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赏罚

药峰峰主贺辞章以及在场的所有弟子,包括与李意言闹别扭却全程默契配合的温绯乐,都不禁露出了意外之色。

汤永年的脸色微变,“此事尚未定论。一次试验并不能完全证明新法之优,还需多次验证。”

他环视四周,“原先的解药经千百年实践检验,效用稳固可靠,新法虽一时见效,但能否持久无害,还需详加观察,不可盲求一时之新。”

尽管这番话不无道理,然而,在场众人心知肚明。

今日在场的弟子心中,对既有药学体系的固守,恐怕已经松动了。

“今日之事,确实让人眼前一亮,新法炼制之效,值得深入研究。”贺悉观站了出来,夸了李意言一句之后却是话锋微转。

“然而,汤长老所虑亦非全无道理,任何药道中的新法,都需反复验证。”

“意言,你虽有创新之举,但切不可因此而疏忽日常的修习。尤其在讲学之时,理应专心致志,吸取前人经验,方能厚积薄发。故此,为警醒你日后更加踏实,本座决定罚你前往藏书阁,整理典籍一个月。”

此言既出,汤永年的脸色缓和不少。

贺悉观看了贺老峰主一眼,却并未开口。

李意言听闻这个结果,心中理解贺辞章需要维护药峰颜面,却终究有些失望。

温绯乐心中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平之气。

他亲眼见证了新方法有多成功,而今却因为了迁就一个老头,反而要让做出贡献的人受罚?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温绯乐正欲挺身而出为李意言鸣不平,然而李意言却抢先一步轻拍了拍温绯乐的肩膀,向贺辞章微微躬身,态度谦恭:“弟子确有失礼之处,明日便去藏书峰。”

见李意言如此深明大义、通情达理,温绯乐心中的憋屈更甚。

无奈当事人都同意了他也没有立场替李意言开口,脸上满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待贺辞章和汤永年等一干人都走后,温绯乐也正待负气离去。

却又想到李意言要独自承担这一个月的苦差事,脚步有所迟疑。

药峰藏书阁虽然博大精深,但与少华派闻名遐迩的藏书峰相比,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藏书峰,乃是少华派中独树一帜的存在。

不仅规模宏大,其内的书籍数量更是难以计数,整理工作之繁重可想而知。

这座山峰不似其他各峰那般专修一道,而是承载着整个门派厚重的历史。

藏书峰的主建筑是一座宏大壮观的木质阁楼群,依山势而建,层叠错落,每一层都珍藏着无数珍贵的秘籍与手抄本,无所不包。

在中原武林与魔教几十年前的那场“清世之战”中,少华山脉中原来的许多门派覆灭,不乏历史悠久者。

这些门派的传承和典籍便被后来建立的少华派所收藏在藏书峰之中。

藏书峰独占一峰,也正是为了战火再起时,能够不受波及。

李意言一人独对这浩瀚典籍,名义上又是接受贺辞章的惩罚,即便本来没什么事,也会找出诸多事来让他做,恐怕会是异常艰辛的一段历程。

温绯乐别扭地问道:“……你真打算一个人去藏书峰?”

停顿了一下,“本少爷大人有大量……实在看不得同门弟子太辛苦,要不,我屈尊陪你去?”

李意言想到温大少爷前些日子还跟他大吵一架,现在又关心他,真是小孩脾性。

“温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既是门派给我的惩戒,便应当由我自己去面对。”

温绯乐还在犹豫该怎么说服李意言答应带他同去时,贺悉观走到了两人面前。

贺悉观身着一袭青衫,气质儒雅而温润:“师弟,既然这是峰主交代下来的,我会带你前往藏书峰,确保你一路顺利。”

“温师弟也请放心,有我在,定会照顾好意言师弟。”

贺师兄不仅是峰主之子,更是板上钉钉的未来药峰峰主,一向品行端正、行事稳妥,在少华派中有口皆碑,有他带李意言去,确实能令人放下顾虑。

温绯乐点点头,目送着李意言与贺悉观一道向藏书峰行去。

————

“行了,就是这儿了!”藏书峰峰主宁河涌见贺悉观给他带了个人过来,听贺悉观说明了来意后,略微不耐烦地把人带到了一扇紧闭的大门前。

“藏书峰平日里没人来,也没有活儿,只有古籍库需要整理,你看着干吧,能干多少是多少。没事别来找我!”

