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道歉?
且不说她无错,韩氏这番话用心险恶,将害人不孝的脏水泼在她身上。
沈清杏眸泛着寒霜,“父亲,母亲,女儿无错,为何要道歉?”
“你还要耍娇惯脾气?若不是陈二小姐福大命大,你早就被顺天府的差役给抓走,莫要枉费为娘对你这些年的教导。”
韩氏抬袖拭泪,俨然一副慈母模样,字里句里却坐实了她莫须有的罪名。
“你是亲眼所见我推人?”沈清反问。
韩氏瞧她面色仍然镇定自若,不由微蹙眉头,“这么多人都瞧见了,还能有假。”
“够了,沈清你出嫁后,我本不该再管你的事,可你做了错事累及沈家,那就得有个认错的态度,你若不肯,我便真要抓你去顺天府。”
沈志华冷喝,大义凛然的模样。
只要干系到沈家的名声,他可以毫不犹豫割舍仅存的一丝父女之情。
沈清闭了闭眼,染了丹蔻的手指微蜷。
不该再有任何期望才是,母亲盼了那么久,最终还是含恨而撒手人寰。
她不会再步入母亲的后尘。
再次睁眼,沈清杏眸冷情,“想要知道谁是推人凶手并不难。”
话音落下,沈淑心口微窒。
这……不,这是吓唬她的,那贱人就是在垂死挣扎。
怎么可能知道是谁动的手?
“姐姐就不要狡辩了,错便是错,多说无益。陈二小姐只是要你当众给她道个歉,你……”
“住口!”
沈清冷芒射去,厉声打断她的话,“你母亲未扶正前,你不过是个庶女,我又年长于你,论嫡庶论长幼,都轮不到你在这絮絮叨叨,搅人耳目。”
这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
韩氏和沈淑脸色难堪。
她这是当众把韩氏和沈淑的脸皮撕扯下来,狠狠踩在脚下。
韩氏本是妾扶正,若没成继室前,她见到沈清都需要行礼,敢用为娘二字可以说是逾矩。
你了半天没憋出别的话,沈淑气得想吐血,实在是这字字句句都无法反驳。
沈志华拧眉,可也没出声呵斥,他也觉沈淑今日过于活跃。
嫡庶尊卑长幼有序,这套规矩一搬出,无人能反驳沈清。
沈清看向那异香来源的丫鬟,后者心虚的别过眼睛,了然的勾唇一笑。
“真正的凶手就在这当中。”沈清指向前方,“靠近栏杆这块地因湖水水雾浓重,泥土质地比较松软,很轻易就落下脚印。”
众人围过来看,的确如沈清所言。
“众所周知,绣花鞋底纹路不一样,像主子穿的纹路便清浅美观,而下人所穿纹路粗重,方便耐磨。只需对比就可知晓,当时的境况。”
沈清在意外发生前后,都未怎么挪动脚步。
有心人仔细观察,比对就能发现,那边的纹路大多是粗重的,因陈含香靠向右边,沈清在左边,脚印明显隔着些距离。
不论怎么看,沈清都没有可能推人,相反她倒是被推的。
洛裘钰眸底翻涌,略过一丝赞赏,唇角的弧度更深了两分。
“这……”陈含香冷静下来,才发觉不对,“所以,究竟是谁推了我!”
“我看这些纹路,倒像是下人。”
“莫不是哪个手脚粗笨的丫鬟,撞了人便蒙起头来不吭声?”
沈清继续道,“我方才就感觉有人推我,好在我夫君及时扶住我,才免于落水。”
顿了顿,她目光有意无意瞥过那丫鬟,看的后者身子紧绷。
“我有闻到她身上的异香,我想,只要我走近去闻,就能找到她。”
“真的!”陈含香也顾不上先前的龃龉,“你若能抓住贱婢,我便为之前说的坏话,向你道歉!”
“这里那么多人都擦香抹胭脂,香气繁杂,姐姐你如何能抓得人?要是抓错了,岂不冤枉好人。”沈淑狠瞪。
佩云表情自豪,“回二小姐,小姐自小就对气味敏锐,曾经在芙蓉铺精准无误的挑出五十盒香膏中的同类香膏,分门别类,无一挑错。这事老爷也是知晓的。”
“父亲?”沈淑看向沈志华。
后者抚须,审视的眼神扫过沈清,点头,“此事我早已知。”
什么!
沈淑心脏一咯噔,不好的感觉涌上来,手指将丝帕扯出一道口子。
没关系,她就是知道是谁又如何,大不了……可以舍卒保帅。
沈清往她们那走去,故意在那丫鬟面前放慢脚步。
“谁都不要动,乱走的就是真凶!”
“沈娘子你倒快说,是谁,藏得那么深。”
“不会是让人给逃走了……”
知女若母,韩氏怎么看不出这是女儿做的手脚,可大庭广众下,淑儿绝不能承认。
衣袖被韩氏牵了牵,沈淑正要开口。
她身边另个丫鬟忽然跳出,指着那个有异香的丫鬟,“小姐,事到如今,我不该隐瞒此事,这个凶手就是春燕!”
“你!”
春燕震惊的看向昔日的同伴。
“啪!”
沈淑双眸含泪,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哭得可怜楚楚,“我待你不薄,却没想到你做出这等坏事,你险些要坏了我跟陈二小姐的情谊。”
“是啊,春燕,纵然你想为小姐出气,也不能让小姐背上黑名,还诬陷了大小姐!”
韩氏意外的撇了这丫鬟一眼。
“清儿,你可闻出是春燕?”
