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又一个谎言

不过即便周幼清幻想过薛烬生立刻中毒身亡的场景,现实中他还是得跪坐在桌案侧畔,给这家伙斟酒。虽然从小不受宠爱,又受过不少欺凌,但这好像还是周幼清第一次干伺候别人的活。

薛烬生这阉贼深夜醉酒,散衣,又专门让人喊了他来。

密室之内,孤男寡“女”

周幼清觉得他或许得再斟酌一下关于薛烬生是不是真的是好.色之徒这件事。如果这样的话,他的策略或许得变一变。

在周幼清倒酒的这个过程中,薛烬生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这位小公主的眸色比常人要浅许多。琥珀色的瞳仁深处摇曳着烛火,连带着长长的睫毛都有一种流光的错觉,简直漂亮得惊人。

只是薛烬生的眼中没有流出什么惊艳的神色,他只是安静地打量着周幼清,那种眼神就像是在鉴定某个价值连城珍宝的真假。

“千岁?”

周幼清放下了酒壶,他双手交叠,用手背托着下巴,扮演着一位娇俏天真的少女,用一种好奇,紧张,又试探的目光望着他,

“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千岁今晚看起来很高兴。”

说话间,周幼清瞥了眼散在旁边的图纸。

——那是一张舆图。

只是不是京都的,看起来像是南方哪个大城。但周幼清也只用余光瞥了一眼,没有细看。

“好事?”

薛烬生轻笑了一声。因为他塌腰斜倚在桌案上,而周幼清直着腰正在斟酒,因此当他看向周幼清的时候需得抬头予以一个仰视的角度。

“唔,确有好事。”

他的目光扫过周幼清发红的耳垂。他在后宫呆的时间很长,一眼就能看出那耳洞是最近才打的。

不仅如此,这位娇气的小公主似乎还很不适应。“她”的皮肤很白,就连耳朵也是白生生的小小一只,因此由于伤口发炎而有些红肿的耳垂就显得格外明显。比起下面缀着的那颗红色坠珠,发红的耳垂竟是更要好看些。

薛烬生忽然伸手去,他似乎想要去取周幼清的耳坠,但下一秒,他的手就被周幼清端起的酒杯不留痕迹地挡住。

“昭宁好奇,是什么好事?”

薛烬生知道对方是故意的,不过他也没有生气,顺势接过酒杯饮下一口。

“攻占大周京都,甚至还得到了一位绝色倾城的嫡公主,怎么不算好事呢。”

“......”

周幼清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他无声收紧了指骨,像是在努力忍耐什么一般。片刻后,他忽然笑了一下,

“原来本宫在千岁眼里,算是绝色倾城。”

“......”

薛烬生没想到他还能忍住,最初一瞬间的怔然过后,漆黑的眸底倒是又多了几分兴味,

“嗯,自然算。”

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只是紧接着便话锋一转,

“不过奴才有一件事很好奇。”

薛烬生斜倚着桌案,一只腿盘着,另一只立曲着,一副懒散又浪荡的模样。

“据说昭宁公主在大周备受帝后宠爱,皇后娘娘甚至视你如命,为何此次南迁不曾带上小公主你呢?”

“......”

周幼清面色不变。

果然来了。

在他从晨露口中自己被误认为是昭宁的那一刻,周幼清就知道这个问题绝对不可能躲过去。因为这个谎言本来就是个纸灯笼,任谁都能够轻轻松松戳破。

只是面对必然被戳破的结局,周幼清倒是没有任何惊惧的模样,他沉默两秒,忽然握住薛烬生端着酒杯的手腕。

这个男人的骨架很大,周幼清一只手竟然都差点握不住。不过现在的重点显然不是这个,重点是对方的反应。

薛烬生显然对周幼清的举动也很意外,他头一次这么看不懂一个人,原以为这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敢假扮公主的蠢丫头,没想到竟也有点儿意思。

