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淑云母亲的病房出来，程橙就接到了路家老宅的电话。
她犹豫了片刻，接了起来，“喂？”
“程橙啊。”老太太的声音从那一头传来。
“奶奶。”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程橙也有点想念老人。
“哎哟，乖宝，奶奶可想你了。”
“我也想奶奶啊。”程橙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
“什么时候有时间回家吃个饭？”电话里，可以听得出老太太的声音满怀期待。
可是……程橙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开口。
那头老太太立刻察觉到了，着急问道：“是不是路凌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奶奶。”程橙立刻否认。
“真的没有吗？”老太太不信。
“真的没有。”她强调，顿了顿又问道：“奶奶……路凌他在家吗？”
那边好一会儿没有回答，程橙猜测估计是信号不好，因为她刚好进了电梯，等她从电梯里出来，就听见奶奶在那边问她，“程橙，你刚刚说了什么，奶奶没听见。”
“没有，奶奶，我没说什么，是信号不好。”她边说边往何丛之的病房走去。
“哦哦，是这样啊。”那头老太太沉默了片刻，良久以后她叹了口气，“奶奶希望你们俩啊，能好好的，路凌那人不爱说话，脾气也差，他要是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一定要跟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啊，别憋在心里。”
程橙有点感动，“我知道的，奶奶。”
“好好好，那奶奶先不打扰你了，你去忙吧。”
程橙挂了电话，刚好回到何丛之的病房外面，却没看到简棠的人。
她找了一个路过的护士问，“你好，这位病人的家属呢？”
护士急匆匆要去办什么事，闻言摇了摇头，“不清楚。”
程橙只好放她走了，另一个路过的护士告诉她，“我看到她出去了，跟一个男人。”
跟一个男人出去了？
钱铎吗？
她正要给钱铎打电话，他却先一步打了进来，张口就骂她：“程橙，你好大的胆子，结婚了都不告诉我！”
程橙被他骂得头脑一片空白。
另一边，路凌也从霏霏的电话里得知了他和程橙结婚被曝出来的事。
霏霏的声音听着都快哭了，“姐的电话一直占线，根本打不进去，路总，这事怎么办啊？”
路凌拧着眉，身旁的简棠朝他投来疑惑的目光，他摇了摇头，对那边的霏霏道：“我先联系程橙，跟她商量一下。”
说完，他挂了电话，开始给程橙打，然而电话也是提示占线。
他只好挂了电话，打给孙涛，让他去查这件事情。
没多久，孙涛发给他一个链接，告诉他，“路总，这是爆料的源头，您看一下。”
路凌点开来看，眉头皱得更紧了。
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出名不再是一件门槛很高的事情，有各种平台可以供网友发挥，靠美貌靠才华靠猎奇都可以，只要踩在受众的点上，就有可能获得巨大的流量，为人所知。
程毅恒的女朋友乐乐刚好就是一个有美貌的女孩子。
她在某书上运营着一个账号，粉丝高达十几万，都是很活跃的用户。
她的运营方向是穿搭博主，偶尔也发一些日常。
这天她更新了一条日常，内容是跟男朋友家人吃饭。
【跟男朋友的家人吃饭，我直接啊啊啊啊！】
配图有三张，第一张是一个圆月亮脸表情包，图上配的文字是【社交牛逼症】；第二张是她和男朋友的合照，巧的是这张照片后面还有第三个人，虽然背景虚化了，但还是能看得出来气质和穿搭，那正是程橙；第三张则是她偷拍了一张路凌的照片，图配的文字是【姐姐的老公】，这张照片也是做了朦胧化处理，但是路凌的五官拍得很清楚。
下面的评论先是有人夸她美，接着有人发了一条姐夫很帅，立刻就有人跟风附和，这条评论被顶到最高，乐乐也回复了这条：“那当然，咱姐那么美，怎么能不配帅哥呢？”
自然而然地，粉丝们的关注点落到了姐姐和姐夫上，于是就有人发现，博主说的姐姐竟然跟女明星程橙长得很像，这个观点立刻引来了八卦群众的深挖，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竟然真的是程橙。
她当时穿的衣服，戴的墨镜和帽子，以及项链手链竟然都是在其他场合穿过的。
乐乐似乎发现坏事了，立刻删掉了这条日常。
然而这欲盖弥彰、掩耳盗铃的行为反而坐实了网友的猜测，而且她这条日常早就被人搬运到了其他平台。
#程橙已婚#、#程橙路凌#之类的热搜立刻冲上了榜单第一，网友们纷纷吃瓜。
星艺影视也有自己的舆情监测部门，钱铎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只感觉脑袋一片空白。
好嘛，原来还有比【路凌似乎对程橙别有企图】更可怕的事情在等着他。
他就不应该心软，应该把霏霏开掉！！！
居然瞒了他这么可怕的事情，他不信作为程橙的贴身助理她不知道！
但他毕竟是有经验的经纪人，迅速做出反应，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当事人核实。
于是乎，医院里的程橙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张口就是一个大咆哮，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你告诉我，热搜上的事不是真的，可以直接辟谣对吧？”钱铎在电话里问她。
程橙先是不解，去查了下热搜，然后她也有点傻了。
重新把电话放回耳边，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这让那头钱铎的心彻底凉了下去，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了，“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吧？”
