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的院里挖干净了孙家,日子越过越红火,天底下,再没有比周家更合拍的兄妹。
周瓶在二爷手下,活得如鱼得水,不必多说。
兄妹俩打小爹不疼娘不爱,很会看人眼色。
好妹手脚麻利,人无惰性,本心良善,断不会欺压弱小。
又有章嬷嬷照看着,嬷嬷年纪大了,腿脚精力早不如年轻人,夫人跟前不能没伶俐的丫头,好妹一到屋里,成日在夫人跟前逗乐,没几日,就哄得夫人离不开她。
这对兄妹,是扎扎实实过日子的人。
没了爹娘的拖累,不过几年,哥哥和妹妹明着攒下一笔家财,暗地又置办了几处家业,一日比一日好。
反观孙家,除了四爷置办的一处宅子,旁的余财,毛都没有。
经二爷一点拨,周瓶也瞧明白了。
四爷虽不及二爷财多,手底下也有数不清的活儿,只消漏出一星半点,也够孙家人吃到撑。
凡有好的香的,都没孙家和李家的份儿。
孙家是四爷房里的母蚊子,扒在四爷身上吸血,四爷不杀死它更不驱赶,只等着蚊子吸够了血,胀破自己的肚皮。
在元家,是宁打二爷的脸面,也莫嚼四爷的舌根。
周家越发兴旺,孙家的厚着脸皮贴了上去,孙妈妈仗着舅妈的名头,舔着脸要给兄妹俩管钱,钱没要着,周家赏了闭门羹。
扁担媳妇也动了心思,找到周瓶,哭自己,说扁担母子的恶行,最后,想和周瓶再续前缘。
扁担媳妇是个可怜人,当初她被迫嫁给扁担,周瓶也不是毫无责任,但她帮着扁担欺负好妹,这人早就是孙家的人了,周瓶听了扭头就走,瞧不见那些虚假的眼泪……
孙家在四爷那儿淘不到金子,见好妹在夫人跟前伺候,心里记恨,又赖上了章嬷嬷。
孙妈妈似是吃了老酒,竟命夫人的心腹章嬷嬷,给扁担媳妇在夫人院里安排个轻松又拿大钱的活计。
章嬷嬷推三阻四,孙妈妈不依不饶。
夫人院里可都是美差,孙家一家,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章嬷嬷可不会帮孙家人抬轿子。
推拉了将近半个月,孙妈妈心觉章嬷嬷瞧她不起,啐了嬷嬷一口,两位妈妈就此撕破了脸,再不往来。
这么一家子,除了四面的墙,穷得只剩下扁担。
竟想着四爷屋里的虫儿,一家人活着喘气,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恶心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元家的狗奴才,谁也不比谁高贵,一个进不了园子的矮王八,还想着娶妻纳妾。
三个闺女,养得野草一般。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要清清白白的大姑娘给矮搓子生儿子,痴人说梦。
偏玉京院儿的爷们,元家的混世魔王,准了。
那虫儿,好歹在主子跟前,本本分分伺候了两年。
四爷这位爷,真比不上其余四位。底下人的好,他是半点也不记,丫鬟小子伺候他,还不如伺候庙里的木菩萨。
这桩坏事,传到夫人院里,好妹听了大骂一声,“不要脸的东西!”
腰板儿一挺,心火上头,空着手往巷尾去,只她一人,便把孙家砸了个稀巴烂,锅碗瓢盆,木头床板,没一样能用了。
好妹砸得痛快,回了园里,见好妹挎着脸,满肚子的不高兴。好妹一看更是不高兴了,她替虫儿出头,反惹了人家不痛快,委实没个意思。
只觉虫儿这人闹心,做人是半点气性也无。
再说那虫儿,知好妹不是真心为她,她自生下来,从未有谁为她考虑过周全过,好妹这般,也是足够了。
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出头,于是点灯熬油,熬了几夜,熬出一双绣鞋,是为答谢好妹的恩情。
一双破鞋,好像谁没有似的。
好妹把它丢到地上,丢的远远的,虫儿站在墙根,委委屈屈的说也不是哭也不是,好妹气不打一出来,她一个蛮横的,眼泪霎时滚落,破口大骂虫儿,是个不会哭不会闹的孬货。
好妹看似有理,实则无理。萱草在一旁劝着,两个都劝,老姑奶奶屋里的春桃跳出来,忍不住替虫儿说了两句。
“你去孙家闹,究竟是为了虫儿,还是为着自己撒火?”