他没有阻止周幼清的动作,只是稍稍轻挑眉梢,询问对方此举何意。周幼清见男人并没有恼怒,也没有反感之后,他才继续了下一个动作。

小公主欺身过来,低头,在男人指间捏着的杯沿上抿了一口冰凉的酒液。这个动作很像上次周幼清给薛烬生端茶的时候,对方也是这样抿了一口他手中的茶水。

男人一言不发,他垂着眸,安静目睹了周幼清动作的整个过程。同时,他的食指也贴到了小公主柔软的下唇,陌生的体温从那一点点的接触面传了过来。

——还算高明的引诱手腕。

薛烬生慢悠悠地在心里这样想着,手上却没有做出任何阻止的动作。这一刻,昭宁公主身份的真假已经不是他最想验证的问题,他现在就想知道眼前这个少女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世间熙熙攘攘,皆为利益所趋使。所以纵然薛烬生是个身体残缺的宦官,他也见过前仆后继想要来攀附的人,甚至是男女皆有。

只不过他唯一想不明白的是,若眼前这个人想要引诱攀附于他,何必捏造一个昭宁公主这种荒谬且必然被戳破的谎言,若对方真的是昭宁,沈轻月又怎么会扔下自己的亲女儿留在这里等死。

处处都是矛盾,处处都是疑点,于是今晚他只能亲自来验一验。

薛烬生许久没有见过这么让他看不透的人了,于是他对周幼清格外有耐心,甚至等到对方喝完之后才慢悠悠开口道,

“小公主若是想喝酒,奴才可以让人再拿一个杯子来。”

“不......咳咳不必......咳咳咳......”

周幼清呛到了。

这不是演的,也不是计策的一部分,他是真的呛到了。毅力耐力强大的人或许能够忍受很多事情,但是咳嗽是忍不住的。

“咳咳咳......”

周幼清完全没想过薛烬生一个太监竟然喜欢喝这么烈的酒。他身体不好又还年少,自然没喝过酒。再加上这东西是从北齐带来的,烈得很。于是方才暧.昧的氛围瞬间一扫而空,周幼清呛咳得根本没办法说话。

事情的这个走向薛烬生也没想到,他因这个意外怔了片刻,心里觉得好笑。不过最后还是伸手帮这位娇气的小公主拍了一下后背。

是的,就一下。

但是这一下的力度很神奇,周幼清立刻缓过来了。可呼吸顺畅了,舌尖还是火辣辣的,他没忍住吸了几口凉气。就在这时小皇子忽然听见薛烬生在笑,那笑声很低,声音也不大,但是里面的嘲讽意味显而易见。

周幼清:“.......”

这个过分低级的错误显然打乱了他的节奏。

“让千岁见笑了。”

周幼清想挽回一下局面,

“这酒......确有些烈。”

小公主下意识抿了抿唇,刚才的呛咳让他无意弄花了唇脂,现在上面湿了一层淋淋的酒液,显得尤为艳丽润泽。密密的睫毛上沾了些碎碎的泪点,侧脸微红,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若是换了别人,哪怕是女人都得为此心房一软,然而薛烬生只是微微眯起眼,深黑的眼眸藏起了一切情绪。

“罢了,无碍。”

他随手把酒杯放在桌上,发出很轻的一声响。

嗒。

“公主殿下还是先回答奴才方才的问题吧。”

薛烬生看见周幼清肩颈的肌肉倏然一僵,

“还是说殿下刚才又是要用奴才的杯子喝酒,又是呛到,不过是因为没办法回答上来所以才拖延时间?”

“.......”

周幼清沉默片刻,抬眸对上男人冷淡而危险的目光,他看起来很镇定,甚至微笑着回答道,

“自然不是。”

“哦?”

“千岁可是我长这么大以来伺候着端茶的第一个人。所以让千岁喂昭宁喝一口酒,不可以吗?”

