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依的提醒,辛诺一直放在心上,也特地跟空青了解了黎浅柠与黎末祯两兄妹的相处模式,以及黎末祯性格等等,就怕那“兄长”回府后会突然光顾别院,让自己措手不及。
为了打消对方这种可能,她还特意及早关灯,就寝。
按理说如此便能平安度过一夜,可千算万算,她偏偏没算到自己刚扮上黎浅柠的第一晚,就有人不请自来了!
她是习武之人,对声音还算敏感,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外面突然响起的窸窣动静惊醒了她。
眸子蓦然睁开。
静听片刻,有人蹑手蹑脚地开屋门钻进来。
内室与外室之间隔着一道八开的大屏风,确定有人闯入后,她掀开被子一角,不响声音地下了床,然后借着隐隐月光,顺屏风躲到月光不及的黑暗角落。
恰将身影藏好,闯入者便立到了她的床前。
因光色晦暗,她只能见到那人在床边站着,却看不清其手上在干嘛。
不过片刻,那人便发觉有异,抓住被子猛地掀开,无人!
警惕骤起,转身便欲逃,辛诺自然不给他这般机会,直接自黑暗中冲出,出招朝此人攻去!
这人倒也是敏捷,瞬间便识出危险,侧身一闪,躲过辛诺凌厉的掌风,同时也回击过来。
如此,两个身影,一黑一白,便在这屋内大打开来!
黑衣闯入者不敢闹出大动静,于是一直无声;而辛诺毕竟是假的黎浅柠,情况不明,盲目呼救恐闹出其他意外,所以一直沉默。
两人招数皆敏捷,打得也是不相上下,最终各吃对方一掌,暂时分开了来。
“你谁是?!”
辛诺压低声音,质问。
对方无答,他的目标只是掳走这黎府二小姐。
行动之前,他对这目标也曾有所打探,知这位小姐虽有些拳脚功夫,但也只是花拳绣腿,按理说不是自己的对手。
然刚刚这一通对战下来,这哪是花拳绣腿,分明就是个高手!
今夜是他行计的最后机会,无论如何得拿下此女,看来只能使些不地道的手段了。
想间,再攻来,欲撒迷药迷晕对面的白衣女子。
然,人算不如天算,他那迷药本是直朝“黎浅柠”身上撒去,怎料对方出其不意地并未再与他纠缠,反而直接转身,猛推开窗蹿了出去!
迷药落空。
旋即便闻:“来人呀!抓刺客呀!有刺客!”
尖锐喊叫在黑夜中骤然炸开,很快便惊奇一片波澜,躁动在将军府各处荡漾开来!
刺客随后冲出屋子,这将军府可非寻常府邸,里面的府卫都是经过军事化训练,一旦被包围,自己必然无法脱身。
于是转身欲逃。
可动作终究还是慢了府中侍卫一步。
刚飞上房梁,正巧撞了一侍卫拦了去路,欲另寻方向,此人却根本不给机会,直接杀来。
就这般,房顶之上,两个皆是黑影,再度搏杀开来。
院坝里,辛诺紧了紧寝衣,站出老远,仰头望着房上两人的交战,睡在耳房的空青闻得动静也紧忙出来护在她身前。
然在见清房顶上对付黑衣蒙面人的男子时,突然挽上辛诺的臂膀,左右瞅了瞅,府卫虽已经保护过来,但都盯着房上看,于是趁众人不注意,凑近辛诺耳旁低言:“他就是您……就是小姐的兄长,黎末祯黎少爷。”
辛诺被这声音拉回神来,在听清此言内容后,又倏地抬头盯上那所谓的“兄长”。
千躲万躲,全被那该死的黑衣人给搞砸了!
“这黑衣人会是谁?怎会深夜潜入闺房来刺杀您?”
空青依旧不敢大声,但担忧是免不了的。
外人根本不知如今的黎二小姐早已被偷龙转凤,换成了假的,既是如此,那这刺客就是针对真小姐而来?!
