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程度的伤口会留下瘢痕，当下的医美技术没法让皮肤恢复如初，但妆后社交距离下基本无痕。

祝开颜决定再劝一次：“我还是建议您去找专业的皮肤科医生就诊，激光、锯齿改型都能解决您的问题。”

“祝老板，你是做生意的，没道理一个劲赶客人。”

方蔷将自己对“怪物”的恐惧抛在了脑后，紧紧攥住祝开颜的手，“你不帮我，我是不会离开的。”

纸媒时代的八卦杂志曾经铺天盖地是方蔷的人物专栏，祝开颜看过。那些文章给方蔷的评价都是犟，只要认定一件事，不撞南墙不回头。

当初方蔷和地产大亨的小儿子王耀堂恋爱，未婚生子。王家长辈观念传统守旧，对方蔷早年拍过大尺度文艺片、抛头露面的经历颇有意见，要求方蔷进王家门前必须彻底退圈。

王耀堂和那些花天酒地的公子哥相比算得上专情，但游手好闲头脑简单，是出了名的废物二代，财政大权都在父母和大哥的手里。

经济公司、粉丝和父母都劝方蔷不要头脑一热因为婚姻而放弃事业，嫁入王家会受委屈的，而她为了爱情一意孤行。

现在的方蔷还是一样的犟，祝开颜不再多嘴。借从卫衣口袋掏眼镜的动作，她脱开了方蔷的手。

“我尊重每个客人的决定。”

祝开颜顿了顿，戴上眼镜，“但是我想提醒您，这可不是金钱交易那么简单，晓慧有跟您说过吗？”

“晓慧只提过你不收钱，既然我来了，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尽快帮我安排换脸项目吧，任何代价我都愿意付出。”方蔷语气恳切。

“尽快？您赶什么行程吗？”

“对，我要参加一档竞演综艺尽快回到大众视野，下个星期就要正式录制了，这档综艺热度很高，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可我这个样子没法见人。”

“我明白了，您想用最好的面目复出，打玻尿酸填充结果没把握住剂量？”

方蔷没有吭声，也没有否认。

祝开颜追问道：“嘴边那么大的伤口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们只是一买一卖的关系，没必要什么都透露吧。”

方蔷的目光黯下，刻意避开她的直视，“祝老板，你只需要告诉我什么时候……”

包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她的话，她看了眼来电显示，面色微变：“我得接个电话。”

她抬脚往外走去，离白房子有好长一段距离了，她才举起手机放在耳边。

祝开颜抬眸能看见她的背影，房子里的果壳风铃纹丝不动，外面风应该不算大，可她看起来像被风吹倒了，整个人无力地侧靠在水泥外墙旁。

等方蔷接完电话回来后，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闪着泪光，眼尾微微泛红，祝开颜感觉周围气压都变低了。

“最快什么时候能帮我做脸？”她的声音有些疲意。

“具体得看您需要什么方案，只是帮您磨平伤疤、消除医美痕迹很容易，一杯下午茶的时间就可以完成。如果是整体面部重塑就麻烦些，少说十天半个月。”

“面部重塑需要这么久？”

“当然，每一张脸都是经过用心设计、独家定制的作品，并非随意复刻他人。”祝开颜拿来平板给她过目，屏幕上赫然是一张还在建模的漂亮脸蛋。

祝开颜介绍道，“先在软件里做好模型预览，根据客人的意见去修改，等客人满意了再进行换脸，一套流程下来肯定会耗时间。”

之前进店的时候，方蔷以为祝开颜守在前台埋头是玩平板，玩得连客人来了都不招呼，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方蔷还注意到漂亮建模的侧边栏记着一些关键词，“减少面部留白”“浓颜”“混血感”，应该是客人提出的诉求。

在她看来，这种需要预览的客人都对具体想成为什么样子概念模糊，但她不一样。

“祝老板，我不需要你花心思去设计新的面孔，直接按照我二十出头的样子捏脸，不算难吧。”

