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巧了……吧。”这位老师尴尬地笑着。
一方面大家都对罗莎主任有些抵触,另一方面这件事巧合得诡异。
耶芙和其他老师都沉默着。
片刻后,大家才缓过神来,准备迎接罗莎主任。
与耶芙关系好的老师还悄悄暗示她,如果有急事可以先走。
耶芙好意心领,笑着表示正好和罗莎主任叙叙旧。
其实她是不太想见这位罗刹般的老师,但她的问题只有这位老师能解惑,那就无论如何都要见上一面。
罗莎主任还是耶芙印象中的模样,这十年来她几乎没有变化,仍像是巡视领地的女王,她的到来得到了在场所有老师毕恭毕敬、屏气凝神地欢迎。
但就耶芙看来她本人并没有任何过分的行为,只是气场太过强大,压得人喘不过气。
与各位老师短暂的寒暄叙旧后,罗莎像是刚刚注意到耶芙一样,夸赞她是个能干的大人了。
随即又让其他老师们不用放下手中的工作陪同,她坐在餐厅喝杯茶,看看从前的学校就足够了,当然如果耶芙能与她说说这些年的经历就更好了。
老师们集体松了口气,又不安地看向耶芙。
耶芙正有此意,愉快地应承下来,与罗莎主任两人去餐厅喝茶。
席间,罗莎主任多次用包含欣慰地目光看向她:“你真的长大了。”
“是的,与您也有十年未见了。”耶芙回答道。
“怎么想起来儿童中心看看?”
耶芙坦诚道:“不瞒您说,有一件事让我有些困惑,来这里寻求答案。”
“什么事?”
“我想知道自己名字的来历。”
她注意到罗莎主任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后平淡道:“你的名字是我改的。”
“请问您为什么为我改成现在的名字呢?”
“有什么不妥吗?”
“不,只是很少见,据说全市都没有重名。”
“那不是很好吗,名字就是用来区分和标记的。”罗莎抬眼看向她,眼中蕴含着温和的笑意。
“仅是这样吗?没有其他含义吗?”
“含义,需要你自己来确定。这毕竟是你的名字。好了,我该走了。”罗莎主任站起身。
耶芙也随她一起离开,两人在儿童中心门口分别。
临行前,她向罗莎主任表示了感谢,并请她保重。
罗莎主任则说:“看到您已然成长,我就放心了。”
耶芙并未多想,直到买完□□,在回家的路上,她突然咂摸出罗莎主任对她说话时,用了“您”!
是罗莎主任的口误吗?
还是觉得她在纠察队,出于对市政厅的尊重?
总不会是认为她是有什么特殊身份吧?!
耶芙内心崩溃,这么想真是好有道理啊!
给她取名的人知道她姓名的独特,又对她非常尊重,罗莎主任会不会入了魔教?
但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会选中她!
是有人察觉到她绑定了系统,才关注她?
不对,祭祀和爆炸案在先,系统出现在后,因果关系颠倒了。
从她的社会经验来看,真相很可能是她作为弱者被选中来给别人背锅。
她需要知道的是,这个人陷害她的人是谁。
等处理完白朗的尸体,她要好好查查林香织这条线。
耶芙一脸不快地回到楠木楼,发现正有人站在家门口等她。
对方是位年过花甲的瘦弱老人,看到她之后眼中闪过几分惊讶。
“您找哪位?”耶芙警惕地问。
老人看了看手中的字条,“耶芙·罗叶是住在这里吗?”
“您找她有什么事?”
“我是沈坚的父亲,沈文辉。”
外面下起了雨,雨水在玻璃上化为蜿蜒小溪,灯牌比往日更早亮起,唤来了夜晚。
耶芙表明了身份,请沈文辉进入家中。
“原来高层夜景是这样的。”沈文辉感叹道。
他和儿子沈坚都是D级市民,都不在市政厅下的机关任职,很难选到距离繁华区近的居住区,也住不上高层住宅。
听到他的感慨,耶芙没有打开室内灯,而是邀请沈文辉到露台上,在霓虹灯光下聊天。
“我听说沈坚他们在祭拜你,我以为你是蛊惑他们自杀的恶魔,但我刚才看到你时,又觉得一切都是误会。你看起来不像是奸恶的人。”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孩子、自己也命不久矣的沈文辉说起话来有一种骇人的直率和平静。
这倒正对耶芙的胃口。
她理解沈文辉对她的怀疑,因而不感到冒犯,“老伯,这可是机密信息。”
沈文辉笑道:“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和百年前、千年前又有什么不一样。”
“你还查到其他什么线索吗?我也想洗脱自己的嫌疑。”耶芙说。
沈文辉摇头道:“能拿到这一条线索,我已经倾尽全力了,没想到是无用的。”
耶芙顿了顿,问:“沈坚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他母亲去世得很早,我对他照顾得不够,他过分懂事、早熟,从不跟讲学校里和工作上的不开心。我的病把他逼上绝路了。这不应该啊,死的应该是我。”沈文辉声音嘶哑道。
“沈坚有什么朋友吗?”
