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秘密

陈杳咳嗽两声,虽然只给蛊虫当了半个时辰的载体,他的脸上已经泛出不健康的灰白:“该说的我都已经交代完了,你们杀了我吧。虽然我一条命无法偿还佩兰冬青的,但也能告慰她们的在天之灵了。”

薛槐安俯身拾起先前打斗时陈杳落下的长剑,还没挥出,便被人一撞,一转头,剑已经落到了温闲许的手里。

温闲许特地把剑藏到了背后:“哎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你的本心不坏,我们都很理解的。少爷,你先缓缓,不要冲动。”

薛槐安冷哼道:“谁说我要杀了他?”

他又转头望向陈杳:“喂,我给你解绑,你不许自我了断。”

语罢,他又从温闲许手中取回长剑,剑尖一挑,缚着陈杳的麻绳立马断了。

陈杳怔住——薛槐安这是要饶过他?

他想过薛槐安或许会愤怒地骂他,或许会将他千刀万剐,却唯独没想过是这种结局,一时紧张地不知该做什么动作:“只要我身上的毒一日不解,我就会一日‘身不由己’……少爷此举,也不过是让我晚一点死罢了,只怕到时候会连累了你们……”

“你这会倒重情重义。”薛槐安不置可否,“他下次什么时候给你解药?”

陈杳摇摇头说:“我们不会约定具体时间,等快到日子了,他自会出现。按上次给我解药的时间来算,约莫还有半个月。”

陈杳又自嘲地笑笑:“不过,最近我屡屡失手,说不定他一气之下不给我解药了。”

薛槐安说:“我饶你性命,可不是放你出来继续害人的,依你所言,即使没有你和岁昭,他们也会找新的人来的,就算他们知难而退,不再在我停云轩里犯案,也会另寻他处残害无辜女子,唯有揪出幕后真凶,才能永绝后患。”

温闲许连连点头道:“就是!我们这么多人联手,还怕擒不住他一个?”

陈杳苦笑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若他察觉自己身份暴露,必会痛下杀手,让你们也陷入险境……还是杀了我吧。”

任温闲许说得口干舌燥,也没叫陈杳回心转意,最后还是薛槐安把剑递给陈杳:“既然你心意已决,要死便死吧。只是若能擒住黑衣人,或可从他身上夺得解药,找出治毒的法子,但你不配合,岁昭也只能陪你等死了。”

陈杳睫毛抖了几下,拿着剑的手也颤动不止,最终还是没有下得了手,长剑“哐当”落地。

陈杳单膝跪地,像下定了某种决心道:“当年少爷要选小厮,让我与岁昭有机会离开炼狱,如今我已铸下大错,少爷仍然愿意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陈杳在此立誓,从今往后唯少爷马首是瞻,甘为少爷手中利刃!”

温闲许笑嘻嘻地扶他起身:“快起来!发誓的事往后放放。我看岁昭哥方才气得不轻,你们一会还要同睡一间屋里,你还是多花点心思想想怎么哄他吧!”

陈杳神色一凛:事到如今,再瞒不住岁昭了。“多谢姑娘提醒。”他眼神坚毅,“我会与他说明白……即便他恨我一世,也是我应得的。”

薛槐安说:“对了,你想叫陈杳还是叫忘忧?你若想叫回之前的名字,我已老爷子说一声便是。”

陈杳眼里闪过一道光:“等这件事尘埃落定再说吧,我都当了这么多年陈杳,突然改作之前在谷中的名字,他们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

薛槐安说:“好,免得打草惊蛇。”

温闲许目送陈杳离去的背影,对薛槐安说道:“你说……他们能和好吗?”

薛槐安揉揉她的发顶:“别担心了,去睡觉吧,岁昭就算今日不原谅他,之后也会原谅他的。”

“可岁昭刚刚都说了那么绝情的话了……”

“他们相依为命的情感,远比我们想象的深厚。他舍不得抛下岁昭,岁昭也不会真的放弃他。”

温闲许心中微动,忍不住问:“如果……如果我背着少爷做了很过分的事,少爷会原谅我吗?”

薛槐安挑眉:“嗯?那得看你做了什么。抗拒从严、坦白从宽,你现在交代,原谅的几率更大一点。”

薛槐安毫不惊讶的神态,一时间让温闲许以为他已经洞悉自己的真实身份,她虽然心虚,还是嘴硬道:“如果!我说的是如果!我才没有做过呢!”

“噗嗤。”薛槐安忽然笑道,“逗你的,只要你肯好好和我说,我定不会生你的气。”

见温闲许眼神闪烁,薛槐安又说道:“与其操心他们两个,不如同我说说你入府前的事?我细细想来,轩中之所以会内鬼,都是因为我对你们过往知之甚少……”

温闲许心头一惊,简直要跳起来,倘若她说出自己之前的经历,岂不是全露馅了吗?难不成薛槐安真的知道了什么?

“我……我就一介乡下女子,哪有陈杳、岁昭一样坎坷的遭遇呢!少爷别拿我寻开心了!”她干笑两声,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少爷你早点休息!”