换脸商店严禁一比一对照世上他人的面孔为客人捏脸，不过，客人想要复刻自己年轻时候的容颜、返老还童是可行的。

祝开颜点头应下：“是，有现成的模板就很简单了。”

“就这两天，尽快替我安排。”她急切道，“拜托了。”

一般普通咨询都得在换脸商店的官网提前联系、预约，再到店面谈沟通、确定方案、排期捏脸。对于突然造访还要插队的客人，祝开颜通常会请其下次光临。

但方蔷毕竟是老客户介绍来的，又自带明确具体的换脸方案，另外……她当人当太久了，也有了自己的喜恶。

祝开颜无法否认这一点，她曾是方蔷的影迷。既然方蔷有求于她，只要不违背总部定下的规矩，她愿意破例。

“今晚没别的事吧？”她看了眼时间，“待会就能替您做脸，大概要五六个小时，到晚九点前可以完成。”

方蔷悬着的心稍稍定下：“都听祝老板的安排。”

“但在做脸之前得先签订买卖合同，您先扫码下单，这是固定流程，否则我没有调出合同内容的权限。”祝开颜拿起平板给她出示了一张二维码。

此时她一心憧憬颜值回春，赶紧扫码，没细看那段弹出的密密麻麻的提示文字，她就点了确认按钮。

很多客人都这样一眼略过。

在方蔷提交订单的刹那，祝开颜瞳孔失焦。

无数关于方蔷的过去、像是经过精心剪辑的电影切片，涌入祝开颜的脑海。而且，是方蔷的第一视角。

这一刻，时间凝滞了。现实的一切都呈现出静止的状态，屋外没有一丝风声，落叶反常地停在半空。

等祝开颜的眼神重新聚焦，墙壁上的时钟秒针再次滴答转动，她领着方蔷走上楼梯。

二楼有一道厚厚的铁门，带密码锁。祝开颜按完指纹，又凑近扫描虹膜才打开了门。

“方蔷女士，现在正式欢迎您光临——换脸商店。”她郑重道。

里面和一楼差不多大，但一厅一卫。大厅没有开灯，两扇窗户封死，完全不透光亮。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半掩着，亮起的化妆镜分了些光出来，勉强能看清大厅的布局。

一面墙上是巨大的电子屏幕，角落有台音箱，正中央摆着一张治疗椅，看着跟耳鼻喉科诊室用的差不多。

“我开灯。”祝开颜打开门后控制面板上的诊疗模式。

治疗椅上方的直射灯亮了，音箱里响起轻柔的纯音乐。电子屏幕闪起幽蓝色的光，上面匀速滚动着一张张不同的面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见方蔷的注意力停在电子屏幕上，祝开颜解释说：“换脸商店有七天无理由退货期，那些都是被退货的产品，如果你有看中的，这会儿也可以改主意，从里面挑一张。”

“我只要我自己从前的脸。”她很坚定。

“好，明白。”祝开颜在平板上操作了几下，一份合同文档投影在了墙上的电子屏幕上，“那请您现在跟我快速过一遍合同。”

方蔷站在巨大的屏幕前，只觉得满屏文字黑压压一片，她眯着眼睛看得吃力。

“接下来，我向您确认三点最重要的规则。”祝开颜明明就在她旁边，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伴着轻音乐一起，很是催眠。

“第一，每个人一生只能在换脸商店交易一次，崭新的面孔仍然会随着时间变老，您接受吗？”

“接受，能重来一次就好，我会将最完美的状态留在荧幕上。”

“第二，换脸成功后，我将跟着您七天七夜，期间您如果后悔了，随时可以让我为您换回原来的面孔，买卖随之失效，我会归还您的交易物。”

“您不用跟着我，因为我绝对不会后悔。”方蔷毫不犹豫地说。

“抱歉，这是总部的要求，我也必须遵守。”

