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当天狄不识在门外挂上了“休息一日”的牌子，拿出早早准备的材料准备包月饼。他之前问过冷面喜欢什么馅的月饼，冷面想了一个下午也没想出来。

直到晚饭前狄不识炒了盘芝麻糖给冷面当零嘴，冷面捏着芝麻糖打量半晌，仰头对狄不识说：“我想起来了，家里中秋会做椒盐芝麻馅的月饼。”

“还有吗？”狄不识捏了块芝麻糖丢进嘴里。

冷面摇摇头说：“想不起来了。掌柜的，你做的芝麻糖很香，很好吃。”

这是黑芝麻炒香之后下入冰糖，待二者炒得融在一起，在一旁放置凝成块后再切开就成了手里的芝麻糖。

这活计看起来轻松，但十分考验火候，少一点芝麻不香，多一点芝麻就糊了苦了，制作途中还要不停翻炒，做这一锅下来，胳膊都要废掉。

但是在这种换季容易咳嗽的时节吃些芝麻糖会好受很多，狄不识从前这时节的房里会放进一盘盘他娘亲亲手炒制的芝麻糖，足够他吃到天上落下第一片雪。

可惜——

以后的芝麻糖都得他自己炒了。

知晓冷面家乡味道是椒盐芝麻的月饼之后，狄不识炒芝麻的时候又顺带做了些芝麻糖，留足了给请假三人的份后也好心分了些给花心和明镜。

她看着那盘芝麻糖，怔愣了片刻，难得扬起一个真心的笑：“谢谢狄掌柜了。”

明镜领队巡街，怀里还揣着本书随时翻阅，接到芝麻糖的时候他冲狄不识报了报拳：“苦吟诗书三十载，犹念故友送糖来。区区感激涕零，永记于心。”

“说人话。”狄不识作势要拿回芝麻糖。

“谢了兄弟。”明镜立马说了人话，眼睛时刻盯着那晶莹剔透的糖晶，“月饼做好能给我留点不？”

“行啊。”狄不识爽快答应：“按市价给我付钱就好。”

狄不识的馅料炒了一大盆，面也和的软乎乎的，他坐在桌前负责包月饼，冷面站在他身边用模具把月饼按出形来，两个人做得多了配合得也默契起来。

等到晚上一笼笼月饼出炉，狄不识冲了一壶酥油茶伴着月饼吃。

他跟冷面拎着食盒爬上屋顶，两个无家可归的人坐在屋檐上报团取暖，一边碰杯一边大口大口吃着月饼，赏着月亮。

“这是我在外面过得第三个中秋，以往我都是会回家的。”狄不识把酥油茶当酒，仰头灌了一口狠狠嚼着其中的干果。

冷面身上多披了件外衣，捧着温热的杯子扭头看狄不识，眨了眨眼问：“原来你有家啊？”

狄不识苦笑一声：“现在没有了，不，三年前就没有了。”

冷面往嘴里塞了块芝麻糖嚼了嚼：“从没听你提过，我还以为你是孤儿。”

“你就当我是孤儿吧。”狄不识没有再说话。

冷面仰头看着月亮：“挺好，比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要好。莫名奇妙背着行李在树林里醒来，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要去哪里，三个月的时间漫无目的的走，一路上能当的东西都当了，直到遇见你。”

“掌柜的，你是个好心人。”冷面偏过头冲狄不识笑了笑，他看起来年龄不及弱冠，一直都是懵懵懂懂，不辩世间善恶，有点脑子但不太够用。

狄不识伸手要跟他碰酥油茶：“谢谢你，曾经也有人这么夸过我。”

“以后我也会这么夸你的。”冷面跟他碰了碰杯，低头吸了一大口酥油茶。

狄不识仰头笑了笑，四年前的山门中秋宴上他把袭乙门的二长老揍成猪头，险些失手杀了他，次日去了未水派把他们的藏书阁付之一炬，第三日去了乘丙教库房取走了他们的镇教之宝。

此后连着数日，他在各大门派中辗转，一连得罪了江湖上数得上数不上名号大大小小二十多个门派。

原本大家称他义薄云天，叫他一声大侠，后来他成了江湖公敌，人人喊打，人人得而诛之。此刻听到有人如此认真地夸他是好人倒是恍如隔世了。

二人坐在屋顶上吹着风，冷面有些困了，摇摇晃晃支撑不住，最后还是脑袋一歪靠在狄不识身上。

狄不识偏头看了眼，轻笑一声又去看月亮了，冷面大概也是哪户富人家的宝贝疙瘩，清澈懵懂，蜜罐罐里泡大的才会养出这种性子。

我在海山镇十坊街算是落了脚，以往不知道给您报了仇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没想到，我现在过得挺好的，您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狄不识情不自禁地喃喃了句：“娘亲——”

冷面挠了挠脸颊，跟着叫了声：“娘亲……不对，该叫母……”

“掌柜的！开门！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