薛槐安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目光沉沉。岁昭与他汇报时,不仅说了薛府是如何派人去打听纯阴命格的姑娘的事,还和他说了他对温闲许的调查结果。

薛槐安凝视着她仓惶逃离的背影,目光渐沉。岁昭先前禀报时,不仅详述了薛府如何搜寻纯阴命格女子,再以高价引诱亲人将他们卖入府中,更汇报了对温闲许身世的探查结果——

街坊邻居都不知道叶家有这个远房亲戚,甚至连叶家人自己都说不清楚,她的来历是一个谜。

*

庙宇内矗立着一尊宝相庄严的佛像,一名男子跪在蒲团上低声诵经。他神情之诚恳,若非他穿着锦服,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几乎要让人误认作寺中高僧。

他像染上了风寒,每念几句,便要低咳数声,他旁边侍立着个十**岁的青年,见状递上茶水:“大人病体未愈,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诵经男子接过茶盏浅啜一口:“读完这卷便去。”

门外忽有脚步声传来,下人通传道:“大人,大理寺少卿何鸿德求见。”

不待诵经男子开口,青年已经抢先回绝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来?大人病中不宜见客,叫他改日再来吧。”

“行深。”男子不赞成地摆摆手,“何大人深夜来访,肯定有要紧事和我说,请他过来。”

不多时,何鸿德疾步而入,伏地行礼:“小的有急事相报,故这么晚来叨扰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男子头也未回,仍然虔诚地转动着佛珠:“起身罢。何事劳何大人深夜前来?”

“回禀大人,我方才亲眼见了那死去丫鬟的棺材……”何鸿德停顿了一下,“棺中……确是空的。”

男子转佛珠的手一滞,顿时来了点兴致:“哦?你亲自去挖的?”

“没有,掘墓的人是薛指挥使长子薛阳和,薛指挥使似乎早有所料,今日下午便修书邀我去乱葬岗守候。现下薛阳和已押回大理寺候审,小的愚钝,特来请示大人该如何处置?”

“薛懿叫你去抓他的亲生儿子?”男子语气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惊讶,“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啊。”

何鸿德猜想道:“我今日还见到了薛家二公子,薛家二公子虽然身体弱了一点,但外貌气度皆不凡,或许薛指挥使想换人来接班吧。”

男子若有所思:“薛家二公子……薛槐安?若薛懿当真决心弃了长子,又何必将他塞进锦衣卫?”

他静默良久,目光描摹着佛像慈悲的轮廓,半晌才开口道:“你且按章程办事,我倒想看看,薛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何鸿德点点头:“明白,那小的先行告退了。”

何鸿德刚准备走,男子忽然难受地俯下身,呛出一口暗沉的血,身体摇摇欲坠,行深立刻扑上前扶住他:“大人!”

“大人的病……还没有好吗?”何鸿德僵在原地,面露惊惶,很快便被礼貌地“请”了出去。

足足过了几分钟,男子才缓过来,行深立刻关切地问道:“看病吃药、烧香拜佛都做过了,怎么病还没有起色?”

男子皱着眉头:“今夜你拿去的蛊虫,联系又断了。”

行深皱着眉头:“今日才将蛊虫交给陈杳,怎会如此?他竟敢背叛我们?”

男子摇头道:“那小子就算不要自己的命,也不会不要他伙伴的命。这已经是第二只了,上次叫你查的事情如何了,停云轩里有什么异样没有?”

行深说:“已经仔细查过了。除去我们安排的人手,唯有一名新来的丫鬟。据说是因得罪薛槐安,才被指名要去伺候,瞧着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什么问题?”男子摊开攥紧的手,一只蛊虫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里,正是上个月温闲许与薛槐安放跑的一只,它的羽翼颤抖着,看上去奄奄一息,“本来这只若能成虫,就只差最后一只了……结果不仅这只成不了气候,派去的两只也接连失联。”

“他抬首凝望佛像,唇边泛起一丝苦涩:“莫非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不会的,您福寿绵泽……”

“够了。”男子打断了行深,“我还是不放心,去查清那丫头的底细。若有人不肯说实话,就上点非常的手段。”

“是!大人,陈杳搞砸了您的大计,解药还要给他吗?”

“当然,一把刀,暂时生了一点锈而已。不过,你可得告诉他,想要解药,就得自己争取。”

行深眼神暗了暗:“是。”

男人困倦地合上了眼睛,行深会意地给他熄灭了灯,正准备退出去,却被床上的男人叫住。

“且慢,皇上是不是还不知道薛懿府中有蛊的事情?京里出了这么大一桩事,天下之主却被蒙在鼓里……你说是不是很可怜?”

男孩眼睛一转:“大人的意思是……要放弃薛指挥使了?”

“什么放弃不放弃的?”男人已经合上了眼睛,声音如同呓语,“三只蛊虫皆折在停云轩,薛懿难辞其咎。就当是……他把来路不明的人放入府中的教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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