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桑皇族的大公主名唤司马霜,公认的知书达理、娴静温婉,颇具皇家公主风范。
她平日里喜好在宫中宴请各路公子贵女们交流礼乐诗书,好不风雅。
绝世公子谢家十三郎自然也在她每次必邀的名单之列,可谢淼几乎都婉拒了。
而他前不久的那次赴宴实属机缘巧合,才有了后来的一段广为流传的关于谢家十三郎和皇家四公主的小插曲。
谢淼心中斟酌了会儿,说道:“你给我备衣吧。”
晓芸面露诧异,“公主您要去赴宴吗?不如还是直接称病吧……虽然之后可能会有些麻烦,不过……”
谢淼淡然地打断她,“无妨,她既然亲自指名,我便去吧。”
他现在莫名其妙用了司马绯的身子,他的身子极有可能被司马绯用了。
司马霜每次办宴都会给他递帖子,这或许是个和司马绯碰面的机会,他必须得去赴宴。
晓芸见主子坚持,也没再拦着,“既然主子决定要去了,那就得万事小心!大公主可不是表面上那么良善的人!”
小丫头暗自握紧了拳头:主子现在犯病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此行一定要小心护好主子!
谢淼听了晓芸对大公主的评价并不觉得奇怪。司马霜虽然人前向来端庄,可那些高门贵女都尚且有多副面孔,更别提皇家的公主了……
“主子您且等着。”晓芸说完就朝里间走去。
谢淼抬眸朝屋内四处扫去。
这房间看起来倒不像是传闻中那般不堪的主人能布置得出来的……
不一会儿,晓芸拿着一套素色的衣裙回来。她眨巴眨巴眼,示意主子抬手。
谢淼习惯了别人伺候着更衣,可他平常身边都是男侍,现在这副身子又是司马绯的,不方便唤男侍来。
谢淼抬手接过衣裙,“我自己来吧,你先出去。”
他摸索着许久才将衣服穿戴整齐,为了避开某些特殊部位,另外多花了不少时间。
前世谢淼是见过司马绯的,只记得那是个穿着艳丽衣裙,媚俗不堪的小女郎。
现在乍一看铜镜里,素色衣裳的女子未施粉黛,眉眼明媚灵动、干净脱尘,倒是颠覆了他对她的印象。
鬼使神差的,他抬手往镜中女子的脸上抚去,指尖碰到镜面的那一刻顿住了。
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收回了思绪。
谢淼朗声道:“进来吧。”
晓芸推门而入,只见主子以绝代优雅的姿态对自己说道:“带路吧。”
晓芸奇怪地偷瞄着主子这副样子,心中腹诽:公主这次失忆后的形容举止怎么变得如那些世家子弟般矫揉造作?等过阵子公主记起来所有的事情,不知道会将自个儿嫌弃成什么样子,啧啧啧……
晓芸自然没有表露自己现在的心思,在这般反常的主子面前,她选择规矩地低头走在前面带路。
谢淼从容地抬步跟上。
……
司马绯轰走了谢淼的侍从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有一会儿了。
她无暇欣赏屋内低调雅致的摆设,低着头在原地来回踱步。
现在这个情况太匪夷所思了!
毒茶,重生,半年前,谢淼,这些信息交错在她的脑海里,揉成了杂乱的一团……
还是先着眼当下吧……目前最要紧的事情自然是找回自己的身子。
既然她现在变成了谢淼,那厮极有可能变成了她,他们必须尽快见上面才行!
当下应该扮演好谢家十三郎,在周围人都不起疑的情况下才更容易找到机会去见宫里的‘司马绯’。
好在谢淼的架势还是很好装的,像他这样的世家公子,只要保持高冷就差不多了。
想到此,司马绯对屋外唤道:“来人。”
方才就一直守在门外的常随应声而入。
司马绯板起脸看向面前这名长相亲和的男侍,眼神故作清冷。
常随被自家公子盯的心下一阵慌乱,忍不住问道:“公、公子,您怎么这么盯着我?常随心里怵得慌呐……”
哦,此人名叫常随。
司马绯收起了冰冷的视线,端坐回茶塌缓缓说道:“常随,我吩咐你的事办得如何了?”她自然是瞎说的,为的是诈一个突破口。
常随满脸疑惑,“公子,您指的是哪件事?”
司马绯眼风扫了过去,又是一阵不语。
啧,这气势是一定要有的。
常随抠着脑门使劲想了会儿:公子难道说的是那件事?
他试探着问道:“是指派人回绝大公主宴会帖子的那件事?”
司马绯心下一阵敞亮:大皇姐今天又设宴了?这或许是见到谢淼那厮的好机会!
常随补充道:“如果是这件事情,我早就派人……”
“我要赴宴。”司马绯冷不丁道。
“公子?”常随以为自己听错了。
司马绯漠然地看向他,“去准备吧。”
公子都这么说了,常随只得照办。在出屋前,他随口问了一嘴,“公子这次要带上留风吗?”
