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一条长河,经历的人驾一叶小舟,即便不划桨,也在往前漂流。或有人希望后退,只是徒劳,或有人一个不留神,触了从河中冒出的尖石,就此翻覆,从长河中消失。
瀛洲的日子,也在一天天大体相同中翻着花样地过。天涯夫妇俩收到王宫的传召,说是狐王要见他们。
一路上,雪灵尘有些感慨,这个自己前半生生活的地方,尽管地形复杂,但就算闭上眼睛也明了方向的地方,如今回去,到有点像是客。
大殿内,狐王与狐后坐在高高在上的王位上,两人跪拜叩首,表示请安。
狐王夫妇没有严肃的模样,而是一脸慈爱,满目怜惜,不时欣慰而喜。
礼毕起身,夫妇俩到一旁坐下。
“今日叫你们过来,就是想看看你们,时间过得真快,大女儿都已为人妻了,看你们如此恩爱,我们心里也甚是欣慰。”狐后在一旁缓缓开口道。
天涯与雪灵尘相视一笑,虽过得真的很好,但由第三人说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气氛缓和了下来,两代人开始话话家常,聊一聊生活琐事与相处之道,这倒真的像新婚妻子回门儿了。
“此番找你们过来,还有一事。”说了大堆琐碎后,狐王突然提起,连着嗓门也提高了不少。
“雪姬虽刚回瀛洲没多久,但眼界也只是局限于广蘅山,天涯也是醉心于军事,现在瀛洲安稳,你们也已经成家,时机正好,该去看看外面闯一闯了,我们商量过了,去人间最好,看看人生百态,多一些历练,更要积德行善。”
狐王毕竟年迈,即便是妖,也会年老体弱,雪灵尘是他的大女儿,天涯又是瀛洲的军队统帅,承位一事虽不曾有人提起,大家也是心照不宣,狐王此番,也是为以后考虑,总不能瀛洲未来的继承人三界都不了解。
雪灵尘颇感意外,听父王的话,像是认为越早越好,可这事出仓促,一点准备都没有,雪灵尘想着,要不要再过些时日,有些不确定地望向天涯,可他反而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是,父王,我们三日之内动身。”雪灵尘的顾虑还没说呢,他就领命了,反应快得都让雪灵尘怀疑是不是长时间接收军令的条件反射。
狐王在上赞许地点了点头。
“既是历练,积德行善,也得有个见证。弥烟渡的玉菩提,能感召心愿,与人心相通,可窥机卜时,今年新抽了芽,你们折枝带去,每了却一事,便陈明得失,悬在树上,玉菩提的根在瀛洲,与枝相连,这里也感应得到。”狐后说。
“是!”夫妇俩齐声应答。
二人出了大殿,天涯一脸无忧沉着地牵着女子往家的方向走,雪灵尘眉心紧蹙,双眉都要拧到一块儿了,看自家相公轻松的样子,心里一急,停下了脚步。
天涯感觉到自己拉住的手不太听话,反而往后拽,也停了下来。“怎么不走了,时候不早了,该回家用饭了。”
“你怎么应的这么爽快,我们还一点准备都没有,还说三日后就动身,什么都不知道就去人界,前路茫茫,你还有时间关心是不是到了饭点儿”
天涯被面前小人儿气鼓鼓的模样揪得心里一紧,轻笑了一声,用手指点了一下雪灵尘的额头,颇有些无奈的说:“我在呢,你还担心什么?你只需带些自己的常用之物就行了。”雪灵尘听得一头雾水,许是被他温柔而又胸有成竹的样子冲昏了头脑,雪灵尘竟毫不犹豫也不加思考地选择相信他,许他牵着自己的手往家走。可一路上,不论她怎么追问、撒娇,天涯就是不肯透露半点风声。
三日后,将军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白驹珍贵,只是去人间的距离,自然不用大材小用。这车虽不如白驹神车华丽,但大而宽敞,已然也是器宇不凡了。雪灵尘穿着一袭她喜爱的红衣,戴样式简单的金色发簪与步摇,笑靥生花,站在马车旁,
天涯自屋内而出,走过来牵住她的手,柔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灵尘像个小女孩般乖巧地点点头,毕竟,这是个能经常给自己糖果的大哥哥。其实她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一切所需,天涯早已安排好收拾好了,随时等待出发,她所要做的只是带好贴身之物,再臭美一番就可以了。
