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霞漫天,合围山巅之上,染成一片血色,竹林、松林间青红两色交织,冷寂的殿宇廊下都是些不知是人是鬼的浮游之物,鼓楼上的是修冷眼看着这一切,侧门站着的青蓉和玉竹君,他们的泪是真的,不过也只是洒了两滴泪,仅此而已。
殿阶下站立着的宋臣廉,身姿挺拔,霞霓之光仿佛是他本来之物,被九君毫不怜惜的扔在地上的欢宁看着血染之色下凛冽的宋臣廉,想起了有一次宋臣廉也是在落日晚霞下下山的,那时候他含着笑说着要快些的归家。成亲后若不是重要公事,他是一定会在入夜前归家陪着柔儿姊,春夜赏花读诗经,夏夜捉萤吃酸梅,秋夜望月谈收成,冬夜看雪煮清茶,从来如此。
那是从前的先生,如今,站在她面前,冷眼瞧着她因蚀骨之痛而蜷缩在冰冷地面上的先生,与从前是两般性情了。
九君将欢宁丢在地上便后撤了几步,看了眼瑟缩成一团,随手一捏就能死去的欢宁。
宋臣廉居高临下之姿俯视欢宁:“临到死,你倒是无一点胆怯之态。”
欢宁已是疼得麻木,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只勉强扯出一丝笑。
宋臣廉又道:“若你未死,本神尊倒有心想将你留在身边,可惜呀。”
欢宁只能模模糊糊的听到他的声音,大地之上,所有声息渐渐的消失了······
宋臣廉俯身蹲下,将欢宁紧紧抱住左臂的右手猛地拉扯出,那青筋显目,似乎指节都在用力的手像是爪子一样缩着,宋臣廉在她手腕上一用力,那缩着的爪子便忽的打开,宋臣廉另一只手发出一道黑光,欢宁手掌心立刻显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汩汩渗出鲜血。
与此同时,宋臣廉腰间的祭神书收到欢宁血的召唤,忽发出一道红光,从宋臣廉腰间飞出至欢宁躯干之上约三尺之高的半空中悬着,祭神书发出在祭神书阁时的光芒!欢宁手中的血一滴都未落在地下,尽数逆流至祭神书中!血,比红霞更艳!
“啊!”
血流入祭神书的刹那,欢宁觉得有一股无形之力在抽剥着她的身体,一股重压压在身上难以喘息可内里却是有一股力量拉拽着她,身子快要撕裂开来!真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凄惨的叫声响彻整个山谷!鸟兽惊走,慌不择路,山风呼啸,林木战栗!
天穹瞬间变色,青色光芒与红色艳光交织卷成一团,将要坠落大地!天,好似要塌了!
水涟听欢宁的话,在离那山腰殿宇有一段长路的林木中躲藏着,可听到欢宁惨叫声的她忽然慌了,那叫声凄厉无助,她只觉得心中刺痛,可是又不敢贸然行动,欢宁在她耳边叮嘱又叮嘱,她不能坏事啊!
竹林屋下走廊中正在打坐的长风听到欢宁这声惨叫,看到原本已归林栖息的飞鸟走兽尽数号鸣而飞离巢窠,天有将塌之势!立刻握紧双拳,将双手玉镯震碎,用修道书破开结界,寻着欢宁惨叫声发出的方向飞去。
在鼓楼站立的是修看到竹林内结界之光消失,知道是长风离开了,看向远处的九君,指了指竹林的方向便离开了。
欢宁全身青筋似有破体而出之势,双眼已被血染红,口、鼻、耳皆有鲜血渗出,再发不出一丝声音。
宋臣廉只看着祭神书,那双眼睛一点暖意也没有:“原本以为你死了,本神尊还想着得另寻方法打开祭神书,没想到神书派那几个小鬼居然把你救回来了,还算有点本事,你能为本神尊而死,也算死得其所。”
青蓉和玉竹君的泪止不住的流,却不敢上前向欢宁伸出双手。
宋臣廉见原本严丝合缝的祭神书似乎露出了一丝缝隙,便毫不留情的在欢宁颈上、手腕、脚腕处划出五道口子,但祭神书未立刻打开。
竹林内,长风与是修剑拔弩张,是修问:“你有把握胜过我,离开吗?”
长风道:“没有。”
是修在长风脸上看不到一丝的慌张,他猜疑是长风的诡计,道:“那结界你有本事打开,却一直未离开,小道长,看来神尊都被你骗了。”
长风道:“小小计谋而已。”
是修质问道:“理由。”
长风刚想答话,便从竹林一方的天穹中看到熟悉的光芒——漫天之光,石青色、青白色、彤色、炎红色的光仿若坠落天穹的飞星,自远方而来,繁多如天上星辰,在晚霞中耀眼醒目。
是修顺着长风的目光看去,不觉眉头一皱:“神书派!”