好妹擦了泪,不说话。
她看虫儿就像看从前的自己,她是为虫儿出头,更是为自己出头。
若要扪心自问,并非全然为了虫儿。
“你周姑奶奶如今好了,敢打敢杀,孙家人再不敢欺你,你的这笔账,还不是要算在虫儿头上。四爷就是咱们家的土皇帝,少爷说的话就是咱们的圣旨,你若真为虫儿着想,要么砍了扁担,要么请四爷把话收回去。”
“虫儿没爹没娘,倒有一个天不管地不收的主子,你再不济,好歹还有个不卖你的哥哥。”
好妹张着嘴巴,再说不出半个字,虫儿把头一偏,泪珠子啪嗒啪嗒直往下掉,连泪珠子都诉不明她的委屈。
萱草见势不好,忙捡起绣鞋,打着圆场,“这可不是一双鞋,它是虫儿的心意,你的心意虫儿晓得,虫儿的心意,你也得好生收着。”
“再过几日,四房的女主子就要进园子了,只一个四爷,园里的人都避着走,再来一个四奶奶,你让虫儿往哪里躲?”春桃点出利害。
四爷四奶奶一个比一个恶,萱草不禁点头称是。
萱草是大丫鬟,跟着三奶奶一道长大的,是最晓三奶奶心思的人,那未过门的楚家小姐,三奶奶一见就头疼,更遑论无依无靠的虫儿。
默不作声地虫儿说道:“人各有志,也不是人人都得有血性,我只求一张床,一口饭,委屈的活和憋屈的死,我要活。”
虫儿,终归是要嫁给扁担的。
嫁给扁担,不过是从一个刀山跳进一个火海。
作为三奶奶的陪嫁,萱草是什么人都能聊几句,便是扁担,大扁担,二扁担,三扁担,萱草都能说得上话。
她这人还算厚道,不计较得失,也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软面团,从来不拉帮结派,因是三奶奶的陪嫁,占着大丫头的名头,过着小姐的日子,脏活累活没干过,她活得好好也从不沾男人,见人露三分笑,人见她也留三分笑。
周孙两家的恩怨,是萱草东拼西凑,从各处人嘴里套出来的。
老姑奶奶养的仙鹤,三爷架子上的古董花瓶,萱草都聊过,尹家,元加,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儿。
这会子,好妹的手心向上,看架势,正朝孙妈妈李妈妈要银子呢。
昨儿四爷,眼看着就快不成了,园子里草木皆兵,也不瞧这二位守在跟前。
满家满院都知四爷的两位妈妈,照顾四爷辛苦,都病了。
四爷一醒,这二位的病又好了,真不知寻的是哪位神医,怎不带来给她们奶儿子瞧瞧,这时候进园子,也不怕四爷生撕了她们。
孙妈妈李妈妈,早把人都得罪了遍,园子里没人待见,想探听夫人的口风,只能给好妹好处。
这会子进园子,定是听说,四奶奶换了人,这才急吼吼地进园子……
主人家金银不缺,仆子才得体面,主人家坍了台,底下人无处可逃,只能被压成肉泥。
不知好妹同两位妈妈说着什么……更不知这四房的女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式的?
四房是屹立不倒,还是楼塌地陷,全看四奶奶的言行与为人。
萱草抬起脚,往玉京院去。
玉京院,洒扫的洒扫,浆洗的浆洗,红绸子鲜艳如画,花儿一样盛开着。
萱草带着人进了正屋,往里间一瞟,四爷醒了,人精神了,瞧着气色,也不错。
昨儿半死不活,今儿瞧着已然好了,真是神了,可见,喜真是冲对了。
萱草眼一转,真是奇了。
厨里的钱嫂子进了正屋,这是一奇。今夏已过,虫儿就要嫁给扁担了,这会子笑着呢,这是二奇。四爷醒着,鳞儿大咧咧睡着,这是三奇。
再看四奶奶装扮一新,昨夜人还有些畏缩,日光一照,今儿倒有七八分少奶奶的样儿了,只是她这模样,和玉颜姑娘真像亲姐妹。
各个房头的大丫鬟,都是人精。
除开送丫头和自家奶奶吩咐的事儿,最要紧的,是向四奶奶介绍自己。
萱草福了身子,百灵鸟似的唤着,“翰音院萱草,四奶奶万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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