天涯扶着雪灵尘,她踩着脚凳,正准备登上马车,却有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传来。
“阿姐!阿姐!等等我!”一听声音便知是雪琉纱,她风风火火的奔了过来,跟随她一起跑过来的几个侍女,手里还拿着不少物什,雪琉纱的头发一甩一甩,很是活泼。
雪灵尘带着疑问的语气问道:“雪芽,你怎么过来了?”因为她犹记得前一晚自己通知雪琉纱后,这位二公主要死要活以至于她安抚一晚的样子。许是她来送行道个别或者送点东西什么的。
雪琉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很是满足地对雪灵尘说:“阿……阿姐,我已经跟父王禀报过了,他同意让我跟你们一起去人间。”那副表情,像是在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雪灵尘与天涯面面相觑,对雪琉纱来说,这当然是个好消息,可这个小家伙要是跟来,那还不得把人间搅翻天了。
雪灵尘面露难色:“雪芽……你……”
“我知道阿姐你在担心什么,我在父王那儿都再三保证过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惹麻烦的。”她说的信誓旦旦,仿佛下了好大的决心。
雪灵尘面露难色,雪琉纱见状,拿出她的看家本领,攀上雪灵尘的胳膊,晃一下又晃一下,像块甜到掉牙的牛皮糖。“阿姐,求你了,就带我一起去吧,我保证乖乖的,好不好嘛。”声音软糯,语气能酥掉旁人的骨头。
雪灵尘扶额,这个小丫头老是来这一招。被她磨得无法:“那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要好好听我还有你姐夫的话,不可莽撞,更不能乱跑知道吗?”雪灵尘对她是千叮咛万嘱咐。
“好!”琉纱笑眼弯弯地答道,变脸比翻书还要快。
天涯冰冷地看着自家娘子被折磨般的说服,无奈的摇摇头,吩咐人将雪琉纱杂七杂八的行李塞进车子里。“快上车吧,有什么话路上再谈。”
一行车队就这样奔向了弥烟渡,在折过菩提树枝后便离开瀛洲往人间去了。
一路上,雪琉纱完全闲不下来,对一切都好奇得很,时常将头探出去看看,幸亏他们落脚的地方并不是繁华之地,否则都拉不住她。
到达一处不显眼又僻静的地方,他们下了马车,这地方,有个诗一般的名字,叫六里桥安,因为这里地处偏僻,连最近的桥,都要走好几里才能看到。一眼望去,有些空旷,对着一条清溪,溪的对面是密林,树树相叠,青翠茂密,碧色交映,好似一个个人拥挤着争先恐后地伸出枝叶,争得那一丝缝隙,连阳光都透不进,反而使密林变得深幽,清寂,倒显得有些可怖。
背对着小溪再往前走一些,一栋古香古色的二层木屋映入眼帘,不华丽,不张扬,给人很亲和又舒服的感觉。
第一眼看到时,雪灵尘便觉得惊喜,与她想象中的安静居住完全一致甚至更好,她望向身旁的天涯,眼睛满是亮光,转身迫不及待地就朝着屋子跑了过去。
在木屋一旁设了栅栏,植上了玉菩提,它有灵气,瞬时间便长成了参天大树。众人进屋,每个人的房间也都已经安排好了,面面俱到,后花园更是设了石桌石凳,以及种满了翠竹。竹掩映着屋,朦胧于碧色中,风掠过竹林,沙沙作响,倒别有一翻韵味。
随行而来的仆从将天涯安排带来的东西安置好后,便听命回瀛洲去了。留下的,除了天涯,雪灵尘雪琉纱姐妹外,还有随天涯而来的苍固,以及雪灵尘的两个丫鬟,华芳与华钥,她们一人善武,一人善谋,如若主人不在,她们也能应付得了。
雪灵尘提着长裙意外欢脱地跑出门去,站在门口,一直盯着面前的木屋,时而思考,双眉微蹙,老觉得少了些什么。
天涯的眼睛就如同长在了她身上,看到她这幅不满意的表情,便走了过来:“怎么了,一直望着这儿出神。”
“我们给这房子取个名字可好?”
