绝境。

可这样的未来又有什么意义！

所谓的安稳根本无法填补她内心的巨大窟窿，流着血的痛每时每刻都在灼烧她的神经

她的情感完全崩塌，只想歇斯底里地大喊，却没有力气。

她环视周围，这样的黑诊所数不胜数，几乎每家门前都打着脑机接口的广告。这样的惨剧数不胜数，除了弟弟还会有其他人。

“这里不应该存在。”陈韬喃喃道。

她要毁了这里。

不难的，这里多的是酒精和电线。

繁忙的黑市，没有人注意一个双眼无神的女孩裹紧了衣服，手里拿着酒瓶，一半灌在嘴里，一半浇到每家店门口。

黑市装潢简单，电线和电路板大量裸露在外，泡在周遭的酒里，让不知不觉地将它们变成十分危险的武器。

事后幸存下来的人回想，没人记得火是从哪个店铺先烧起来的。

当火势蔓延到两三家店铺的时候，不知道引爆了什么东西，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半个芝加哥区就这样一同烧了起来，很快就会吞没整个街区。

被火光一熏，陈韬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跟着人群向外跑。

她记起那个医生提前打过招呼，也许有人会发现她，不能从大路跑。

陈韬尚存的理智激发了求生的本能，于是她绕开人群跑到小路，这里人少好跑，还没有人守着。

可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拉到无人的小巷中。

那是一个极好看的男人，像漫画走中走出的王子。

“你是陈韬吧？跟我来。”

对方没有直接打晕他，还叫出了她的名字，陈韬觉得这个人应该是想帮她。

她跟着对方七拐八拐，来到了一间名为“绮梦”的牛郎店。

罗兰径直走了进去，她站在门口有些瑟缩，但一想到自己已经干过什么样的事情，又深吸口气鼓足了勇气。

罗兰侧头瞥她一眼，说：“不用担心，有人帮你付过了钱。”

陈韬跟着罗兰上了二楼，接过他倒的橙汁，指尖凉得吓人。

罗兰不由得看她一眼，说：“坐。”他拿来一个新洗干的毛毯，裹在陈韬身上，随即在她对面坐下，膝盖交叠，摇着手中的酒，叹道：“陈小姐，你可闯了大祸。”

陈韬木然地抬起眼，望着罗兰，说：“我已经不在乎了。”

罗兰温柔一笑：“那帮助了你的人呢？”

陈韬的瞳孔骤然放大。她的做法难道会影响小凛？不会吧，她做这些事和她没有关系的！

但是其他人的角度来看呢？她最后联系的人是小凛，而且小凛还给她提供了陈韩在黑市的信息……

罗兰望着她越来越白的脸色，弯起嘴角：“我猜你想的人不对。你自己恐怕不能直接认识这一位，他应该是你身边人的朋友。”

小凛的朋友吗？

对啊，能成功入侵维斯塔监控的人掰着手指数得出来。难道是那个神秘的‘聚会’没有彻底消失？她不会付出了什么代价吧？陈韬立刻紧张起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情报，我这里人来人往很热闹，所以很多人来找我买情报，可你一个问题都不对我不提。唉，没关系，我手中的很多客户也都是从零开始的。不过，还有一些客户是‘绮梦’这家店介绍给我的。那些客户往往会一代一代传下去。”罗兰意味深长道。

陈韬没听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大概帮她的人也是罗兰的客户？

“这次委托我的这位客户，他第一次走进绮梦时我甚至没有出生。听说他当年在黑市放了一把大火，那时黑市有一个区域叫歌舞伎区，那里比现在的芝加哥区还要过分。

“他一把火将那里烧了个干净，那些黑暗的罪恶瑟缩了几十年，如今蔓延到了芝加哥区。但他们没想到迎接他们的是第二把火。我的客户觉得你做的很好。”罗兰轻声道。

陈韬两手握紧玻璃杯，紧张地问：“那这位前辈现在呢？”

罗兰被她“前辈”的说法逗笑，“呵呵，此后他就销声匿迹了，或者换了一个身份，至少没人能轻易找到他。”

陈韬脸色微白，“也就是说我不能再做自己了。”

罗兰拉长了声音：“你不能——准确来说是你不能在敌人面前再做你自己。你知道现在的敌人是谁吗？”