她颇感意外：“总部？祝老板你不能自己说了算？”

没想到，这种难以用科学解释的神奇商店居然还有组织，世上肯定不止有祝开颜一个会换脸的“怪物”。

祝开颜露出了一个应酬似的微笑，说：“如果您是通过网络找到的换脸商店，就会发现很多城市设有直营商店，包括国外，系统会根据客人的ip地址就近分配面诊。”

“第三点。”祝开颜将话题拉回交易合同上，“就是我在一楼跟您提醒过的，换脸商店给您换脸，您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我会取走您身上最有价值之物。”

最有价值之物……这六个字萦绕在她的耳畔。

“视力、听觉、感觉、亲情、爱情，诸如此类，方蔷，您想好自己将会牺牲什么了吗?”

祝开颜幽幽地开口，目光定在方蔷的脸上，没有发现慌张畏怯的神情，有的只是迷茫和空洞。

好一会儿，方蔷才出声：“我很少生病，虽然四十三了，但我做过体检，身体机能还处在三十的状态，用我的健康交换，可以吗？”

“失去健康，免疫力下降，伤风感冒就能要掉您半天命，您还能有精力重新出现在镜头下吗？”

方蔷想了想：“那我的婚姻呢？我可以放弃我和我老公那么多年的感情。”

“您和王先生的婚姻不是已经快走到头了吗？您下午接的电话就是离婚律师打来的。”

“你偷听我讲电话！”

祝开颜没有理会她的质问，自顾自地说，“至于您和王先生之间的感情，已经没有多少价值。您背叛了王先生，他已经不爱您了，虽然夫妻间还有亲情，但不足以作为交易条件。”

“您的父母很在乎您，可惜七年前已经离世了，您很爱您的儿子，可他厌恶您的管束，出国后再也没有回来。您有不少把您当作提款机的朋友，晓慧是例外，她从不占您便宜，对您曾经的知遇之恩充满感激，而您在心里嫉妒她的名气……”

“够了！”方蔷打断祝开颜的话，“祝老板，在你的面前，我没有秘密吗？”

她恼羞成怒，瞪着眼前无所不知的“怪物”。

“没错。”祝开颜的指尖冰凉，轻轻抚上她的下颌，带着些许怜悯道，“从您扫码提交订单的那一刻起，我就能探知到您经历的一切，包括这道伤口的来历。”

“别说了。”

她的脑袋低垂，两侧长发遮住了脸，一双哀愁的目光投进了电子屏幕，上面合同文字标红的部分很是醒目。

甲方（方蔷）自愿向乙方（祝开颜），献上最珍贵之物_______，以此交换乙方提供的崭新面孔，本次交易物之价值，由乙方全权评估，交易有效期一生一世。

“呵，最珍贵之物。”

她的声音不再那么尖锐，带着明显的沮丧，“祝老板，我老了，这个世界早就不爱我了，我的身上没有最珍贵之物给你，除了钱，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拿出什么了。”

“不，您有。”祝开颜打了几个字，填在了合同上的横线空白处。

“居然能用它来换。”方蔷抬起了头，语气带着难以置信。

“如果您愿意，就请扫描下方二维码，确认合同无误。如果不愿意，我送您下楼离开。”

愿意，她愿意！它就是她痛苦的根源。许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深夜，她都在想没有它的话，她会活得开心自在得多。

可是扫完二维码，她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没有它，她能做好一个演员吗？她的心里在犹豫，在疯狂叫嚣。

方蔷啊，你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呢？你受过专业的科班训练，你有丰富的表演经验。就算没有它，你的演技也比那些当红流量小花要强得多。那些遥远的欢呼掌声啊，那些汹涌的无私的爱意，就要回到你身边了。都这个时候，你差的只是一张能够出镜的脸！

她按下了确认键，交易合同成立。

开篇交代的有点多，节奏会慢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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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过气影星（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