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喧嚣与热闹逐渐散去，药峰重归宁静。
李意言仍在小院里，潜心研读。
手中那本厚厚的医书里记载的是千百年的药理，李意言不时用朱笔圈画。
他反复推敲古方中的药物配伍与剂量，改良了多个常见病症的药方。
在药性相辅相成的原则上，将每一种药材的效力发挥到极致，提升康复的速度。
小院外，白雪覆盖下的青石板路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杨绘情身着一袭飘逸的红裙款步行来，几株傲立寒霜的松树映衬出冬日的坚韧与生机。
杨绘情，少华派掌门杨况的独女，于少华派内可谓备受爱护。
然而她性情真挚坦率，日常行事，却无半点倚仗权势之事。
长到十多岁，因见同门师兄弟手握长剑，挥洒间剑气如虹，招式之美犹如行云流水，不禁心生向往。
就这样，这位全少华派看着长大的小姑娘，选择了剑术作为自己修习的方向。
昔日每逢新春佳节，少华派总有一桩盛事，那便是将留守在山门的各峰弟子悉数召集至主峰，共度除夕之夜。
然而今年却有些不同，“家国天下，侠义为先”，掌门因身负要务远行他乡，便未举行这次新年宴饮。
于是，在这新年之际，副掌门与宗门内长老们，为每位留下的少华弟子准备了一份新年贺礼。
寓意少华上下，风雨同舟、同心协力。
杨绘情是代掌门来送礼的，长发如瀑，以玉簪轻挽，飘逸而不失庄重。柳眉如画，一双眼眸灵动而深邃。
李意言在小院中心无旁骛。
杨绘情踏雪而来，只见一位面容略显清瘦的少年静坐在药峰小院的木桌旁，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映衬出一种独特的宁静与专注。
“想必你就是鼎鼎有名的李意言师兄了吧！我是掌门的女儿杨绘情，踏云初试时我也在现场，久仰大名！特来给你送上门派的新年礼物！”
说着，她取出一枚精致的玉质挂坠，其上镌刻着少华派独特的印记，流光溢彩，宛如星辰璀璨。
“愿我辈携手并肩，肝胆相照，共创本门辉煌！”
李意言起身恭敬接过：“多谢掌门及师妹的好意，这份礼物意言定会珍藏于心，不负宗门！”
握着温润的玉坠，李意言仔细看去，上面刻有篆体“清心”二字。
杨绘情见李意言站在她生前仔细端详着玉坠之时，眉眼间犹如寒潭秋水般清澈。
尽管衣着简朴，但一股从容不迫的气息却自然而然地从他周身散发出来.
“师兄，我还要去其他弟子们的居所，就先告辞了。”
李意言轻轻点头示意：“师妹，雪天路滑，小心慢走。”
把玉坠挂在腰间，正好是素色衣袍之上的一抹点缀。
希望这枚玉坠真的能在新的一年里面给自己带来好运。
进入少华派也有半年了，他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开始了和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
认识了温绯乐这个朋友，重新拥有了关心他的长辈贺辞章，有剑峰上一群一起挥剑的同窗，发现江湖中有形形色色的人，有像藏书峰宁河涌峰主那样，每日看书却也能成为一峰之主的，也有像赵霸天那样，有了些武艺便在上阳城中欺凌弱小的……
思绪已飘向那曾经被砸毁的药摊，或许自己可以去找找那位楚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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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绯乐回到药峰小院，“好你个李意言！莫不是一个春节都在看书吧！”
他心中有些复杂。
一方面，他对李意言的专注与执着感到由衷敬佩，深知这正是提升药术必不可少的积累。
另一方面，对比自己的松懈，本来就比不上人家，还之前还指责别人说他不好好休息，内心不由得产生一丝懊悔。
同时伴随着一种莫名的情绪悄然滋生。
“没有。”
“啊，没有什么？”
“我说我没有整日都在看书。”
“难道你终于出去玩了？”
“我还练武了。”
温绯乐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把书一卷，敲在李意言头上。
“不是我说你，你也应该多出去走走，本来一个多俊俏的少年郎，成日里和个老头子似的无趣，再这样下去，都没有姑娘会喜欢你！”
新的一年，见温绯乐的第一面就被打了，李意言一双明目瞬间睁圆，平日里总是沉稳老成的脸庞难得露出少年人的真面目。
“你真是好生不讲道理！做什么扯到要姑娘的喜欢？再说了，这冰天雪地，你说有何处可去？”
面对李意言那双眼睛，温绯乐微微一愣。
他想了想春节期间的热闹场景，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人潮熙攘的画面：“你问我好玩的地方啊？那可多了去了！比如上阳城里的新春庙会，各种杂耍、戏曲表演，还有各种各样的好吃的！还有烟火会可以看呢！大家聚在一起放烟花、吃元宵，可热闹了！……”
温绯乐说着说着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点——李意言的父母已经离世，也未曾听他提到过有其他的亲朋，此刻的他在这个世界上孑然一身。
心头猛地一紧，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如潮水般在心中蔓延开来。