藏书峰虽然是少华群峰之一,但是比较特殊,从来不招收弟子,只发布宗门任务派人去清扫。

据说峰主颇为神秘,单独一人住在藏书峰上,也不知一天到晚做些什么。

有弟子传藏书峰峰主是少华派武功最高的人,也有传藏书峰峰主原本是位家世背景极高的一宗少主。

见到宁河涌本人之后,李意言觉得传言尽虚,这显然是个不爱管事、沉迷看书的小老头。

古籍库位于藏书峰深处,其大门常年紧闭。

其中珍贵的典籍浩渺无垠,不知凡几。

然而,由于各门各派遗留下来的古籍数量过于庞大,加之不少是用密语写就,鲜少有人能看懂。

故少华派虽为武林大宗,却仍未完成对所有书籍的整理。

这些古籍或因年代久远而纸页脆弱不堪,或因书写材料特殊。

因此,为了防止弟子们在翻阅过程中不慎损坏,或是窥见某些秘辛,少华派只能将古籍库一锁了之。

李意言因受罚而来到藏书峰,却发现正好有机会得以接近古籍库。

藏书峰峰主宁河涌不知何时已不知所踪,李意言随便翻开一本书名中带“药”字的古籍,惊讶地发现,其中记载了许多药峰藏书阁中,从未见过的独特见解。

这些内容无疑为他开辟了全新的思路,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贺辞章并非不明事理之辈,以这种方式给了李意言一个学习的机会,也化解了与汤永年之间的冲突,让双方都有台阶可下。

————

一月时间匆匆而过,等李意言回到药峰时,进门第一眼,瞧见的便是正坐在床上背书的温绯乐。

听见脚步声,温绯乐把书页往旁边一斜,露出李意言的半张脸。

李意言也只能看见温绯乐的半边脸,见状,不由好笑。

这人在显摆,显摆他记得今天是自己回来的日子。

做到书案旁,蘸墨提笔。

正等着李意言表示表示的温绯乐坐不住,把书倒扣在床上,上前去看李意言所写的内容。

“黄芪、金缕叶……这方子对症的是……我兄长?!”

温绯乐说过自己来药峰的目的,有且只有一个,便是治好他兄长的病症。

只可惜,先天的病症罕见,因此连摸清病根都十分困难,家中遍请名手,也只能在发作厉害的时节,缓解几分。

此前两人同寝,有次夜谈温绯乐吐露了许多其中细节与曾服过的药方。

未曾想到,李意言一直记在心里。

此番受罚,竟然还替他搜寻相关记载。

温绯乐微微张口,震惊、感激与愧疚交织在一起。

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却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哽住。

“温绯乐,你我同门共修,情同手足。看到你兄长抱病,我怎能坐视不理?这些记载是我从藏书峰所得,希望能对你兄长有用。”

温绯乐看向李意言,两人相视一笑。

那份因剑峰上的争执而产生的隔阂,在此刻烟消云散。

“就寝?”

“好。”

————

随着冬日的寒风渐渐吹散,年关将近。

温绯乐收拾好行囊,准备下山,心中挂念兄长病情是否好转。

“李意言,我走啦!年后再见!”

迎着凛冽寒风,红衣少年脚步轻快地走上下山的路。

李意言靠在小院门口,目送好友远去。

他的双亲早已离世,面对即将到来的新年,他并不哀伤。

只是人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心中总会生出人生缥缈、无所寄托之感。

还是看书更有意思些,李意言把院门一关,坐回桌前,拿起自己随身的笔记。

去藏书峰走过一遭之后,他又有了很多新的想法,不过还很模糊,要待再细细思虑和验证一番。

“笃笃笃!”

小院外的来者——却是药峰大师兄贺悉观。

“意言,每逢年节,总是只有我和父亲两人相对而坐,多少显得有些冷清。不如今年你跟我们一起过年吧?”

“承蒙厚爱,荣幸之至。”

药峰之巅,积雪皑皑,而峰主所居的厅堂内却是暖意融融,炉火正旺,满室飘香,显然是精心布置过。

身为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前辈,贺辞章平日里庄重威严,但在年关将近的这一日,却显现出难得一见的家常与和蔼。

大厅中央,一张不大的圆桌铺满了佳肴。

药峰弟子连炼药都不在话下,更何况这区区烧菜,这一桌菜全是贺悉观做的。

贺辞章坐于主位,“今晚莫要拘束,不论尊卑,欢聚一堂,共度新年。”说罢,轻轻抬手。

贺悉观会意托起那坛陈年佳酿,为李意言斟满一杯。

“意言,今夜难得,尽管多饮两杯。江湖义气,都在酒里!”

“大不了今晚你就与我歇在一处!”

李意言举起自己的瓷碗,那清澈的酒液在灯光下泛起诱人的光泽:“除夕夜未央,佳酿化愁肠。江湖义气深,暖意杯中藏。良辰在前,当共饮此杯!”

随着一声清脆的碰杯声响起,三只酒盏在空中交汇。

夜幕降临,窗外依旧烟花绽放,映照在三人的笑颜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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