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市最高的写字楼耸入云端。

文森特坐在顶层，轻轻晃着手中的伏特加，冰块撞击玻璃杯的声音回荡在一片脸色难看的商界大佬之中。

“不用担心，所有的危机背后都是机会。我已经联络了报社曝光黑市，提醒市民们去正规的医院接受我们的产品，告诫他们无论再渴望也不要逾越法律的界限，并且让他们看到在这个城市的背面，有多少人渴望着脑机接口。我们会借机大赚一笔的。”文森特气定神闲道。

老板们的眉心舒展了开来，经过文森特的提醒思路一转，看到了一副新的未来图景，恭维之声又不绝于耳。

打发走了这帮来兴师问罪的人，文森特召唤出黑盒，放在手心中，轻声说：“他们是不是都以为我想要的只是‘加索’？没关系，我们已经被误解习惯了，对吗？”

*

星穹城防军最近一直严阵以待，巡逻时气氛都比往日要严格压抑。

卫渊的治安官朋友告诉她，最近犯罪率直线上升，到处一副大乱来临的景象。

卫渊嗅到了这背后的暗流涌动，他当晚找了个借口推了所有会议，去庄园找耶芙。

耶芙知道最近卫渊肯定忙得脚不沾地，所以一直没联系他，现在他主动来了，耶芙微微松口气，终于能有人商量了。

她将密利朵的传信和“光阴”的期望都告诉了他。

卫渊坐在扶手椅中，向后一靠，两手抱在胸前，思索了一会儿，很快得出了结论。

“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选择主动争取。打个比方，‘光阴’圣者的建议有50%的成功率，也许更低，但仍有成功的可能性。密利朵只是不想你白白受苦做无用功，但祂并未否定‘光阴’圣者的建议。当然，具体怎么做还要看你自己的决定。”

耶芙松开交握的两手，冲他一笑，“我们想得一样。”

毕竟地球上多一个神明，抗击外神就多一份力量。

不过自从得知成神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耶芙忽然失去萌芽不久的渴望成神的心理，而且就算抛开她主观的想法，也还是不知道方法。

“成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卫渊好奇地问。

耶芙耸肩道：“我没法说。这种消息是会带来巨大的精神冲击，你只是普通人，可能承受不住。”

卫渊了然地点点头，立刻接受了她的说法，“理解，我曾经听孟里提到过。”他叹口气，“要是孟里在就好了，他对成神之路比较有研究。”

“倒也不是不能找他……”耶芙眼前一亮，“稍等，我去一趟‘冥府’。”她话音落下，人已经消失了。

来到冥府，耶芙直接找到崔判，询问孟里的位置。

孟里是“真理协会”的信徒，但他们没有正牌神明，所以信徒不像“丰饶教会”有单独的区域。孟里已经接受完了审判，还没有进入轮回关。

“孟里已经接受完了审判，还没有进入轮回关。他正位于……鬼界堡。请您稍等，人很快就能带来。”崔判说。

耶芙道声谢，请崔判去忙，她自己跟孟里聊聊。

“冥府”有十二个站卡，各有作用，比较有名的是一进一出的鬼门关和轮回关，中间还有运载灵体的黄泉路、觉知业力的三生台、收留残缺灵体的野**、审讯灵体的十殿、等待转生的鬼界堡和莲花台等等。

耶芙道声谢，请崔判去忙，她自己跟孟里聊聊。

孟里身上仍旧穿着去世时那身染血的西装，双手被固定在木质枷锁中，像是被押赴刑场的囚犯。

但他步履悠然，即使身处冥府，也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与他好友卫渊的气质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忽然定在耶芙身上，瞳孔一点点放大，疾走两步到了耶芙面前，伸长了上半身，但克制着没有贴过来。

“哇！眼前这位漂亮的姑娘是？”孟里惊叹道。

“给我老实点！”旁边的鬼差骂道。

孟里却像没听见，一双眼睛像X光一样打量着耶芙，半晌他直起身，笑道：“是卫渊让你来的？”

耶芙点了点头，并不惊讶，说：“还可以，能分析出事情来，看来卫渊没推荐错人。”