程橙站在医院走廊里，望着窗外晴空万里的蓝天，踌躇道：“我们先商量一下再跟你说行吗？”
“行，但是不要忘了二十四小时定律。”
“对不起，钱哥，给你舔麻烦了。”
她这么说，钱铎反而不好意思了，“说这种话干什么，如果他对你好的话，我也希望你幸福，不是不让你谈恋爱或者结婚……”
他这句话居然让程橙鼻子有点酸涩起来，短短两天内已经有两个人祝福她了。
他们都觉得她可以拥有幸福，这是她一直以来不敢奢望的东西。
钱铎那边似乎察觉到了，颇为无奈道：“干什么啊，一点小事情而已，不值当，不值当哈。”
程橙哑着嗓子道：“谢谢。”
“赶紧跟那谁商量一下啊，去吧去吧，挂了挂了啊。”说着说着，他真挂了。
电话一挂，手机立刻又响了起来。
这是这几天里，他第一次联系她。
一直含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而刚从电梯里出来的路凌，也看到了前方走廊里的那个身影。
他把电话放了下来，垂在身侧，远远地同她对视。
这一眼就跨越了十年的时光。
泛舟湖边那个腼腆青涩的女孩，变幻成了眼前这个长大了的女人。
唯一不变的是她身上那股温婉恬静的令他安心的气质。
……
当天中午，程橙发了一条微博，承认已婚。
【谢谢大家的关心，确实已经有了共度一生的人。】
星艺影视和钱铎都转发了这条微博。
网友们一片哗然，有祝福的也有愤怒辱骂的，但两人都没有再关注网上的事情。
两个人告别简棠，回到了程橙的小屋。
她进了门，边换鞋边问他，“你刚刚为什么跟简棠道谢，你们出去做什么了？”
临分别前，他对简棠郑重地说了句谢谢。
路凌蹲下帮她把鞋子放到鞋架上，闻言并没有说话，而是站起身来，把她拉到怀里，搂着她的腰，低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怎么了？”程橙被他看得发毛。
“我把你弄丢了两天。”
程橙一怔，眼圈微微泛红，扁了扁嘴，“那你知道错了吗？”
“嗯。”他郑重其事地点头，“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把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一直以来我都有一种不安和焦虑，因为我知道，我在你这里，并不是一个如何有吸引力的人。”
她记不住他，不管是在琅市一中，还是重逢以后，她都没有记住或者想起她从泛舟湖里救起来的那个男孩。
而她之于他，却是那段晦暗日子里唯一的光。
发着温暖的光，让他想要不断地靠近。
“不但如此，你还总是推开我。”
“我一直找不到原因。”
“这几天我才发现，原因可能不在你身上，而是在我身上。”
其一是他母亲阴差阳错认错了人，而他自己却不知道，另外就是他根本不够关心了解她，比如他不知道她和父母的关系不好，比如看不出她内心里的对自己的否定和压抑。
是他做得不够好，如果他做得够好的话，他会从细节上发现端倪。
可他并没有。
“是简棠今天跟你说了什么吗？”程橙对他话很是纳闷和不解。
路凌点了点头，“这是一部分原因。”
程橙垂下眼眸，“如果是这一点的话，那么我想我负有很大的责任，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她顿了顿，“你听过棠棠版本的，想听一听我的版本吗？”
他让她从怀里出来，轻抚她的脸，“如果你愿意的话。”
程橙微微一笑，笑容里包含了释然，“其实我这几天也想通了很多，一切都是我自己太蠢，钻进了牛角尖里，不过这也跟我的成长经历有关。”
她娓娓道来。
“从小，我就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爱，长大后我明白那是因为我是女孩子，但小时候不懂，一直为此痛苦着，为什么爸爸妈妈不像喜欢弟弟一样喜欢我，为什么我要让着弟弟，甚至自己的未来都已经被预定给了弟弟。”
“我痛苦，不甘，但却找不到答案，随着成长，我逐渐形成了一种心理暗示，那就是我不够好，所以我什么都不配，我不配拥有爱，不配得到幸福。”
“希希对我很好，我从希希那里感受到温暖，所以我渴望回报她，保护她。”
“所以我不小心伤害了棠棠。”
“但棠棠也是想对我好的，得知这一点，我陷入了自责和愧疚当中。”
“小时候形成的那种心理暗示，这个时候开始跳出来作祟，我居然伤害了一个对我好的人，我居然处理不好这件事情，我做得不够好，所以我不配啊，我不配得到幸福。”
她自嘲地看向他，眼底忽地掉下了眼泪，路凌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大手攫住，心疼得喘不过气来，他抬手，轻轻替她擦拭眼泪。
程橙习惯性地用脸在他手上蹭了蹭，继续诉说，“简希结婚那一天，我做伴娘接到了捧花，所有的人，”她强调，“所有人都说下一个结婚的就是我。”
“可是我知道……”她说着说着又哽咽了，“我知道不可能的。”
“希希跟方艺白的感情那么好，我怎么可能，怎么配有这种幸福，不可能的。”
“我的内心里一直有这样的声音。”
“然后你就出现了，你问我愿不愿帮忙，协议结婚，我心里想的是反正我不可能获得真正的幸福，结不结婚，跟谁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呢？这都无所谓的。”
“既然无所谓，帮个忙有什么要紧，所以我就答应了。”
“后来我想，尽管心里那个声音一直在说我不配，但到底我是渴望的，渴望获得渴望拥有那些我不配的东西。”
“这个才是真正的，我答应跟你结婚的原因。”
“那个问题，你不是问过我三次吗？”她笑着抬头看向他，眼底还闪着泪花，“这个就是答案。”
说完，她眼泪流了下来，任凭他怎么擦也擦不完。
“路凌……”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把头扎在他的怀里。
路凌紧紧地拥抱她，告诉她，“我在。”
从今往后，我会一直在。
我会给你，你渴望拥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