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案清

陈远之死很快便在京城传开了来。

这人生前干了不少祸害百姓的恶事,死了,自然也得不到百姓半分可怜。

可是朝堂上不一样,一如夙弋承所担忧的,陈远牵动的是手握三十万戍北大军的将侯陈昶年,如今北梁对南瑾正虎视眈眈,戍北军心万不可乱。

因此皇帝着令大理寺严查此事,务必将凶手缉拿归案。

辛诺虽也在让泠依暗中关注陈远之死一事,但也不过是怕有人注意到她们的身份,好在此担忧是多余,只因三日不到,大理寺便已查清此案。

谁都没想到,真正杀害陈远的,正是那个陪陈远寻欢作乐了整整三日的妓|女。

而更让人没想到的是,此人实乃男扮女装!

据漫音阁的人讲,此人是年前进的漫音阁,因容貌清绝,颇得客人们喜欢,却谁都没发现“她”竟然是男儿身!

一个男儿身,如何能服侍得男客们欲罢不能,同时又不被发现?

最高明的手段便是催眠术。

揪出真凶,还得查清其杀害陈远的动机,只是当大理寺司捕奉命捉拿时,此人欲逃无路,拒捕之下,直接服毒自杀了。

能提前备下毒药,看来是早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如此,陈远之死一案便算告破,既是在风月场所被妓|女所杀,这便是其本身不洁身自好而招致杀身之祸,在陈侯那里也算有个交代,暂不至于动荡军心。

只是夙弋承的担心并未因案件告破而消减,因为新的线索告诉他,陈远之死恐不仅仅是情杀!

书房内,夙弋承一待便是两个钟头,什么也没做,就只盯着平铺在书案上的那张纸。

纸上画的是一个羽凤形的图案,图案旁边放了半枚镂刻有形的赤色勾玉,而这勾玉所镂刻的形状,正是这羽凤图案的一半。

这半枚羽凤勾玉是当初在凤夷族战场上,族王乙融亲手交给他的,并告诉他一定要想办法保住凤夷族。

而这乙融还有另一重身份——当年父皇身边的暗卫首领,司空迟!

也是自己曾被送往北梁为质的路上,多次救自己于暗杀凶险之境的救命恩人!

二十年来,有太多疑惑困扰着自己,当初父皇缘何会突然将自己送往北梁为质?那些来追杀自己的人又为何说自己根本不是父皇的血脉?司空迟虽救下自己,又为何让自己诈死,并叮嘱自己改名换姓,不要轻易回京城调查真相。

他一定是知道什么!

只是没想到二十年后再见面,他竟然已经当上了凤夷族的族王!

而自己正是奉皇上之命剿灭凤夷族。

没查清困扰自己二十年之久的诸多疑惑,他自然不会杀他,更何况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自己暗中潜入其营帐,欲探清这些疑惑时,两军战事还是爆发了。

大火骤起,乙融好像已经算到他自己大限将至,直言当年皇上性情大变,一夜之间下令杀了不少人,这背后或有阴谋,但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

他只道那年他是趁乱逃出皇宫,奉皇后之命一路北上保护自己,只是当初还没来得及向皇后问明缘由,禁卫军便已经杀来。

说完便将这半枚羽凤勾玉交给自己,并恳求自己对凤夷族手下留情。

说到母后,当年自己因诈死而获得了自由,曾暗中回过京城,得到的却是母后已死的噩耗。

他本想去找父皇当面问清楚,结果还未到宫门口就被人击晕,再醒来时,击晕他的人……也就是后来的师父,已经带着他远离了京城。

接下来的十余年间,他跟着师父习得了一身本领,但这些疑惑,他还是要查,所以七年前离开师门,回到了京城。

这些年他凭师父所授的武艺和才略,一路从小将拼到了官拜一品的大将军,只是没想到凤夷族一战,自己的对手竟然是当年的救命恩人,更没想到自己会在这场战事中遭受如此大的重创……

“扣扣扣。”

书房外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将夙弋承陷入往事的思绪拉了回来。

拾起那半枚羽凤勾玉揣入怀中,然后才开口:“进来。”

是端木衍和萧影。

端木衍手上端了药,直接行至书案处,将药碗递上前来。

夙弋承抬眸往那黑黢黢的药汁看了一眼,面部表情明显是抗拒:“……”

“公子,苦口良药,不可以不喝。”

只是还未来得及说不,端木衍便已经先一步否决。

说间,更是将药碗递近了许多。

那药汁的味道,闻闻都恶心。

有前面两人盯着,夙弋承是不喝也得喝了。

索性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自口中一路窜入腹中,又紧忙端起杯中水饮下,方才好受些。

他自小讨厌喝药,怎奈年纪轻轻便染上了太医都找不到病因的怪病,再加如今双腿又残了,他这人生……

“公子你还在看这图案?”

见公子将药喝下了,端木衍才算心满意足,瞅到书案上的纸,问。

夙弋承点头:“不少部族都有自己的图腾,用以与其他部族做区别,这羽凤形状的图案,正是凤夷族的图腾。”

“可这是在陈远身上发现的,难道说陈远之死,果真与凤夷族有关?”

说来也奇怪,凶手已经畏罪自杀,可死了三日的陈远左手掌心突然现了砂红的羽凤图案,且并非印上去的,而是自内显现出来。

“依属下看,只怕已有凤夷族人潜入京城,那凶手恐不过是个马前卒而已。”

萧影亦上前来,顿了须臾,又道:“只是如今凶手已死,生前又行事谨慎,没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

“若果真是凤夷族人,那他们潜入京城,必然是为了报仇,可那场战事下令的是皇上,领兵的是公子,副将又是如今的黎大将军,跟陈远无半点关系,他们怎会从陈远下手?”

