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走廊尽头的门，铺天盖地的黑色菌尘一下从里面涌来，几人后退几步，看着已经快要将门口堵住的菌尘很难迈步走进去。

青冥后退几步，一脸厌恶道：“我不进去，我就在这里等着违规。”

他还想伸手拉住夏花，林楚宸却比他快一步，薅住他防寒服的领子把人往那堆黑色菌尘里塞。

青冥死扒住门框的手是他最后的倔强，“我不进！你不如现在就把我送出游戏！”

林楚宸目光沉冷，皮笑肉不笑地用力，“你知道我们刚刚才花巨资给你赎回一个灵魂点吗？为了这笔积分你至少也得挣扎一下，别死的那么快。”

青冥不管，他不能忍受那些毛茸茸滑腻腻的霉菌，用坚定得要入dang的表情道：“我不挣扎，我觉得直接死了挺好。”

不知道这句话触动了林楚宸哪根神经，他额头青筋浮起，抬脚用力把青冥踹进团团簇簇的黑色霉菌中。

这父慈子孝的画面无论看多少次夏花都没法习惯，不等她开口说点什么，林楚宸已经随后没入了那团黑色。

暮昭面无表情紧随其后，保安队的两个人互相对视，“队长，这……”

保安队长咬咬牙，“进！”

小林总都进了，他们有什么不能进！

……

从顶楼的玩家被暮昭清出游戏之后，顶楼发生的一切就无法再直播出去。

黑屏的一瞬间正在饮水机接水的廖晨被热水烫了一下，杯子掉在地上碎裂，让沐久栀心头猛地一跳。

廖晨念叨了一声“碎碎平安”赶忙去找扫帚，沐久栀的心脏却像擂鼓一样砰砰跳起来。

这外应不太好，让他觉得会出什么事。

他对廖晨说：“我们去酒吧等。”

他记得东方凛提过他们把登出游戏的地点绑定在酒吧，于是拿起外套准备出门。

廖晨匆忙收拾起地上的碎玻璃，大声喊：“等我啊久栀哥！”

一路上见沐久栀的表情不太好，车也开得飞快，他安慰着：“哥你别太担心，夏花妹妹很厉害，这次还有大神在不会出事的……你慢点前面有交警！”

耳边【叮】的一声，游戏里的沐夏花睁开眼，看到了眼前漆黑的古宅。

她感觉自己的记忆似乎出现了断层，有些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心里升起的一丝紧张让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刀。

等等，

紧张？

她在紧张？

这种感觉于她而言无比陌生，她迅速观察四周，眼前黑沉沉的古老建筑透着压抑，四周高耸的院墙像是囚牢一样让人喘不过气。

院子里没有什么花草，树木都已经枯死，深色的泥土地面正在丝丝缕缕地往外渗着黑气。

四周太过寂静，静得让夏花能清晰地听到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声音太快，也太吵。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也许不需要再去看医生，她平时的状态就很好，反而此刻砰砰乱跳的心脏才像是有病一样。

突然余光里扑捉到什么东西，她飞快转头，目光所及之处依然空荡寂静，只有树枝投落的影子在轻轻摇动。

夏花快速回想着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但记忆像是蒙了一层雾，模模糊糊看不分明。

在脚下异动突生的瞬间她猛地转身退开，却见地上蜿蜒的树影凝成了实质，正飞快向着她的脚腕缠上来。

夏花挥刀砍过去，刀身穿透了树影，什么也没有砍中。

她只能迅速离开原地，此时整个院子里所有的影子都开始活动扭曲，凝成长长的枝桠向她靠拢。

手上的刀突然一寒，丝丝缕缕的黑雾在刀身上凝聚。

夏花对这个黑雾很熟悉，这是【恶鬼残念】的附魔。

很快黑雾就附满整个刀身，对话框在刀身上方弹出——

武器：雁翎刀（成长型）

适配度：98

熟练度：0

是否绑定：是

附魔：【恶鬼残念】

※永恒高中的亡灵们守护着你，你是我们永远的朋友。

附魔通常都是跟着武器走的，在那把25积分的系统刀丢失时夏花以为自己失去了这个附魔。可此时微弱的光芒在【你是我们永远的朋友】几个字上流动闪过，它又回来了。

夏花立即挥刀砍向面前拦住去路的黑色枝桠，明明是影子凝聚而成，却发出了枯枝断裂的声音。

与此同时愤怒的怪叫从地下传来，地面渗出的黑气开始暴涨。

夏花扭身就往院外跑，却发现这栋宅子的院落一重又一重，无穷无尽没有出口。

四周的影子像密密麻麻的网将她包围其中，一条又一条黑色枝桠缠绕上来，一个砍断不及将她缠住，从地面提起。

之前愤怒的声音怪笑着，地面渗出的黑气变成一个个影子环绕着她，笑声里透着扳回一局的愉悦。

就在这一刻，远处传来一声哀叹与呻.吟，混杂着痛苦，哀怨，愤怒，传进耳中的瞬间夏花心口被一股恐惧牢牢地抓住。

所有蜿蜒扭动的影子也在这一刻猛地一滞，扯着夏花缩进墙角。

它们竟然也在害怕。

缠住夏花的黑色枝桠紧了许多，像是生怕她闹出什么动静。

但就算没有这些枝桠，夏花也动弹不得。

远处传来的叹息与呻.吟伴随着某种重物蠕动的摩擦声，勾起了灵魂深处的恐惧。

她紧紧盯着远门，看到一个庞大的黑影出现在院门口。

她只恨这些黑色枝桠没有脑子，要躲就找个隐蔽的地方，躲在墙角有什么用？那东西只要一靠近就能看到她。

就在那庞大的物体将要进入视线的时候，一道浓绿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她的视线。

耳边幽幽的声音说：“别看。”