乍一听到陌生的人名,司马绯的心中并没有慌乱。
传闻谢淼身边有一位东桑第一剑客,这常随的身板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常年使剑的样子,想来这个留风应该就是那位剑客了。
司马绯答道:“你随我去就好。”现在这个情况,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暴露的危险。
常随顺从地应下。
……
司马霜自小就受圣上的宠爱,居住的霜华宫也被她捯饬得金碧辉煌。
谢淼重生前来此处赴宴过一回,对这奢靡的外观有几分眼熟。他一向不喜骄奢之风,远远看见那晃眼的殿宇不由抿了抿唇。
还没进门,殿内女子的谈笑声就已经传来。
“还是大皇姐机灵。”说这话的是五公主司马黛。
“可不是嘛,那天蒙着面扑上谢家公子的明明是五公主殿下,可大公主殿下硬生生把她唤成了四公主!”岳漫娇笑着。
谢淼停下了步伐。
那时候都城中之所以会盛传四公主痴恋谢家十三郎,起因是大公主举办的一场赏花宴。
宴会上,四公主假借醉酒突然扑向谢家十三郎,投怀送抱不成,还摔得很难看……
谢淼本就不会细看女子容貌,上次那人还蒙着面,这些贵女们的身形在他眼里又大致无二,自然分不清扑向他的到底是哪位公主。
他当时听众人都指认那人是四公主,心中未曾多想。
自那以后,谢淼一向不喜听到司马绯的名讳。毕竟当时那股扑面而来的脂粉味让他记忆犹新,每每想起都感到非常不适。
司马霜用扇子捂唇偷笑,“你可是和我从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妹妹,这司马绯的脸面自然是没有你的脸面重要。”
“大皇姐你真好!”司马黛笑靥如花。
岳漫也在一旁坏笑道:“在我看来,大公主殿下今天的宴会也是专门为四公主准备的吧?”
司马霜笑得意味深长,“这几天都城中的闲言碎语太多了,把她叫来散散心也好。”
岳漫语气揶揄,“您也不怕众人在宴会上拿那些流言取笑四公主?”
司马黛在一旁笑得更灿烂了,“诶?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倒觉得把司马绯叫出来挺好的,还能让我们找找乐子呢!”
这深宫中的乐子,可并不多呐!
几女会意,笑作一团。
谢淼此时仍立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马霜瞥见了门口的‘司马绯’,和善道:“四皇妹来了?怎么自己站在门口?”
司马黛想着‘司马绯’应当是听全了她们刚才的对话,远远笑道:“四皇姐来得正好!这阵子劳得你替我挡下众人的碎语,小妹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当时那事的原貌已经很清晰了,可谢淼无意参与她们这些女儿家的争斗。
他并未理会她们,姿态从容地径直走向殿角最末尾的座位。
“四公主见到大公主殿下都不行礼的吗?”尖锐的女声试图镇住谢淼的步伐。
谢淼赴宴来得早,此时殿内除了司马霜和司马黛之外,只有岳家嫡女岳漫到了,此话正是出自她之口。
按照东桑的礼法,同辈公主间是不需要行礼的,岳漫这明显是狐假虎威、有意刁难。
司马霜和司马黛见状也不给自家亲姐妹解围,而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司马绯’要如何应对。
谢淼没有理会这种无理的要求,眼神凛然瞥过岳漫,顾自坐下。
几女的脸色骤然变了变。
晓芸跟在自家主子身后干着急:公主怎么就和这几位杠上了!果然是犯病了!
她匆忙上前跪下,“请大公主殿下恕罪!我家主子今天头疾又犯了……”
谢淼侧眸朝不远处跪在地上的背影望去:倒是个护主的小丫头。
“哦?四皇妹的头疾又犯了?”司马霜的眼中满是不以为意,显然对这位妹妹的身体状况没有半点担忧。
一旁的岳漫扯着尖利的嗓子阴阳怪气道:“怕不是整日思慕谢家十三郎……思虑至此吧?”她咯咯一笑,“可再怎么思慕成疾,十三郎也不会看上……看上这么一个……”
她故意将话说半截,和身旁的司马黛相视一眼。两人再次笑作一团,连带着她们身后的婢女也跟着笑了起来。
司马绯就是这么一位不受宠的公主,连婢女都能在大殿上肆无忌惮地讥笑于她。
谢淼垂眸细细摩挲着茶壶上的纹理,仍旧对她们不予理会。
等她们笑罢,谢淼才终于开口,话却是对还趴在地上求饶的小丫头说的。
“晓芸,起来给我斟茶。”
司马霜见‘司马绯’这一直无视她们的态度,心中真的有些生气了,“四皇妹这脾性倒是大了不少……”
她眼神犀利地瞥向晓芸,“我看谁敢让这丫头起来!”
晓芸焦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气氛正焦灼着,内监的通报声传来。
“谢家十三郎,谢淼公子到。”
听闻此话,几女惊愕在原地。
司马黛喃喃,“不可能啊……上次都那样了,谢家公子居然又来参加宫宴了?”
一旁的岳漫补充道:“不仅来了,还来得如此之早,就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急着来见谁一样……”
顶着谢淼壳子的司马绯刚一踏进殿内,一眼便看见了趴跪在殿中央的晓芸。
她眼风扫过司马霜和司马黛。
她们居然趁她不在欺负晓芸?
司马绯转眼又看向一旁坐得十分端正、原本属于自己的身子,气不打一处来地微眯了眯双眸,脸上的意思很明显了。
——谢淼,你用了我的身子,却护不住我的人!
见原本属于自己的身子正用冷冽的眼神睥睨而来,谢淼好整以暇地回望而去,那表情的意思也挺明显了。
——司马绯,我那副身子的气势,你使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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