孟里闻言皱起眉，小声嘟囔着：“怎么我好像沾了他的光似的？”

耶芙对鬼差说：“放开他吧，我带他逛逛。”

“是，殿下。”鬼差立刻解开绑住他手的枷锁。

卫渊诧异道：“殿下？你能命令鬼差？那你肯定不是人类。”

耶芙没有回答，带着他往十殿的方向走，那边山多鬼少，说话方便。

“我是卫渊的妹妹。”

孟里点头，“看出来了，而且是亲妹妹。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你们两个人在长相上瞒不过别人。”

“我是半神。”耶芙又道。

孟里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你也走成神之路？那咱俩有得聊啊！”

耶芙见他洋溢着未知危险的兴奋，叹了口气道：“你死之后这半年，外面已经变了天了。众神即将陨落，我是来向你寻找办法的。”

她将外面的情况简单告诉孟里，并向他询问快速成神的方法。

孟里神情肃穆，边听边点头，听到最后嗤笑一声，“你是不是在外面总看那种《30天成为首富》的书？如果成神也有速成的方式，那怎么会百年来就飞升了一个人。”

“如果现在已经到了必须要速成的阶段呢？”耶芙沉下语气，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孟里收敛了嬉笑，见她死不悔改，冷声道：“那你有没有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耶芙点了点头。

孟里哼一声，觉得她不知道天高地厚，可转念一想，她来找他一定出于卫渊建议的，看在卫渊的面子上，他不能置之不理，何况人家被鬼差称为“殿下”，不是普通人，他不能完全把人类的维度放在她身上。再者说，她毕竟是卫渊的妹妹。

他转变了想法后认真思索起来，背着手在耶芙面前踱步，“半神之间可以互相吞噬，你听过吧？其本质就是掠夺对方的神国。你要想要速成，只有这一个办法——抢夺其他半神的神国。不算你自己的，至少再拥有三个神国，你才有可能尝试在短时间内飞升。”

“不过吞噬他人的神国，必遭反噬。”孟里抬眼看向她，“即使是半神的身体和精神也支撑不住，算上你自己的，最多掌控两个神国，再多你就完了。”

“然而我必须同时掌握四个？”耶芙皱眉。

“嗯……对了，你的权柄是什么？如果有贴近权柄的神国，负担会小一些。”

“自由。”

“自由？”孟里怪叫一声，他怎么没听说过，“你归属哪个秘教？”

“拉莱耶。”

“啊？”有这个密教吗？孟里自我怀疑，又问，“你们教主是谁？”

“我本人。准确来说是领主。”

“你们有多少名信徒？”

“超过5000人。”

“啊？！”孟里震惊。自己才死半年，外面的天变得这么厉害吗？

他震惊归震惊，但死了之后头脑依然好使。

“你的权柄很抽象啊，自由……”他很快捕捉到关键点，“普通半神这样做肯定不行，但你说不到真可以……我需要一个清净的地方，然后可以给我点时间，我要好好想一想。”

“没问题。”耶芙往旁边主路上走几步，随机叫过来一个鬼差，吩咐道：“给他在枉死城找个清净的地方。”

“得令，殿下。”

孟里这才反应过来：“哎对了，你什么殿下呀？你和‘冥王’圣者是什么关系啊？”孟里走出好远，还扭着身子扬着脖子高喊着问。

耶芙懒得跟他叙旧。

她找到一个腰间别着平板、看起来有点职务的鬼差，问：“谢洛还在受审吗？”

对方见她走来，忙恭敬弯腰，拿出平板飞速调查：“殿下，谢洛已经受审完了，正在莲花台排队，等待轮回呢。”

“能带他见我吗？”

“当然可以。”

“让他带您去枉死城找一个好地方休息，”鬼差指了指旁边点头哈腰的小鬼差，“一会儿小的把人给您送过去。”

枉死城有一间仿古茶肆，她被小鬼差带到二楼最靠里的包厢，清静又典雅。

坐在窗边，能看到街上来往的人流，街上的人却看不到她。

小鬼差难得有和大人物接触的机会，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多余，可不说话显得自己很没用，离大人物这么近都没说上话，把握机会都不会。