好在李意言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其实，这个春节虽然我没能像你在城里那么热闹，但在药峰上，我和贺峰主、悉观师兄也一起过了年。”
“山下的庙会和烟花晚会固然热闹，但在这药峰之上，也有温情和快乐。除夕之夜，我们一起围炉夜话，共享佳肴，宁静中的热烈、平淡中的情谊，并不逊色于山下的喧嚣。”
温绯乐听得有些动容。
“贺峰主的家宴？怕也是只有你这个得意弟子去，才会觉得气氛温馨吧，平日里我们怕他都来不及，我听说，他连对大师兄的课业都非常严厉，我实在是无法他要是露出温情脉脉的神情会是什么样子！”
“贺峰主怎么了？他不是很好吗？”
“哎呀，你这个人！跟你说不清楚！你是不会明白的！”
“我连药书都看得懂，我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把书还我！”
李意言抬手欲把自己的书从温绯乐手中给解救回来。
动作间，温绯乐眼尖地看见李意言一身素色布衣上多了一枚玉坠作为点缀，衬托得他整个人的气质更佳。
好奇心驱使下，温绯乐书也不跟李意言抢了，趁李意言抬手之际，细细观察起那枚玉坠来：“意言，我记得你向来不喜过多装饰，这玉坠从何而来？莫非是有什么特别的寓意或是来历不成？”
言语中带了两分关切，八分好奇，十分八卦。
那玉质温润细腻，雕工精致古朴，上面还刻着字样，明显不是平日里李意言简约清爽的风格。
李意言听罢，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玉坠，：“是掌门送给新年时留在少华山中的弟子们的新年礼物。”
没有什么特殊的故事，温绯乐顿时失了继续追问的心思，见其上果然带有少华派的印记。
“这玉坠的做工还挺好的，以本少爷的眼光来看都丝毫不差，想必掌门颇费了一番功夫。不过你怎么选了个‘清心’？你哪儿还需要清心？我看你啊，需要多一点**，别成天没事干就闷头看书，然后在长老们考核的时候又都把我们给比下去了。”
“不是我选的。”
温绯乐眼珠一转，“哦？不是你选的，那是谁选的。”
李意言不知道为什么温绯乐对这个问题这么感兴趣，“是掌门的女儿，杨绘情杨师妹来送的，她递给我这个，那便是这个了。”
“好啊，李意言，你变坏了！你怎么过了个年，没以前老实了！小师妹送东西给你，你之前还不告诉我！”
温绯乐砰地一声拍了下桌子，“我记得绘情师妹是在剑峰练剑吧，你之前去剑峰，是不是经常跟她见面，一来二去，逐渐地就变成眉来眼去了？”
李意言摇摇头，实在不打算跟温绯乐再继续这个话题，可没想到似乎是剑峰二字又惹怒了温二少爷。
“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我更希望你在药术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因为你在药道上的天赋上限，可能是我这辈子永远也达不到的，药峰可以没有一个叫温绯乐的弟子，但是药峰不能没有一个叫李意言的弟子。”
自从两人上次因为李意言为了完成宗门任务而去剑峰当陪练、与温绯乐在剑峰大吵一架以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旧事重提，把这件事情摊开来、拿到台面上来说。
“这是自然。”李意言把没看完的书放到书桌上，旁边已经有一叠高高的书堆，都是他近段时间看完的。
温绯乐虽然嘴上说开了，但心里还是有点闷气，既是对自己之前的表现不满意，也是因为李意言太过优秀，而且还瞒着自己而生气。
“李意言，你之前不是在剑峰上练习了很久吗？正巧，本公子在武道上也颇有家学渊源，今天心情好，不如你就与我打上一场！”
说是切磋，其实温绯乐只是想动一动，把心里那股闷气给发泄掉。
不等李意言答应，温绯乐就率先攻来，攻势中带着不满。
然而，李意言并未急于还击，身法变换，从窗户跳到了院中。
温二少爷不在意打坏了屋内的东西，李意言还是很在意的。
两人都没有使用任何武器，与其说是对决，更像是两人之间的一次情感交流。
随着二人你来我往地招呼了半天，温绯乐力气都用尽了，还是没能如之前用书敲头那般，真的打到李意言身上。
冬日里这么一番活动，两人的动作逐渐缓和下来。
最终，李意言先笑着摆手：“温二，不打了不打了，我累了。”
温绯乐收起攻势，退至一旁，倚靠着院墙休息。
李意言弯腰撑着膝盖，用力呼吸着冬日的冷风，胸膛起伏。
温绯乐虽然站着，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大口大口地吸气呼气，试图将先前的情绪都随呼吸排出体外。
两人休息得差不多了，温绯乐站直了身体，不甚在意地拍了两下刚才在院墙上蹭脏的红衣，“意言！我这次可从家里又带了许多好东西回来，有的可是上阳城里刚出的花样，今天晚饭咱们一块尝尝！”
温绯乐一边说一边朝着院内走去。
突然间，背后一个雪球如同离弦之箭般飞来，精准地砸在了温绯乐的肩头。
“噗！”是松软的雪球砸在身上散开的闷响。
温绯乐被这突如其来的雪球打了个措手不及，转头看向笑得灿烂的李意言，李意言的脸上透着一种孩童般的顽皮与得意
“你这家伙，敢偷袭我！”
李意言手里握着一个新捏的雪球，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难得这么好的雪，这么适合打雪仗的人。”
温绯乐见状也不甘示弱，立刻抓起身边的雪块迅速反击。
在这个寂静的冬日，雪花飞扬、笑声荡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