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浣竹轩出现在六里桥安以来,唯一的变化就是鸟儿会改变飞行的轨迹,时而在栏杆旁停靠,清净的林子时常会被雪琉纱的尖声高语惊得迟迟缓不过来,日子细细如流水,一间木屋五六人,安静的不安静的,温柔的不温柔的,杂糅在一起,竟真的有些荒唐般像个家了。
这一日,浣竹轩来了一位姑娘,怕是来到这儿第一个遇到的凡人了,虽粗布荆钗,但眉目清秀,她看到挂满红飘带的玉菩提,阳光打在如琉璃般的叶子上,闪着细碎的光点,那本过于耀眼的光芒被遮蔽在红丝下,如同抛入水中的碎玉,星星点点,熠熠生辉。女子正望着参天的许愿树出神。
雪灵尘恰好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看到了这一幕,她看到那女子对着许愿树,眼神中明明是好奇与掩藏不住的小惊喜,便从楼上下来,从二楼直通门口的楼梯走到她身边,想跟这位姑娘聊一聊,毕竟生意上门了。却不知是她走路没发出声音,还是女子过于着迷的缘故,竟未察觉身后有人靠近。
“姑娘,姑娘?”女子闻声立刻回过神来,转过身,还不自觉的向后撤了一步,许是有些被吓到了。她看到着蓝色广袖衣裙的女子,青丝如瀑,气质非凡,想来定是大家小姐,她呆愣了一会,立刻福了福身。
这个样子倒是让雪灵尘吃了一惊,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行这种大礼的,赶忙托住女子的胳膊,使她微屈的身子摆正。“姑娘不必多礼,我看姑娘在这儿看了许久,姑娘可是想许愿?”雪灵尘待人一向爱憎分明,第一印象,往往能在一定程度上断定在她心里的好坏,看这女子如此小心翼翼又恭敬谨慎,不免自己也跟着客气了起来。
“小姐安好,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看这树生得极翠又好看,叶子跟玉似的,便多看了一会儿。”
“无妨,这树长在这里,占天地一寸地方,怎会怕人看呢。”
“以前我几次经过这里,却也没有看见有这许愿堂子在这儿。”
“我们一家是不久前才定居于此,也是看这地方僻静,鲜少人打扰,能寻到这儿来的,都是有缘人。”雪灵尘解释道。
“我是在人家家里做工的,平时会到镇子上去采买、跑腿,这里抄小路回去,会更近一些。”
“姑娘若是有什么愿望,大可写下来,悬到枝丫上。”
那女子手肘上挎了一个小竹篮,她紧张地两只手绞在一起,指甲都要嵌入皮肉里了,眼神也是有些躲闪,思索万分还是推脱道:“多谢姑娘,还是算了,我还要赶着回去做工,就先告辞了。”都未等雪灵尘再问什么,她便低头快步走开了。雪灵尘也并未叫住她,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有心事,还存着什么顾虑吧?可惜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不过,她会来的。
一个宁静的早晨,阳光柔和,穿过丛丛树木照进来,洒在靠窗的案上,映衬着翠竹挺拔的影子,边上还摆着文房四宝和一些书卷,淡淡书香气,二者相合,倒别有一番雅趣。早早起来的雪琉纱穿着鹅黄色的衣裙,后摆没注意都拖到了地上,呆呆地坐在那里,也不能说是坐着,算是伏在上面,一只手伸直枕在头底下,袖子被揉的卷了上去,露出一节白皙的小臂,一手轻轻地翻着书页,却每一页都停留不过几秒,还不时叹气,好看的眉眼却未舒展开,一派温润的模样。
雪灵尘下楼,看到这一幕,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看着垂头丧气的雪琉纱,她走到她的面前,问她:“怎么了我的小祖宗,脸色这么难看?”雪琉纱从胳膊上抬起头看了一眼阿姐,转而又放了下去,“太无聊了,阿姐,我们天天待在这儿,荒无人烟,有什么意思呢?”