耶芙回头道：“谢谢你，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鬼差激动道。

他站在那里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却不舍得离开。

耶芙又说：“你去帮我看看他们到哪里了。”

“好的，小的这就去。”小鬼差乐得为殿下办事，话音刚落，门就被敲响了。

刚才那位管事的鬼差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正是谢洛。

两个鬼差离开后，耶芙招呼谢洛一起坐到窗边的茶几上。

“好久不见。”谢洛微笑道。

他看上去没什么变化，神情比之前在现世时还要放松。

他听了鬼差的一路嘱咐，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冥府”的伽罗叶殿下，是“冥王”的子嗣，他们私下都管这位叫小鬼王，但他没想到这位小鬼王的另一个身份是耶芙。

耶芙恍然，地上一天地下一年，对她而言两个半月，对谢洛而言，已经过去了七十多年。

“是啊，好久不见，发生了很多事情。”耶芙唏嘘道。

但她转念一想，又说：“其实这些都已经与你无关了，你后面准备转生了？有没有选好人生剧本？”

听崔判说每个人是可以在有限的范围内挑选自己下一世的人生剧本。

谢洛坦然道：“确实，经历过生死，我反而对深水市的事不再执着了，外面就算闹翻了天，也是发展规律的一部分。至于转生，听说可选的范围很广，还有机会投送到异世界，我有点期待。但在那之前，我想争取在这里多待一阵。”

“想等到我们都下来是吧？”耶芙帮他补上后半句。

谢洛笑道：“是，但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在这里向大家道声谢，有不少人帮过我。如果能和父亲再团聚一下就更好了，多久我都可以等。”

“哦，对了。”耶芙忽然想到，“其他人的事你可能不想知道了，但有一件事情我想你一定感兴趣。谢耺要找的那个人，我找到了。”

“是谁？父亲知道了吗？”谢洛眼前一亮。

“星穹城防军的卫渊，你们应该见过面。但谢耺还在昏迷中，和他还没见过，他体内积累的毒素太多，不知何时才能醒来。”耶芙解释说。

谢洛连连点头：“感谢你的照顾。卫渊……我见过他！我还曾想过拉拢他呢。没想到竟然是他，我怎么一点没有察觉到呢。”语气中有隐隐的自责。

“可能是他总带着那个功能性面罩吧。”耶芙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我看他们那群人日常生活中也会带着。”

谢洛回想着，喃喃道：“有可能，不过我也见过他摘下面罩的样子。其实仔细对比，他和父亲是很像的，只是他们两个人气质不太一样。而且卫渊是银发，这是很少见的。他大概像‘冥王’圣者吧。现在想想，确实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熟悉感。”

听到谢洛这一通分析，耶芙轻笑出声：“是吗？你再好好想想，这个熟悉感是来自过去，还是来自现在？”

谢洛一怔，“什么意思？”

“如果我说我和卫渊是同胞兄妹，你能理解吗？”

谢洛愣了一下，稳重如谢洛表情也裂开了一瞬，“什么？”

他是相关者，比孟里接受起来冲击要大得多。

他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你是父亲的女儿，所以我们是……”

“是一家人。”耶芙点头道。

谢洛哑然，他低下头沉思片刻，淡笑道：“这世界在冥冥之中好像是有些量子纠缠。”

耶芙给他添上一杯茶，“嗯。还有一件事要说明白，我们要严格按照出生日期来决定大小，所以你要乖乖叫姐姐。”

谢洛终于笑起来：“呵，都行，听你们的。”

“那叫声姐姐来听听。”

真要叫人，谢洛红了脸，做了做心理建设，才低声道：“姐。”

耶芙大笑：“乖。”过会儿顿了顿，说，“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祁妙。”

谢洛刚才一直没好意思问，听到这句话感激地看向耶芙。

他们聊得正开心，外面走廊传来一阵咚咚的跑步声。

有人边跑边喊着：“那个什么殿下，卫渊的妹妹，我想出来了，你在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