夏花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青冥的脸。

他穿着墨绿如荫的四重长袍，宽大的袖子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那庞大的物体由远而近，从不远处蠕动而过，仿佛真的看不见他们。

少年勾起嘴角，轻轻对她说：“别怕，我在这里。”

恐惧在那一瞬间消失不见。

夏花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眼睛纯良无辜，有着真正少年人干净又稚气的懵懂。

他是青冥，但不是她认识的青冥。

身体放松下来，听着蠕动的声音渐渐远去，她感觉到心里涌出的安心。

比起在永恒高中里感受到的愤怒和怨恨，还有刚刚的紧张恐惧，此时安心的感觉很好。

她短暂地靠在少年单薄的肩膀上，直到再也听不到那些叹息和哀嚎。

身上的黑色枝桠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夏花抬起头，看到少年乖乖地，求夸奖似的笑着，好像在说：看吧，我说过有我在，不用怕的。

少年笑起来的脸蛋软乎乎的，让人很想去揉一揉。

这个念头刚浮现在脑海，她的两只手已经捧住少年的脸开始揉捏。

少年一双漆黑的眼睛微微瞪着，夏花干笑一下，不知道如果她说不是故意的少年会不会信……

她想收回手，少年却按住她的双手，脸颊用力在她掌心蹭了蹭。

夏花活这么大，第一次知道血槽空了是种什么感觉。

这才是真正的少年，鲜嫩嫩软萌萌的十五六岁的少年，跟那位四百九十八岁高龄的老人家完全不一样！

四百九十八岁高龄老人家：我竟输给了我自己？

他有哪里不如当年？不就是活的久了点脸皮厚了点？

夏花不会嫌弃他的！（莫名自信）

那庞然大物走后四周的影子又开始蠢蠢欲动，青冥拉起她，推开一间屋子的门。

“桑桑快来，我带你躲起来。”

夏花看着黑洞洞的门停住脚，青冥回头，幽静漂亮的小脸露出疑惑：“怎么了？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夏花压下想要依靠他的念头，抽回自己的手。

“你不是青冥。”

青冥怔怔看着自己空荡的掌心，伸向夏花的手没有收回。

“我是青冥啊，桑桑。”

“青冥从来没叫过我桑桑。他知道我是沐夏花，没有叫错过我的名字。这是他对我的尊重。

所以你是什么？幻觉？还是什么记忆的复制体？你们已经可以窥探到我第一世的记忆了？”

在她说话的期间，门里那些黑暗正斑斑点点地蔓延，顺着“青冥”推门的手缓慢扩散。

起初那些黑斑在墨绿色的衣衫上并不显眼，直到扩散到他的脖子和伸向夏花的手。

夏花后退一步拉开与“青冥”的距离，手上已经握紧了刀。

少年脸上露出浅浅的失落，软软的带着些可怜：“你要跟我动手吗？”

夏花迟疑片刻，她觉得反正不是真的，动手也无所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即便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那也是东方青冥。

然而少年看到自己手上的霉斑，主动收回了手，还小心地往袖子里藏了藏。

这小动作看得夏花一阵沉默，她好像没办法对这个少年出手。

“我不跟你动手，只要你别挡着我离开这里。”

少年一双坦诚的眼睛毫不设防地说：“但你只有杀了我才能离开这里。”

夏花：“……”

这谁下得去手？

她反正杀不了一点。

……

林楚宸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中，半空中一波又一波妖兽袭击过来，无穷无尽。

这里他不陌生。

第一世十三岁到十五岁的两年间，他一个人被扔在这极渊之地没日没夜地与妖兽厮杀。就算甩开它们躲起来，它们也会循着生人的气味寻找来。

这里层是他无尽的地狱，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清理掉眼前的妖兽，他连躲都没躲，直接坐在妖兽的尸体上等着下一次兽潮来袭。

他一手握着死神长镰杵在地上，另一只手摘下被血迸溅的眼镜。

无比熟悉的声音幽幽地唤他：“兰因。”

林楚宸眼睛一眯缓缓抬头，从凌乱垂落的刘海间看到墨绿色宽袍大袖的人影。

他的身形那么单薄，却从容地站在这个只有妖魔才能存活的地方。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一双眼睛如同无尽密林一样幽深。

就如十五岁那一年，他如同天神一般出现在他面前，把他带出了这个地狱。

原来是在跟他玩这个。

林楚宸嘴角勾起冷笑，将手里的眼镜推回去。

“正好，真的不能杀，那就杀个假的泄泄愤。”

他突然压低身子近前数尺，手里的镰刀毫不留情地斜斩过去——

【叮……】

一连被杀两次的青冥后脖颈子一凉，莫名觉得身上有点冷意。

他抬手在后脖颈上搓了搓，继续行走在一片黑暗里。

他走得几乎要有些不耐烦了，才远远看到一间屋子。

屋里很暗，有一扇窗，窗边摆着床榻，榻上坐着一个少年，苍白瘦弱，眼瞳漆黑，形容间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

是十四岁的自己。

青冥缓缓呼吸，按捺住骂脏话的冲动走过去，优雅从容地在床边坐下。

“又来？你既然窥探了我的记忆，难道不知道我早已经灭除了心魔？用这副样子出现能有什么作用？”

他把自己的剑往床榻上的小桌一放，“你自戕吧。”

动手都懒得动。

少年空洞的视线从窗外缓缓转向他，冷冰冰地开口：

“心魔本就容易再生，你在桑桑死后一个人活了482年，就没想过我还会回来吗？”

青冥半冷不热地轻笑，“那482年我是一个人，现在可不是。这个世界是有夏花在的，你看我会搭理你吗？别废话了，自戕吧。”

——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心魔了，不需要我动手了。

自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