沈清扫过傻在原地的春燕,点了点头,“正是她,这股香气只有她有。”
因胭脂香膏也分品质高低,春燕常用的胭脂香膏中掺杂了劣质配料。
香味虽不浓重,可在众香味中还是十分明显,仅对沈清而言。其他闻惯了气味的人,反倒难以觉察。
正因这点疏漏,才让沈清抓住把柄,扭转了局势。
陈含香上来就踹了春燕心窝两脚。
“贱婢!”发泄心中的后怕和愤怒:“让你害我,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众人也解气的在旁吆喝。
“打得好!”
“像这种胆敢诬陷主子的人,就该被乱棍打死。”
“她藏得真够深,若不是沈娘子聪慧,险些背了污名。”
沈清面挂微笑,“妹妹,你方才说亲眼看见我推了人……”
众人又看了过来。
不少人都听见她当众指证沈清,眼下回味过来,瞧她的眼神都变了变。
见矛头又对准了过来,沈淑眼泪梗在眼眶,将落未落。
愣了愣,装傻充愣道,“姐姐,我也是被这贱婢忽悠,情急之下并未深思,谁知让姐姐蒙受了这场口舌是非……”
她掩面,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倒叫一些人心软。
“她也是被心怀不轨的丫鬟给蒙骗。”
“可能是事发突然,她就听信了……”
韩氏搂住女儿,双目通红,“淑儿到底也是你妹妹,年幼不知事,一心想为好友出面,这不心急,才错认了你。”
这时,沈志华忽然出声。
“你母亲说得没错,淑儿年岁浅,这件事就到这为止。陈姑娘,我届时会派人送些补品到陈府。”
瞧瞧,又是打算息事宁人。
不管对错,只要没累及沈家,他便成了和事佬,若他真冷心冷肺,却又让她瞧见偏颇的一面。
明明这件事,对他来说不难分辨,所谓的丫鬟犯事,没有主子的首肯,哪来的胆子陷害?
他就是不想在她,在母亲身上费半点心思。
沈清眉梢盛着寒霜,“首先我生母从来只有一位,不过她已经故去,所以我没有所谓的母亲。还有父亲,你当真看不透今日所发生的事?”
话末,她朝沈志华行了福礼。
洛裘钰敞开手臂搂住她肩膀,宽边袖口夹杂一股淡淡的冷香,陌生的体热隔着几层布料,暖染上她的肌肤。
引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沈清耳侧贴近他的胸膛,只听到骨膜震动的声响。
一道磁悦深沉的嗓音从头顶传开:
“岳父大人,今日一事我家娘子也受了惊,被迫卷入口舌之争。
不说得二老的安慰,反倒被训斥一番。恕小辈直言,真正该补偿的是我家夫人。
天色也不早了,我等就先告辞了。”
依偎在他怀里的沈清怔了怔。
那日的立誓起,都谈好了互不干涉对方私事。她本以为今日之事,他会如方才那样一直默不作声。
她也不指望,他能为自己说话。
可真到这时,她莫名觉得心口涨涨,好像被什么填满了,说不上的感觉。
沈清有些心慌,想挣脱这温暖的怀抱,腰肢却被死死扣住,力道不是她轻易能挣脱的。
直到进入马车,他才松开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在洛裘钰眸底看到一丝淡淡的不舍。
沈清眨了眨眼,对方又恢复往日那清冷淡漠的模样,心里憋了许多话想问……
“咳咳。”洛裘钰抵唇轻咳,拿出油纸包扎好的东西,“碧水楼阁的点心,夫人要吃点吗?”
话在嘴边,忽然又难以启齿。
沈清心底摇头,或许是她累了,看错罢了,要昏了头问出来,丢的是她自个的脸面。
瞧了瞧他苍白的脸色,沈清转了口,“多谢夫君,听闻碧水楼阁的桃花酥不错,莫不是打包了它。”
“聪明,正是。”
洛裘钰瞧着她细嚼慢咽的吃了一口酥,如狸奴喝奶似的透了丝可爱。
渐斜的日光透过车窗缝隙,微橙光线朦胧了那娇柔面孔,一双如工笔描画的眉眼半明半昧,恬静优雅。
红唇一翕一合,饱满而水润。
仔细端详才发觉,她嘴角旁有一颗极浅的小黑痣,画龙点睛般为她的恬静增添了丝娇俏。
不知怎的,他心头有些痒痒,不禁抬手落在沈清的唇角边。
“嗯……?”
沈清愣住,那陌生的温热,从他的指腹传来,夹杂着药香扑鼻而来。
滚烫的热意翻涌了她面颊,红霞生两腮。
洛裘钰呼吸沉重了些,快速收回手,“抱歉,我看你嘴角有残渣。”
藏匿于袖口的手指,却轻轻搓了搓,仿佛在回味那残留的柔软。
马车外的佩云看向安青,“姑爷待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太久了?等会还有其他女娘要回来。”
“公子可是翩翩君子,怎么会在内头做出非礼的举动,分寸还是懂的。”
刚掀开锦帘的洛裘钰,冷冷扫了他一眼。
后者摸了摸头,搞不清怎么就挨了一记眼刀?
这一边,俞化风的情况却不大好。
大夫被沈令承请来,及时为他上药,可众人的嘲笑声却仍历历在目。
他冷眼瞧着甘灵青,“表妹,你怎么过来了?”
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落魄不堪的面目,被一个女人看见。
甘灵青见他神情不对,连忙安慰,“抱歉表哥,是我来迟了,要是早些来,说不定我就能提醒你……这外头柳絮纷飞,这背部的红肿,说不定就是因为此物引起过敏。”
可惜,她越说,俞化风脸色越黑。
看在那些新奇点子的份上,他才故作自然,揭过不提。
自此,他心底还是埋下颗芥蒂的种子。
踏春很快就结束,两辆马车行驶回俞府。
一回竹清院,佩兰拿来门房的书信,“小姐,沈府少夫人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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