他转头看到长风惬意的微笑,仍旧镇定:“我们都小看你了。”
长风道:“小道却没有小看你们。”
躲在草窠中的水涟看着漫天飞光往欢宁被抓走的殿宇而去,不由欣喜跳起,不过她也不敢忘记自己的目的,想着可以混入这人群中,便立刻奔向那高墙内的殿宇中。
昀宁道长和昀静道姑、昀安长老带着手下弟子来到这山野内藏着的高阁大殿中,未等落脚,那九君已指挥檐下浮游之物拦住神书派的弟子,九君皱眉,心中清楚是竹林的那个小道长坏事,心中已将长风挫骨扬灰了一遍。
眼前事急,长凌也来了,她看到欢宁缩成一团躺在宋臣廉脚跟前,痛苦不堪,青筋肿胀快要从皮面冲出,五官已扭成了一团,五道血口子不断渗出的血被祭神书尽数夺去,惊悚骇人的场面!
长凌当场泪奔,不等师尊发话便要冲下去杀了那宋臣廉,可九君一声令下,那黑压压一片浮游之物便立刻阻拦住神书派,将神书派困在空中,长谨和长睿也是心痛不已,对这些浮游之物一点儿也不手下留情,昀宁、昀安和昀静看到欢宁如此,自觉是自己之过,立刻命令众弟子御敌,三人盯着九君,那九君一看便知三人身份,迎上三人目光之后便立刻飞身来到三人面前。
长风和是修来到殿前,长风瞧见欢宁受苦,便要出手救她,是修立刻出手,到底是几万年的鹯鸟了,对付一个还未弱冠的小道长是绰绰有余,长风被他一只手狠狠的甩在墙上,吐出一口血来,还未起身,是修便一把掐住他脖颈,施法将他定在墙上,只要他一用力,长风便可死去。
忽一道炎红之光直朝他背脊而来,他立刻将长风摔在地上,回首将炎红之光挡下,不觉一笑:“神书派倒是出了个人物!”
昀宁已随着掌中炎红之光来到是修面前,二人不多说,眨眼之间,已施法抗衡。
被摔在地上的长风已闪身来到侧门后,他忽然出现吓了水涟一跳,水涟捂着嘴看着他直摇头,长风用手背将嘴角的血擦去,见水涟惊恐之下一直摇头,便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大堕神的人,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水涟急忙将长风拉到身后,将侧门虚掩,方才她来到这侧门见虚掩着,差点就直接推开了,要不是从门缝内偷看到了两道身影,她就暴露了,她瞧着两道身影已不见才要推门的,不想对上了被摔在地上的长风的一双眼。
或是黑色的浮游之物坠落,或是神书派的弟子受伤落入林中或墙内空地之上,但没有一个神书弟子是贪生怕死的,只要还有余力,必定起身再战。战况激烈,半片天穹之中,尽是厮杀声,欲坠的天穹下,是血色的!浮游之物黑压压一片拦住了神书弟子的前路,石青色、青白色、彤色、炎红色的光破除前路黑暗,打开一条生路!
水涟初次离开六夷波就见到这样的场面,怎会不怕啊,可是欢宁交代给她的事她还未做呢。
她在长风耳边悄声将欢宁的计划说出,说完还左右看了看,生怕别人也知道。
方才她从门缝中看见长风要去救欢宁,认定长风是好的,只要是去救欢宁的人,都是好人。
长风嘴角含笑可眼中却含泪。
水涟不懂:“你怎又哭又笑的?”
长风摇头,拉着水涟,道:“不能让欢宁的苦心白费,你只管做你的事,我在你身边,我死都不会让你死。”
水涟点头,跟在长风身后,长风在她身前将眼前的黑黢黢看不清面目的浮游之物尽数打伤,为水涟开出一条坦路。
天,仿佛下一刻便要坠落大地。
九君看到水涟,不知水涟为何出现在此,只觉得水涟出现不会有好事······
断神链!
九君想到了水涟有断神链!便立刻撇开昀静和昀安要去杀水涟,昀静和昀安不知水涟的来历,只是看到九君脸色忽变,知道那水涟定是欢宁的帮手,便立刻上前拦住九君,虽然九君法力高强,活了几万年,可昀静和昀安只是一味的拦阻并不死拼令他颇为烦躁。
长谨和长睿未见过水涟,看到长风拼命保护水涟往宋臣廉走去,知道长风定有计划,而九君和是修似乎也在急于撇开掌门和长老冲长风他们而去,长谨和长睿立刻分头去帮助掌门和长老们缠住九君和是修。长睿一来,昀静便更有一磨人阵法缠住九君,昀安掌门一个眼神长谨便知该怎么办,如此师徒默契合力,九君和是修一时间无法抽身。
水涟盯着祭神书,宋臣廉一双眼睛只看着祭神书,对周围的厮杀一概不管,祭神书方圆三尺之地,光芒笼罩之处,未有人能进入。
终于,一道冲破天穹的红光似是劈开天地般冲势入云霄,宋臣廉终于露出笑容,一股黑浊之气从宋臣廉体内出现,长风立刻用自己的祭神书和身子冲至祭神书光芒之下,跟在长风身后的水涟轻松进入祭神书红色光芒笼罩的圈地之内,从袖中拿出断神链,咬着牙,大喊:“欢宁!”
那断神链霎时间变得粗大,放出霞彩,发出钟磬清乐,在落到那团黑浊之气时,碎成粉末,黑浊之气也如烟消散了,眨眼间就不见了!
长风倒在地上,盯着宋臣廉,那宋臣廉看见大堕神游魂消失,轻蔑一笑。
祭神书的力量尽数往宋臣廉身上倾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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