陈韬摇了摇头。

凭借那个模糊的监控，她根本找不到到底是谁骗了他弟弟。

罗兰耐心地讲给她：“你现在的敌人是脑机法案的发起者，霍勒家的文森特。”

陈韬猛然坐直：“怎么会是那样的大人物？！”

罗兰叹气道：“你不会觉得敌人是骗你弟弟的毛贼吧？当你烧了整个芝加哥区，相当于毁了脑机接□□易的地下路径。你觉得文森特会善罢甘休吗？”

陈韬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是即使她卖房赔钱都没有办法解决的大危机。

罗兰忽然话锋一转：“对了，你玩过《废土神国》这款游戏吗？”

陈韬摇头，“我家没有全息舱，更别说这个游戏要花钱。”

“那正好，”罗兰笑道，“你不如去体验一下。”

陈韬困惑地看向他，“我的客户和那家游戏公司关系不错。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听从他的安排进入那款游戏中。第二，我送你离开黑市，你可以照常过往日的生活，等待这颗炸弹爆炸。”

“我选一。”陈韬立刻说，又犹豫道，“只是……如果我走了，这件事会牵连其他人吗？”她主要担心星村凛。

罗兰顿了顿：“我不知道。如果你进去之后，可以问问接收你的人。但我确定，如果你现在回家，等待你的一定是死亡。”

陈韬沉默，眼下没有别的选择，如果这件事情真的会波及到其他人，那她就用自己的名额将小凛换进去。

下定决心后，陈韬说：“好，我跟你走。”

罗兰点了下头，“楼上有一台全息舱。你可以躺进去，据说他们能将你完全传送过去。”

陈韬一愣，“等一等，《废土神国》不是一款游戏吗？你们不是要将我藏在这家游戏公司里吗？”

罗兰笑道：“不是游戏公司，而是游戏之中。你没有听说过它其实是一个神国吗？”

陈韬跟在罗兰身身后，走过吱呀作响的木板，透过楼梯转角的小窗，看向浓烟滚滚的方向，在心里默念陈韩，姐姐算为你报仇了，她不能再做更多的事情了，不然可能会牵连无辜的朋友。

陈韬躺入全息舱中，像普通玩家一样连接上了游戏，她没有体验卡，额外输入了一串罗兰告诉他的兑换码，就进入了CG画面。

全息舱外，罗兰看着陈韬闭上眼睛，登录游戏，下一秒消失不见了。

*

耶芙收到白朗发来的消息，陈韬已经平安进入“绮梦”。

她立刻把星村凛叫来，让她告诉陈韬在这里生活的方式，安抚她的情绪。

几个小时前，当陈韬向星村凛求助之后，星村凛立刻联系了耶芙。

耶芙做代理人任务时，深觉陈韬这个女孩不错，所以想尽一份力。她发现之前白朗植入黑市的系统还能用，让白先生接手了过来，观察情况，并发现黑市发生的一切不简单，她一个普通高中生应付不过来。

她正犹豫要不要自己去跑一趟，没想到白先生那边一入侵黑市监控，白朗就收到了提示——他回到深水市后重新调整了深水市很多监控的系统。

于是他主动联系耶芙，接管了这件事，联系了“绮梦”的罗兰。

“绮梦”这家店在白朗刚到深水市时便已经存在。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高度怀疑这是第一位代理人建立的信息情报中心。

这次回中央城，他得知深水市的第一位代理人已经去世了，因为研究所撤离，没有给他安排新的代理人。原身便一直静静地躺在冷冻舱里，但也未向芷海发出请求苏醒的信号。

不多时，陈韬就出现了在了庄园之中。

耶芙还正和白朗通话，没急着去见她。

白朗提醒她，陈韩的经历是神明权柄之争的体现。

“深水商会”和“机械之心”为了争夺权柄，联手鼓吹脑机接口，妄图让所有人逐步义体化。但同时，“十字会”通过高额的手术费用，将大部分想要一体化的人拦在门外，防止“健康”权柄被瓦解。

权柄之间的较量，勾起了人们各种**，这才有了芝加哥街区的惨剧。

神明们争夺权柄，为的是在外神打破太阳系外壳时，能有力量第一个趁乱逃出，因此根本不考虑未来权柄的发展。

但长此以往，类似的矛盾会越来越多，神明的权柄可不局限于深水市，其他城市也不好过。

地球在沦为外神的游乐场前，先会成为钢铁丛林、人间炼狱。

“棱光市就是一个例子。”白朗提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