想透了这一点,空青眸子蓦地瞪大,自是担心真小姐的安危。
这一问,辛诺也给不出答案,原本她怀疑是不是黎浅柠突然闯回来了,可经过交手她便确定此人并非黎浅柠,且不说黎浅柠经换骨一术后,如今身子正虚,就自己之前向空青打探得知,黎浅柠虽有些功夫,但也勉强只能傍身,应该不足以接住自己那么多招。
可刚刚这刺客,出招明显快狠准,绝非眼下的黎浅柠能比拟。
既知不是她,她也就无所顾虑,所以才翻窗出来高喊,闹出动静。
她也疑惑,所以只能摇头,想到那刺客刚刚在自己床前磨蹭了一阵,倒不知是在做什么。
“走,回屋看看。”
刺客有黎末祯应付,也就没她什么事儿了,所以想回屋查查线索。
空青点头,扶着她一道回屋。
灯烛点上后,大致将里屋扫视一遍,一眼看去,没发现床上有何异常,倒是窗前地面蒙蒙一层白吸引了她的目光。
急忙行去,蹲身查看后,伸指沾了些许置于鼻下轻嗅。
“如何?”
“是**散。”
看来刚刚若非自己及时蹿窗离开,这**散就该落到自己身上了!
“你连这也认识?”
空青好奇……莫不是这位姐姐也常用?
“这都是本姑娘小时候玩儿剩下的,有何不识得。”
辛诺轻嗤。
自小到大,她可不是个安分的孩子,什么好玩儿玩儿什么,被她欺负哭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连师父都拿她没辙,也就是慢慢长大了,才收敛了些。
只是凤夷族一战过后,什么都毁了,亲情、友情……还有爱情。
他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三年之久,再无音讯,如今只怕也必然以为自己早已死在那场战火中了罢。
还有自己的调皮捣蛋,天真无邪……如今也不得不变成腹黑深沉、阴谋杀伐。
听得小姐之言,空青捏着她的衣袖拽了拽,提醒:“慎言。”
辛诺反应过来,紧忙闭了嘴。
不一会儿间,外面的打斗声停止了,随即跑来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男的年壮气锐,女的风韵犹佳,皆是锦衣华袍,满面担忧。
还在门外就嚷嚷唤着柠儿怎么样,可有受伤。
“是老爷和夫人来了。”
空青急忙扶起辛诺,提醒道。
刚提醒完,这两人便已经来到里屋,那雍容华贵的夫人更是直接扑到辛诺身上,拉过她左右上下全身瞧着:“可有受伤?”
旋即又责备:“都怪你,不听为娘的话,给你安排府卫不要,安排侍卫也不要,你这是要让爹娘担心死呀!”
说间,更是伸出指头欲戳辛诺的脑袋。
陌生“爹娘”的关怀,辛诺根本不习惯,更何况前面那个男人,手上还沾满了她部族人的鲜血。
本能反应,撇头避开。
苏月娥伸出的手僵在原处,停了片刻后,讪讪收回,拉过女儿在床边坐下:“怎么?还在生为娘的气?”
“事已至此,生气了,这婚事就能取消吗?”
辛诺强迫自己去表现得更像黎浅柠,于是歪着脑袋问身旁的“娘”。
“自然是不能,这婚事……”
“既是不能,我又何必让自己生气,伤了心肝脾肺肾。”
苏月娥:“……”
辛诺站起身来将苏月娥拉到“父亲”黎宏身边,然后推着两人往外走:“我没事了,你们也快去歇息吧,大后日我便要做新娘了,要早睡早起,保持好皮肤,好心态,给你们挣面子,走吧走吧。”
“你这孩子!”
