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给狗阉贼倒酒

申时一刻,栖梧宫

晨露跪在周幼清面前,正在为他左膝上的鞭伤涂药。这是一个月前昭宁留下的,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可脱了痂后还是留了印子。

这一鞭子是殿下为了她受的,晨露时时刻刻都记着,天底下肯为奴婢挡鞭子的怕是就只有她家的小殿下了。于是即便如今这般境地,她也尽了一切努力把周幼清照顾得很好。

“小顾太医说此药膏早晚热敷一次,殿下切不可食......”

周幼清没怎么听,他摸着自己的脖子,指尖寻到了中间那一点点小小的凸起轻轻摩挲着,似乎是在丈量那一点点的轮廓。

他自幼身体不好,吃食也只是勉强能果腹的地步。因此发育自然迟缓。虽然已经年满十六,可喉结不甚明显,嗓音也还没有开始变化。

不过现在看来到也不算是坏事,甚至是好事。

只是,太监会有喉结吗?

周幼清指尖一顿。

只是他脑海中刚刚冒出的思绪还没有完全展开,外面便忽然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晨露的神色瞬间紧绷,她快速又小心地擦净了热敷的药,帮周幼清放下裤腿,才匆匆去应门。

少年仔细听了听,心里便有了判断。几乎是紧跟着的下一秒,太监尖细而兴奋的嗓音就在外面响了起来。

“殿下,千岁请您移步宣政殿一叙。”

“嗯。”

相比于晨露紧张到极点的模样,周幼清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仿佛早就预料到了现在这一刻,于是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说换身衣服便去。

栖梧宫和宣政殿相距并不远,但王福还是专门准备了肩舆来。周幼清作为七皇子的时候从未坐过肩舆,因为那不是他能用的东西。

不过看来薛烬生也是个喜欢讲排场的人,周幼清坐上肩與,前后簇拥着不少宫女太监,一行人几乎是浩浩汤汤般往宣政殿走去。

入夜的皇宫四处亮着灯笼,朱红色的宫墙上还有很多被烧灼的焦黑痕迹,不过血迹都被洗掉了。有的地方被重新刷了朱漆,还有好些亭台楼阁都在翻修。

周幼清坐在微微摇晃的肩與上,这个高度可以让他望见一些刚搭起来的木架,便是在夜色中看见有人上面攀爬,似乎是在赶工。

周幼清安静地观察着周围一切的变化,不久前还沦陷于火海中绝望哀嚎的皇宫,如今却安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少年看了片刻便收回了视线,他闭了闭眼,用几秒钟悄无声息地把“周幼清”藏起来,然后用十足忐忑又紧张的语气问

“王福,你可知千岁多日未曾出现,为何今晚突然要见我?”

此刻的周幼清压低了些声音,听起来的确像个惴惴不安的小姑娘。王福很是了然又不屑地一笑,不过这个表情不是很明显,只是借着夜色撇了撇嘴。

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跋扈万分的小公主竟还有怕的时候。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连他自己见了那位都打哆嗦呢。

王福跟着走在周幼清的肩與旁边,同样也低声回答她,

“公主殿下放心,只是千岁前些日子事务繁多才没能来见殿下,他心里是记挂着您的。”

“是吗?”

公主的语气听起来放松了许多,不过转而他又问,

“什么事情这么忙,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赵守恩了。”

王福顿了一下,他有一瞬间意识到周幼清可能在套话,但转念一想这只不过是个没脑子又脾气大的公主而已,没什么心机。再加上这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下个月陛下亲临,所以有很多要准备的事情。”

“这样?”

周幼清其实猜到了一些。薛烬生在北齐挟天子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以往历史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宦官大部分都是守着皇帝寸步不离,就像是挟持人质的匪徒,时时刻刻都得把刀架在人质的脖子上。

可薛烬生却是在扶持小皇帝登基的第三年之后就离开了皇宫,他让皇帝杀了很多武将,然后自己直接进了军营夺权,不到一年便官至太尉。去年率领齐军连破大周边境十三城,周帝又惊又惧,发了好大的火。这也导致后宫有很大一波人撞了皇帝的霉头而丢了性命。

周幼清也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听到“薛烬生”这个名字。若他不是宦官,或许会成为一位名垂青史的大将军。

他的思绪忽然飘得很远,不过下一秒就被王福的声音瞬间拉了回来。

“殿下的身子可好了些?”

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关心让周幼清一顿,但还是顺势回答。

“好多了。”

“千岁不喜药味,殿下既是身子无碍了,或可少用些汤药?”

“......”