八竿子打不着,端木衍想不通。

这也是让夙弋承和萧影有些摸不着的疑惑。

“也许他们盯上的不是陈远,而是远在北关的陈昶年陈将军。”

这是目前夙弋承认为的最大的可能。

“陈将军?”萧影似乎有些明白,“公子是怀疑凤夷族人的报仇并非只是简单地对付与战事有直接关系的人,而是想挑动北梁势力来对付南瑾?”

夙弋承轻点了头,不过这一点他也只是猜测,不敢肯定。

“如今那凶手自杀,线索算是断了,仅凭一枚凤夷族的图腾印记,也不敢断定这一切到底是否真跟凤夷族有关。”

端木衍颇有些泄气。

“怕就怕的是,有一便有二。”

这才是萧影真正担心的,或者更确切地说,他担心有人会盯上公子,毕竟凤夷族一战,公子可是领军大帅。

“那不如咱们将此事报给皇上,无论凤夷族报仇是真是假,皇上必会加派防守,不给那些人可乘之机。”

端木衍提议。

然夙弋承却否决了:“此事暂先保密,咱们先暗中调查即可。”

出征之前,皇上特意召见自己,命令一定要取下凤夷族族王的首级,那时自己还不知族王乙融便是父皇当年的暗卫首领司空迟。

对族王乙融的这一重身份,父皇可知?

若不知,缘何会突然发兵攻打凤夷族?

可若知,他又怎会对忠心于他的暗卫下杀手?

这些也是困扰夙弋承的疑惑,且这一切应该与二十年前的突发剧变有关,所以他想暗中调查。

公子有自己的打算,萧影与端木衍自当遵从。

*

玉骨医馆。

泠依从外面回来时,辛诺正拿着半枚玉佩发呆。

细看,这玉佩镂刻的正是象征凤夷族的羽凤图腾。

同样是半枚赤色勾玉,与夙弋承手中那半枚正好合成完整的羽凤图。

“这玉……”

泠依从前是公主身边的贴身丫鬟,自然见过这只有族王才能佩戴的羽凤赤玉。

“羽凤赤玉怎会在姑娘手上?还有,怎么只有半枚?”

在凤夷族,这羽凤赤玉便是王权的象征,见玉者,便如见族王亲临,是要下跪的。

想到此,她急忙欲跪。

辛诺眼疾手快扶止了她,赤玉在她脂白的手中显得愈发红灼,那半枚羽凤更是展翅欲飞。

纤指细摩,沉默了好一晌,才道:“这玉……是族王临死前交给我的。”

便好似背着厚重的责任,语气也深沉许多:“换骨师自生来便肩负守护凤夷族之职,南瑾攻打凤夷之前,师父便已经有所预料,却没想敌人来势汹汹,我本奉师命去保护珠玑公主,却阴差阳错陷入了火海,那时族王已经奄奄一息,他将这半枚羽凤赤玉交给我,最终也仅仅说出了三字……”

这是辛诺的噩梦。

“哪三字?”

泠依面色亦是凝重。

辛诺低眸看着掌中赤玉:“夙弋承。”

“果然是他!”

泠依突然冷杀,一双拳头亦骤然攥紧!

“我拼命冲出火海时,正巧遇上夙弋承带兵清查,本欲杀他报仇,怎料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当时我本已经晕死过去,醒来却是在一农家,他们告诉我是一老者救了我,我想应该是师父,只是后来我再回师门,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一想到那画面,辛诺心头刺痛得紧。

泠依握上她的手安慰:“这个仇,咱们一起报!”

辛诺点了头,将那半枚羽凤勾玉放入她掌中:“另外半枚极有可能在夙弋承手中,我会想办法寻到,但若我不能从夙府活着出来,你一定要找到珠玑公主,将这玉交给她。”

这是凤夷族的王权之物,绝不能落在灭族仇人手中!

泠依却不收,将此玉重新放回她掌中:“我只是一个奴婢,不配保管此玉,族王既是将它交到你手上,信任的便是你,哪怕杀不了夙弋承,你也一定要活着从夙府出来,亲手将这玉交到公主手上。”

尽管自己曾是公主的贴身丫鬟,但老天让她遇到了辛诺,联手复仇虽是她们潜入京城的目的,但她也祈愿她能平安地活着。

辛诺叹了气,也没再强求,将玉握在掌心。

“黎府那边如何?”

三日之期已到,不知黎浅柠是否已经做了决定。

泠依刚刚出去正是查看此事:“黎府外面已经挂上了黄穗的大红灯笼,看来黎二小姐已经同意了。”

可此事危险至极,她还是很担忧:“你当真要顶替黎二小姐嫁给夙弋承?”

即便要报仇,也还有其他法子,并非一定要走此路才行。

然对辛诺而言,此是最快捷的办法。

“以夙弋承的本事,其他办法很难近他身,取他命,况且还要拿到被他盗去的另一□□凤勾玉,最关键的是……我的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你的时间不多了?”

姑娘所言也确是事实,但最后那句话让泠依不解。

辛诺却不愿多解释,只长叹一口气,道:“是我没有遵师命保护好珠玑公主,才致使她如今生死不明,羽凤勾玉和夙弋承的命,便算是我的赔罪。”

末了,望向外面的星空,今夜星辰倒是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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