苏月娥一路被推着走,听了这番话,自然免不了轻责。
倒是黎宏,进来出去,全程一言未发,面色也沉沉,但若细看,还是有隐隐可见的自责。
大女儿橙儿嫁给当朝大皇子,日后必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可再瞧瞧二女儿柠儿,嫁的不过是个四品残废。
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哪能不自责,更何况柠儿这门婚事,还是他亲自求皇上赐下的。
之所以要她嫁给夙弋承,他这当父亲的也是有私心,夙弋承如今虽残了腿脚,但却不是个善茬,自己的某些把柄,千万不能落入他手中!
只有柠儿嫁过去了,才能时刻监视于他,亦才能自夙弋承手中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想间,大门已是“嘭”一声自身后关上。
身边还有夫人叨叨不停的抱怨:“都怪你,皇上赐婚你不替柠儿拒绝,还硬劝她往狼窝虎穴里跳,这下好了,杀手都杀上门来了!”
“你还有完没完!”
自责、担心、愤怒相加下,向来就严厉的黎宏终究还是爆发了,厉责一声,愤懑甩袖离开!
行至外面时,对围守在此处的府卫下令:“好生保护二小姐,若出差池,唯你们是问!”
“是!”
一众府卫应声震天响,连屋内扒门听着外面动静的辛诺也被吓了一哆嗦。
惊颤过后,紧忙顺抚着胸脯压惊。
外面落了安静,除了府卫守着,闲杂人等都离开了,至于房梁上……
想间,辛诺与空青两人齐齐仰头往上望去,又偏转了看向彼此。
“走了?”
辛诺问。
“走了……吧。”
空青答。
然……
“扣扣扣!”
身后,一阵重重的敲门声再将两人吓了一惊!
“柠儿开门,我是哥哥,开门。”
外面人自报身份。
辛诺瞬间眉头紧皱,终究是没逃掉。
长舒一口气,做好准备,将门拉开。
“哥~”
笑意满满地唤了一声。
此时光线明亮,且是面对面,辛诺才算看清这位颇有盛名的黎家少爷,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眉宇间又隐隐透出两分邪痞,浑身上下,一副贵胄公子的气派。
然那亲昵的一声唤,得来的却是空青面色一惊,暗扯了自己的衣裳。
还不待辛诺奇怪有何不妥,就听黎末祯打趣道:“呵,你这丫头,何时变得如此尊重兄长了。”
随即拉过辛诺上下左右瞧着,一如刚刚苏月娥那般:“让我看看受没受伤。”
最后得出结论:“伤没有,瘦倒是瘦了,那定制的喜服还能合身吗?”
“能不能盼你妹妹点好!”
辛诺拍掉这便宜兄长握在自己小臂上的双手,对这种不熟的异性的触碰,她是打心底里排斥。
“刺客跑了?”
此时这人能闲着出现在这里,估计八成是跑了。
说到这个,黎末祯就来气:“险些着了她的道!”
“什么意思?”
辛诺瞧着他,面色突然凝了一下。
“……”这丢脸的事,还是不要让小妹听了笑话自己得好,刚欲开口的黎末祯换了说辞,“没什么,反正就是你放心,从今夜开始,你哥哥我亲自派兵保护你,直到把你平平安安送上花轿。”
“你?亲自派兵?外面爹爹派的那些府卫是摆设呀!”
辛诺轻嘲,不愿说就不愿说嘛,还给自己找借口。
“好了,我困了,想睡了,你走吧。”
怕再与他多接触,自己会有暴露的风险,于是下着逐客令。
说间,一如推黎父黎母出门,辛诺也直接将黎末祯往外推。
“嘿~我说你这没良心的小丫头,你哥哥我不远万里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就是为了赶着最后两日好好见见你,你倒好,逐客令下得麻溜儿啊!”
黎末祯一手撑门,这一挡,便好似一座山杵在这儿,辛诺推不动。
脑子一转,变换策略,笑嘻嘻地仰头盯着他:“我这不是心疼哥哥你又赶路又抓贼的,很辛苦嘛。”
空青说过,黎末祯很宠爱黎浅柠这个妹妹,而黎浅柠对这位兄长也是恃宠而娇,撒娇的娇,又任性得紧。
辛诺也只能如此,虽然心里极不承愿。
话刚落下,自己的脸颊便被黎末祯抬手捏上,这一举吓到她了,紧忙掰开他的手,抽出自己的脸。
万一易容|面具被这只爪子拧下来,那她就是彻底曝光了!