“我当是怎么了,原来是我们的二殿下想凑热闹了啊。”雪灵尘一边打趣她,一边把经受摧残的书从她手里拿过来整理好。
“怎么,刚出来几天,你就这么耐不住性子,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可怜巴巴地求着我带她出来,还跟我反复保证,说绝对听话。”
“阿姐,你又取笑我!”两人嬉闹了一番,如银铃一般的笑声洋溢在屋子里,或是在提醒着,新的一日,晨至。
浣竹轩的大门一般是毫无顾忌地敞开着,苍固从屋外进来,看到姐妹二人,似是没有料到,先是给她们行了礼,雪灵尘微笑着点了点头回应,而琉纱只瞥了他一眼便把头转了过去,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雪灵尘看着自己妹妹的这个样子,不免有些尴尬,她这副冷面样子待人,倒让雪灵尘对苍固感到抱歉。
好在苍固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未说什么便直接上楼去找天涯了,雪灵尘看着他上楼之后,推了一下身旁的雪琉纱,“他好心跟你打招呼,你怎么反倒摆脸子给人家瞧,好在他没放在心上。”
雪琉纱毫不在意,复而坐下,用手支着脑袋,“苍固那个木头知道啥呀?我以前一直认为姐夫是木头,因为他老是不能领悟我说什么,我现在才发现,他只是反应慢一点而已,刚才上去的那位才是一块真正的木头,不,是石头!油盐不进,一板一眼,钻牛角尖,人没意思就罢了,还老是喜欢对我说教,令人讨厌的家伙。”
雪琉纱如连珠炮般对苍固不住地吐槽。
“他这也是对你好,你惹得麻烦还少啊?不过,他对你确是挺不同的,平日里是严肃有礼的一个人,倒特别喜欢挑你的毛病,对你管这管那的。”
“你看你看,我说的吧,他就是跟我过不去。”琉纱气鼓鼓地将头别了过去。
雪灵尘却不认为这是跟她过不去,轻轻拍了拍雪琉纱的肩膀,俯下身子坏笑着,颇有深意地对她说:“不一定是因为这个,可能另有原因,你啊,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琉纱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狐疑地看了雪灵尘,她阿姐的这个笑容,瘆得她直起鸡皮疙瘩。“是吗?”
二人说话间,苍固从楼上走了下来,手里多了一卷军文。
“哎呀,我是跟某些人比不了,人家办得可是正事,才天天操着一副正经的样子。”雪琉纱余光瞥见苍固靠近,便冷嘲热讽道。
“属下确实没有二殿下得空,还能考虑到哪游玩,哪里热闹。”
瞬时间,雪琉纱像是被点了火一样,“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整天游手好闲吗?”
“属下不敢,全靠殿下自己领悟的好,可见殿下近日脾胃甚佳,慧果食的不少。”苍固又是恭敬地行礼,面上毫无波澜,甚至比向天涯禀报军情时更为顺畅。
“死木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本公主扒了你的皮!”说着雪琉纱就站到了凳子上准备跳过去,雪灵尘见状一把拉住了她。而苍固则是礼貌性地向后退了几步。
刚好天涯从楼上下来,见到这个热闹的情景,脚步突然停下,有种想倒回去的冲动。
“天涯!你干嘛呢,还不快下来拦住他们!”
媳妇儿的话不敢不听,虽说极不情愿,还是快步过来,挡在了苍固面前,看着张牙舞爪的妻妹。
“还不快走。”天涯一声令下,苍固立刻溜了,没错,走的很快。
“雪芽,你冷静一下。”雪灵尘好心劝导,一旁的天涯张着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双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我冷静?你听听那个死木头他说的什么,他说我吃慧果,他的意思不就是说我蠢吗?”
“他……他说不定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天涯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雪灵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自家的相公果然是老实的可怕,这种谎话也能说得出来。
雪琉纱许是被姐夫的荒谬给惊到了,居然冷静下来。
不常跟人打交道,都快忘了吵架怎么进行了,拌嘴会有的,但不是一直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卷三固如磐石,芽自心生之红言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