“好,随你。”只要她开心,一切随她。
“我一时也想不出该叫什么。”雪灵尘苦恼的挠了挠自己的头。
看天涯没有要插手的意思,雪灵尘旁若无人,挽着他的手臂对他说:“相公,你帮我想一个好不好?”
天涯无奈的看着她,一撒娇她就会这样叫他,偏偏他还很受用,听到这个称呼开心的很,虽说身为将军,也是挺没出息的。
“浣竹轩。”天涯看着在木屋后若隐若现的竹,灵光一现开口道。“竹者,正直且英,积之如山。这木屋,倒是能削一削太过显眼的竹子,二者相得益彰。
雪灵尘细细的回味之后,觉得很妙,爽快的同意了,紧接着玉手一挥,门口上方就多出了一块木质匾额,上题三字“浣竹轩”。
“行了,名字也取好了,我们进去吧!”眉头终于是舒展开了,天涯看着自家娘子满意的样子,心情也跟着一起松快下来。
“呦,这不是苍固将军吗?什么风把你也吹来了,喂,呆子,你怎么也跟来了,是不是求了我那木头姐夫?你来人间,万一说话把人噎死怎么办?”
夫妻俩刚一进门,就看到一幅诡异地和谐画面,苍固与雪琉纱之间隔得老远,一个靠着南边的窗户,一个挨着北边的楼梯,即便是如此,两个人还是吵得不可开交。
“二殿下多虑了,苍固因公而来,可没有跟殿下一样用‘乞求’那么没体面的动作,微臣来人间,自然不愿与人多打交道,倒是殿下您,乐于交友,需得擦亮眼睛,可不要把什么阿猫阿狗都当成朋友,以防不测。”雪灵尘倒真是佩服他,近千年来,她这个妹妹怼遍天下无敌手,能把积雪给说化了,可唯独苍固能够让她一点便宜都占不着。
听了他的话,雪琉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跟他说话,她真的是疲于开口,只想动手。“你!”
“停!”雪灵尘本想沉默是金,可二人愈吵愈烈,她真的忍不下去了,这么宁静安详的一个地方,却传扬着叽叽喳喳的吵架声,比外面的鸟还要活泼,这要是传出去,哪还有人以为这儿多了个许愿堂,怕不会以为闹鬼呢。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消停一点,从瀛洲到六里桥安,你们都吵了几百年了,不累吗?本人还想多活几年呢,求二位大爷行行好,还我个清净,行不行?”两人安静下来,却都把脑袋别到一边,谁也不肯搭理谁,面儿上都还是一副气不过的样子。
“唉!”这样就不错了,但愿以后能够顺利吧。
一行人拿出一叠木签与红丝带,置于玉菩提旁的一张木桌上,木桌上还有文房四宝。又为了充数,写了自己的心愿,福至心灵般,悬在菩提树梢头。
“愿家乡平宁安泰”“夫妻和顺”“早日遇到意中人”……
这样子,玉菩提,才真的像一棵祈愿树了。玉菩提窥机,他们也有个规矩,若是从树上自己坠下来的许愿签,他们就必定要帮其实现。
一切均安,再待何人至所言何可知否
原来传说中的神树是个总结本和闹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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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卷二竹轩菩提之落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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