“老实告诉哥哥,你是不是还在想贺怀星那小子?”
也没几日不见,丫头竟然瘦了一大圈,不是为伊消得人憔悴还能是什么。
一提到这个,“黎浅柠”面色冷了下来,语气也变得淡漠:“想又如何,如今婚事已成定局,我与他再不可能。”
“不可能最好!”
黎末祯语气突然加重,满含愤怒。
许是为了彻底打消妹妹这份痴心,犹豫间,索性将今日所见悉数道出:“你不知道,今日我路过一家客栈时,恰见他与一女人搂搂抱抱,完全没有为你伤怀的样子,这样薄情寡性的男人,不要也好,那夙少卿虽然腿脚残了,但终归……”
“你不是夜里才回京的吗?怎会路过那客栈?”
辛诺知道黎末祯口中的女人,应该就是真正的黎浅柠,只是如今她已换骨换貌,他并不识得罢了。
她自然是担心黎浅柠是否看见了他。
“这还不是因为想你,才赶路赶得急嘛,回京后直接入宫述职,忙完回来便已是刚刚了。”
“哦,”辛诺一副恍然的样子,“我困了。”
折腾了这么久,确实困了。
“算了,哥哥只是想说,你虽喜欢贺怀星,但你们终究是有缘无分,夙弋承文韬武略,品貌非凡,除了腿脚有些不便,也没多大的缺点,你嫁给他,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况且你背后还有整个将军府、以及身为皇子妃的大姐撑腰,量他夙弋承也不敢怠慢于你。”
这番话能从一向邪痞爱开玩笑的黎末祯口中郑重说出,足见他着实重视妹妹的幸福。
辛诺将这些劝慰悉数听在心里,虽无感,但面上还是表现得很懂事:“放心吧,我心里有分寸。”
如此,黎末祯才算放心,抬手宠溺地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早些休息吧,明日再来看你。”
辛诺点头,然后将门关上,只闻得黎末祯同样下令好生保护二小姐后,才真正离开。
终于送走了这两拨人,辛诺重重地舒一口气。
“怎么样?黎末祯会不会发现破绽?”
她还是有担心。
“应该没有。”
空青这般认为。
“那就好。”
辛诺放心了,至少安全度过了一夜,瞧着空青满面愁容:“你也快去休息吧。”
这么晚了不会有人再来,周围也有这么多府卫防守,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如此想来,空青点了头:“你也早些休息。”
说完,开门出去,回旁边耳房去了。
这一次辛诺将门闩落好才回了里屋,瞧着地上的**散怔了神,刺客会是谁?欲迷晕黎府二小姐,目的又为何?
更关键的是,若只是想悄无声息地迷晕屋内之人,近身撒药可不是好办法,刺客此举是笨吗?还是别有目的?
一连串疑惑在心间陈铺开来。
最终也只抚上自己的脸庞,行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还好,今夜谨慎,睡觉时没有摘了这易容|面具。
只是这易容|面具也并非可长戴之物,看来以后万事还得更小心才好。
*
去书房的路上,黎末祯一直在想刚刚追捕的那个刺客,虽武功不及自己,但颇有些手段,也不知在自己面前摇晃了何物,竟让自己瞬间恍了神。
否则就凭自己的武功,也不至于落败,更不至于为了抓住她而一时情急,双手堪堪扣上她胸前那两团柔软。
刺客是个女人。
驻步,抬手,低头瞧着自己的双手,那触感……
“咦——”
似摸了万恶之物,紧忙一阵乱甩,又在衣服上拼命乱擦,转了几个弯的调调带动表情一阵寒碜。
脚步生风,急急跑开。
隐隐间,一声“登徒子”还是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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