“上学时他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毕业后一年到头聚几次。他的工作太忙了,现在外面工作难找,每个岗位的工作量都很大,老板压榨得厉害。”沈文辉摇头道,“是我没本事,如果我能给孩子多留点钱,他就不必用命换钱了。”
“他加入密教了吗?”
“没有,他哪有精力搞这些。他倒是常念叨不管哪个神,把深水市毁了才好,我看他信也会信个邪神。”沈文辉苦笑道。
“那你呢?”
沈文辉沉默片刻,“自从生病后,我开始信仰丰饶女神。”
“你觉得有作用吗?”
“至少我的心情平和了不少,小坚说我气色变好了。”
机器人为两人端来了茶水,这是耶芙特意用来待客的。
沈文辉道了谢,说:“我家两年前也买了家用机器人,型号比较老了。你家的挺安静。”
耶芙没有透露自己把机器人断网,只保留基本功能的事。沈文辉或许相信了她,但她对沈文辉必须要有所保留。
沈文辉临走前,耶芙想了想,还是提醒道:“沈坚信邪神这种话,还是不要轻易说。”
他无所谓地笑笑:“人都没了。”
如果沈坚还活着,沈文辉一定谨言慎行,但沈坚死了,他更希望别人能了解真实的沈坚,被误解也无所谓。
真实的他,才是他真实的存在。
“哦,我想不会对你造成影响,纠察队的人不是傻子。”沈文辉补充道。
耶芙倒不是联想到了自己,因为她确信自己没有参与爆炸案的任何一环,她的提醒仅是为了沈坚的名声和沈文辉的安全着想。
既然沈文辉都不在意,那她非常赞同这份豁达。
送走沈文辉后,她独自坐在露台发呆。
那些高饱和的霓虹灯虽然近看亮得刺眼,但远看确实是很梦幻,令人神往。
休息一会儿后,她从袋子里拿出□□,准备将白朗的尸体搬到浴室里处理。
她来到卧室,机器人紧跟在她身后。
“不要跟进来,收拾一下露台的水杯。还是说我应该给你关机,对,应该关机。”耶芙忽然想到虽然给机器人断网了,但制作商很可能留下后门,让它自动录像功能。
不成想机器人居然后退一步,违抗了她的命令!
同时,一直黑屏的电脑忽然亮起。
耶芙瞬间意识到了这是征兆。
当即坐到电脑前,手指悬在键盘上,想输入什么又觉得麻烦,弯腰在旁边的收纳柜里找出一个麦克风,连接到电脑上。
她望着亮起一层荧光的黑色屏幕,对着麦克风问道:“喂喂,你醒了吗?”
等了5秒,毫无变化。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吗?”她尝试表达善意。
屏幕依旧毫无变化。
耶芙渐渐皱起了眉,半真半假地威胁道:“再没有反应,我就把脑芯片拔了哦。”
啪——屏幕抖动着出现了画面,画面中是她自己的身影,是家用机器人眼中的她。
而身侧的家用机器人眼睛旁的指示灯亮着绿光,证明它正在运行摄像头。
“现在你能看到我了。”耶芙轻声说。
昏暗与寂静中,电脑的扬声器吐出了带着些许电波颤动的声音:“谢谢你救了我。”
低醇温和,这是白朗的声音。
啧,这家伙不光侵入了她的机器人,竟然还大费周章地“捏”了自己的声音,看来醒来有段时间了。
“不必谢得这么早,我救人是要回报的。”耶芙对他自作主张的行为颇为不满,语气愈发不善。
白朗沉默片刻,问:“当然,请问我的身体现在如何?”
“在医疗舱里。除了心脏暂时停跳,你的身体勉强‘活’着,头骨碎了,脑袋里的填充物没了,其他都是外伤,一个星期后就能愈合。”
耶芙说完,忽然意识到医疗舱有单独的电力系统,白朗通过这台电脑室连接不到。
“你能查到医疗舱上传的病历记录吗?上面记载了你的身体状况。”
白朗道:“可以查到,记录如你所说。”
他顿了顿,如实道:“与这台电脑连接后,我能连接到这栋楼内的所有设施。”
“可是我已经把家用机器人的网络关了,你怎么还能连接上它?”耶芙不解道。
“它仍需要充电,普通电线也能传递数据。”白朗解释道。
“也就是说,你能沿着电线到任何地方。”那他说“这栋楼内”可就太谦虚了。
耶芙瞳孔微微放大,毫不掩饰对“脑芯片”这种技术带来的效果的好奇,瞬间对他的能力浮想联翩。
白朗轻声说:“是的。”
能力强大却受制于人,他坦率的承认无异于将自己最致命的弱点送入耶芙手中。
如果耶芙是个恶徒,这里就是他的牢笼。
但他们双方深知,水载舟亦能覆舟。
耶芙只能在物理层面掌管白朗的生死,而白朗拥有更广大的数据空间,如果白朗想获得自由,同样有办法将耶芙推入悲惨的命运。
坦诚与信任,是他们合作的唯一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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