小公主伸手,对着桌边上那个酒杯轻轻一拨。

啪——

下一秒,原本精美的白瓷酒杯便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个动作很冒犯,同时也带有强烈的挑衅意味。周幼清很清楚这一点,但他还是做了。于是导致现在他就只能将手指蜷缩在袖子里,避免对方看到此刻他颤抖的指尖。

薛烬生淡淡瞥了一眼地上四分五裂的酒杯,接着又将视线挪回到眼前的“少女”身上。

他第一次见这么大胆的女人,倒是特别。

“至于千岁刚才的问题,很好回答。”

周幼清微微垂下头,

“我不是被留在这的,母后一个月前就早早安排好让我走了,只不过是我自己逃出来,然后留下来了。”

“哦?”

薛烬生很明显不相信,

“莫非公主眷恋故都,誓死要与着皇城百姓共存亡?”

“自然......也不是。”

周幼清抿了抿唇,似乎情绪很是低落。

“是因为我父皇说......要让我嫁去你们北齐,与小皇帝联姻。”

“......”

薛烬生眉头倏然蹙起,他定定地盯着周幼清,似乎是正在他的脸上寻找着说谎的蛛丝马迹。

周幼清此刻心跳如雷,他原本是打算找机会接近薛烬生和对方同归于尽的,但是现在知道了江太傅也落到了对方手里,再加上顾执的出现,让他多了三分可以博弈的筹码。于是周幼清就改变了计划。

他只能开始了又一个新的谎言。

“这是我无意间偷听的。去年接连兵败,父皇早有南迁之意,可南迁之后,虽有长江阻隔他却仍怕你们北齐真的追杀下来,于是他打算求和。”

说到这里,周幼清惨然一笑,

“我只是求和的筹码之一。”

“.......”

薛烬生没有搭话,他在思考周幼清话里的真实性。

“毕竟这种事他又不是第一次做了,上一次大周兵败,他把自己的长姐嫁给了你们北齐先帝。薛烬生你应该知道的,如今我的姑母不就是你们病重的太后么?”

周幼清知道对方在观察他,怀疑他,自然他也在观察薛烬生,观察对方信了几分。

“上一个长公主可以换得二十年的太平,他觉得我这个嫡公主自然也可以还来一段短暂的喘息之机。当然求和的筹码可不止我一个,还有别的,很多很多,多到足以让你们齐人心动。”

啪——

周幼清的手拍在了桌子上,他忽然感觉有点头晕,但是戏还是得接着演下去,于是表面上还是很迅速地红了眼眶,

“北齐境况你最清楚不过,皇帝不过稚子,我......我当然不愿嫁。可魏天运被你杀了,我母族势力锐减,母后为我苦苦哀求,父皇任执意以我为求和的筹码。我没办法,就逃了。”

薛烬生定定看了他几秒,忽然轻笑一声,

“小公主,你说了这么多都是为了不嫁,可留下来的后果可比嫁出去坏多了。”

是的,的确如此。虽然最终的结果都是落到齐人手里。可作为求和而出嫁的公主,是筹码,可宫变之际被抓住的公主,就是俘虏。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我当然知道。”

周幼清用指尖摩挲着光滑的酒壶,这时候为了表演效果他直接用酒壶喝了好几大口。有了第一次的惊艳,这次他没有被呛住,只是辣得舌头疼。

小公主抱着酒壶伤心欲绝:“本来母后只是让我出来躲一阵子,走陆路南下,避过风头之后再回去会和。所以为了不被父皇发现,我就先留在了皇宫,打算等他们走后再行出发,但谁想到你们齐军破城太快,我就被抓住了。”

说到这周幼清感觉他的头好像有点沉,又好像漏说了什么,他努力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于是赶紧加上一句。

“哦对了,原本母后还派了很多保护我的高手。”

这个是真的。

只是那些人不是来保护周幼清的,而是周帝留下来的死士,专门刺杀薛烬生和一些武将高官的。

“你们当时闯到栖梧宫那一片区域的时候,不是因为突然冒出来的一支精锐小队死伤了很多人嘛。他们其实都是为了保护我,真的。”

周幼清对上薛烬生黑沉沉的目光,睫毛颤抖,脸颊醺红,难过得似乎快哭了。

当然是假的。

只可惜现在那些人都死了,死无对证。

肝死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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