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篇-
雨天,六岁的路绥站在校门口,手里撑着把小小的伞。伞的颜色是纯黑的,与周围花花绿绿的一片格格不入。
放学时间校门口吵吵嚷嚷,一个个举着伞的小学生朝家长们奔去,像一堆五颜六色的小蘑菇。
路绥静静地站在一边,稚气的脸上神情淡淡的,手里握着一卷纸,那是他才考完的数学试卷,他拿了一百分。
“你家里人还没来吗?”一个小男生走到路绥身边,以稚声问道。
“嗯,”路绥稍稍扬着下巴,“你先走吧。”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我爸爸可以送你。”小男生望了眼几米外的地方,一个高大的男人正脸带微笑朝他走来。
“不用,我爸爸一会就来了。”路绥也禁不住望了一眼那个方向,同学的爸爸跟他的父亲有些相似,身材高大,面容英俊,只是他的父亲从来不会笑得这么温柔。
“那我走啦。”小男生朝他挥挥手,朝爸爸的方向跑去了。
路绥看着他扑进爸爸的怀里,神情有一秒的失落,但看了下手里的试卷后,眉宇间又立刻扬起一抹自信的神采。
在他身后,传达室里的门卫一边喝着水,一边张望着门口的情况,不经意间就看到了站在前方不远处的小男孩。
他注意到这个小男孩很久了。
虽然才读小学一年级,但男孩已经初具英俊模样,个子也比其他小孩高一些,在学生群里十分显眼。
从他的衣着装扮来看,家境应该也很不错,虽然身上穿的是统一的校服,但衣服永远平整干净,运动鞋一周五天不重样,手腕上戴的表也来自某个奢牌。
还有每天来接送他的车,黑色的外表很低调,但车标却让人很难不注意。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接他的车没有提前等在校门口,这有些奇怪。
门卫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小男孩,准备叫他进传达室躲雨,但正好这时有电话打了进来,等他接完电话,再抬头时,男孩已经被人接走了。接他的人也很眼熟,应该是家里的司机。
他们一直走到路边,小男孩有点失落地上了那辆车,沉沉的引擎声中,车子扬长而去。
路绥回到家后,偌大的别墅里果然空空荡荡。家政阿姨已经做好了饭,食物的香气在客厅里飘荡,但他没有半点食欲,径直上了楼。
到了自己的房间后,他就用力把门一关,还上了锁,然后走到窗边的羊绒地毯上,泄气地坐了下来。
他展开手里的试卷,右上角有鲜红的“100分”的字样。他刚参加完第一次小学月考,数学拿了满分,其他科目成绩也不错。
中午跟父亲通话时,父亲还说下午会去接他放学,一起吃晚饭。路绥高兴了整个下午,他觉得今天不能更完美了。
可他还是被爽约了。
虽然已经习以为常,路绥还是有点难过。
他想找个人聊聊天,想跟人分享满分的喜悦,就摸出手机打算找个同学。但是翻通讯录时他又想起,自己是班里唯一一个数学满分,跟人聊这些会不会让他们不高兴呢?
路绥悻悻地放下手机,心想如果有个不是同学的朋友在身边就好了,最好比他大很多,不要像周围的小孩那么幼稚,为了奥特曼和钢铁侠谁更厉害而吵来吵去。
但是也不能太大,路绥怕他们之间会有代沟。可以是十八岁,这个时候的朋友应该刚念完高中,升入大学,他听说大学是最轻松的时候,这样朋友就会有时间陪他了。
他也一定不能是父亲那样强势冷酷的Alpha,路绥希望他是个温柔可亲的Omega,而且……考虑到他妈妈的经历,路绥觉得他最好没有生殖腔,不能生育。
他飞速地在心里构建着理想朋友的模样,很快就有了个清晰的概念。他的朋友会有细长的眉毛,但眉峰上挑,漂亮又英气。他的朋友皮肤白皙,鼻子纤挺,嘴唇和下巴都小小的。这个形象最符合他的审美。
路绥越想越投入,甚至觉得不需要真实的朋友了,就这样构想一个虚幻的朋友貌似也不错。
他甚至找来字典,开始给朋友取名。翻字典时他在一句话中看到了“幸福年年”几个字,突然福至心灵,当即决定给他取名“幸年”,一个承载了美好寓意的名字,而且由两个姓氏组合而成,很特别。
“就叫你幸年了。”六岁的路绥弯起了嘴角。
叮——
在他看不到的高维时空里,幻想朋友系统中增加了新的一员。幸年被激活后,就坐在了叫路绥的小男孩对面。当然,路绥的肉眼是看不到他的,但在想象的空间里,他的幸年就坐在自己面前。
成人体型的幸年比路绥高出不少,路绥仰着头问他:“我可以跟你讲下今天的事吗?”