周幼清听懂了他的意思,对方在隐晦地提醒他离顾执远一些。毕竟在他们眼里看来,周围大周嫡公主说是公主,但现在说穿了,不过是赵守恩抓来献给薛烬生玩弄的一个女人罢了。

他已经打上了某个人的所属物的烙印,自然就不能和别人有太多接触。

“那你明日便去告诉小顾太医,把药停了吧,刚好本宫也不想喝了。”

“是,不过顾太医出宫去伤兵营了,后日才会回来,届时奴才会差人去告知的。”

伤兵营......?

周幼清眼睫一颤,他淡淡应了一声,似是兴趣缺缺似的没再提了。

没多久,肩與停在了宣政殿前。

周幼清扶着晨露的手臂走下来,他抬头定定看着这座恢宏华丽的建筑,好像要透过这座庞大的宫殿去抓住什么东西。

周幼清虽然身为皇子,但实际上他只在九岁那年来过这里一次。当时他刚被齐妃收养,这位名义上的母妃便带着他来见过周帝。只是那位父皇大人并不喜欢他,甚至是反感。

即便他是所有皇子里唯一一个过目成诵的孩子,即便他的礼仪姿态挑不出一丝毛病,即便他做到了皇帝一切的要求,也努力对那位父皇表达过了亲近。

周幼清试过着做一个优秀,乖巧,孝顺的皇子,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讨那位皇帝陛下的欢心。

再接着,他名义上的母妃就失足落水溺死了。

“殿下,殿下?”

晨露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小声提醒道,

“该进去了。”

“嗯。”

周幼清缓慢眨了一下眼,将方才忽然翻涌而出的回忆尽数压下。他流露出几分忐忑和紧张,然后向前走去。

“见过公主殿下。”

门口守着的小太监殷勤地迎了过来。

“千岁说还请您一人入内。”

“......”

周幼清还没说什么,晨露的脸就瞬间白了三分。但她什么也没说,只等待着周幼清动作。

“嗯,那你便在外面候着。”

有外人在时,周幼清对晨露的语气很冷。

“是,殿下。”

她低头,眼眶潮湿着但表面上却分外镇定。

哗——

一左一右两位太监为他打开了门,周幼清目不斜视抬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刹那间一阵凉风迎面掠过,带走了夜间的闷热。现在正值盛夏,里面摆了不少冰盆,自然很凉快。周幼清缓步往里面走,四周的摆饰和他印象中的差了不少,但却也依旧称得上是奢华。

他对薛烬生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传闻,但实际上周幼清并不了解这个人。所以他一直都用蛛丝马迹的线索去勾勒那个人的真实模样。不过薛烬生一个宦官竟是住在宣政殿,狼子野心未免也有些太赤/裸了。

“昭宁见过千岁。”

薛烬生是宦官,却身兼数职,甚至官至太尉。可既便如此,所有人称呼他都不称官职而是直接喊千岁,若是按照宫规法度来讲是决不允许的。

但所有人都如此称呼,无人质疑,其势之大可见一斑

什么人能发脾气什么人不能周幼清还是知道的,他可以对别人发脾气,但遇上薛烬生却得低头规规矩矩行礼。此间,他的余光却扫过了桌案上歪倒的酒壶,了然薛烬生大概是喝酒了。

周幼清抬眸,视线定格在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上。薛烬生有一副好皮囊,不同于周幼清的雌雄莫辨,他那张脸一看便是男相,眉眼深邃,轮廓利落,狭长的凤眼尾梢上挑,阴柔却不娘气。

男人姿态慵懒,就像一只餍足后的大猫。桌案上堆叠着不少书卷和图纸。那人依旧一袭红衫,只是不如那日整齐,松松垮垮的,领口散着,露出了些许胸口的皮肤。

周幼清的目光在对方胸肌的阴影处滞留一秒,确认了薛烬生这个太监比他想象的要壮一些。他见过的宦官因为身体缺陷,要么身形瘦小,要么是大腹便便。像薛烬生这么身形颀长还有点肌肉的太监倒是少见。

是因为对方上过战场的缘故吗?

周幼清迅速在对方身上搜集着可用的信息。不过看来看去,他还是觉得此人这般的姿态,确有些浪荡了。

“......昭宁?”

薛烬生懒懒开口,他单手撑着侧脸,直勾勾盯着周幼清的脸。片刻后,他忽然咧开嘴笑了一下。

“小公主过来。”

他的手指咚咚点了两下桌面。

“倒酒。”

“......”

周幼清的额角跳了一下。

这个自然使唤的态度倒是和第一次见的时候大有不同,至少之前的时候薛烬生可对他没有真么热情。是因为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之后,所以薛烬生这家伙自然就放肆起来了吗?

这个理由显然说服力不够。

周幼清不动声色思索着,但表面上还是微笑着走过去,去给那个狗阉贼倒酒。

要是这酒有毒就好了。

小皇子漫不经心地这样想着。

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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