“你说吧,我在听着呢。”幸年回道,但其实是路绥希望他这么说,他没有主观意识。
路绥把手里厚厚的字典放在地毯上,轻轻叹了口气,“我今天有点不开心,昨天月考的成绩出来了,我每门课都考得很好,特别数学还是满分。”
“哇,这么厉害吗?”幸年眼睛亮了亮。
路绥扬着下巴,神情有些骄傲,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也还好吧。”
幸年笑了笑,又问:“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呢?是有什么事吗?”
“嗯,”路绥撇了撇嘴,“我爸爸说下午会来接我放学,我们一起回家吃饭,但是我在学校门口等了好久他都没来,后来我家里的司机来了,他说我爸爸临时有事,安排了他去接我。那会雨下得特别大,等了那么久我的裤腿都湿了。”
幸年伸手摸了摸他的裤腿,“还真是,要去换件衣服吗?”
“没关系,不急,”路绥拍了拍裤子,“一会就干了。”
幸年担忧地皱起眉,“可是衣服湿了黏在身上不舒服吧?去换掉吧,一会就换好了。”
路绥有些犹豫,“我去换衣服时,你会不会走了?”
“当然不会,”幸年莞尔一笑,“我会一直都在。”
路绥也弯了弯嘴角,爬起来去换衣服了,不多时又跑回来在地毯上坐下,“你还在吗,幸年?”
“当然,”幸年声音温和,“我们继续聊吧,你现在在生你爸爸的气吗?”
路绥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应该只是太忙了,大人的世界没有那么轻松,他们要忙工作,要照顾家人,甚至自己的身体也不好。当然,你可能会说这些不是他忽视你的理由,但他也并没有不关心你不是吗,他只是能力有限,再强大的Alpha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幸年温声细语地安慰着他。
虽然这些话本就是他的想法,路绥还是冷冷酷酷地抱着胳膊,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幸年沉默片刻,又问:“你的母亲呢,路绥?”
路绥垂了垂眸,“她去世了,在生第二个小孩的时候,羊水栓塞,没有救回来。”
“这样啊,”幸年有点哀伤地皱起眉,“那个小孩呢?”
“他没有出生,当时医生知道救回的希望很小,建议先剖腹产,我爸爸不同意,最后他们都没有活下来。”路绥语气平静地说着毫不平淡的事情。
“那你爸爸还是很在乎你妈妈的。”幸年轻声说。
路绥冷冷地笑了下,“这件事本来就怪他,我妈妈根本不想再生第二个小孩,是他坚持要生的,我爸爸是S 级的Alpha,妈妈是S 级的Omega,他觉得不能浪费了这样好的基因。Omega在这个世界里有时很可怜,被基因束缚,被规则统治。”
“你这么小就在考虑这样深奥的问题了吗?”幸年眨了眨眼,有些惊奇。
路绥战术性咳了一声,“这是我母亲说过的,但我觉得她说得很对。她还说,如果一个Omega注定沦落至此,还不如没有生育能力。”
说这句话时,路绥在心里想:还好你没有生殖腔。但他不打算告诉幸年这一点,他怕幸年会难过。
“那你以后想要小孩吗?”幸年又问他。
“不想。”路绥斩钉截铁,表情有些嫌恶。
幸年笑了,“我也不想,听说生小孩会很疼。”
“是的,因为生殖腔会扩张。”路绥一本正经地科普着。
“这你都知道啦?”幸年很惊讶。
“嗯,基因检测结果说我会分化成Alpha,所以我爸爸让我学了很多东西。”路绥解释道。
“那感觉很辛苦呀。”幸年伸手想摸一摸他的头,被路绥躲开了,幸年无奈一笑,手搭上他肩头,捏了捏他的肩膀。
“幸年,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身体。”路绥板着小脸,略显严肃。
幸年笑笑,又捏了下他的肩膀才收回手,“知道啦。”
后面幸年陪了他整个晚上,路绥写作业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路绥渴了倒来两杯水,一杯空放在桌上,没有人动。
路绥要睡觉的时候,跟他说太晚了,请他在自己家里留宿。幸年答应了,和他一起躺在床上,两人侧着身子面对面。
困意席卷的路绥跟他道晚安,还问他:“明天起来你还会在吗?”
“会的,”幸年温柔地笑了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