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周五,贺若垚和路峥刚好都不忙,于是相约着去把结婚手续办了,就像相约着去吃晚饭一样随意。
两人对这事从一开始就看得很淡,反正终究是要结了这场婚,父母那边又已经把正月十五的仪式和酒席订了,证什么时候领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贺若垚在婚姻事务处看到了自己大学时认识的文学系小师弟,伸手想打招呼,但是突然叫到自己的号码,对方似乎又在忙于与人交谈,于是便遗憾错过了。
结婚证的照片上,两人脸上带着笑、洋溢着幸福,但这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大概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
路峥的情绪已经基本恢复,他最终选择了隐瞒,确切地说,他最终选择了善意。生活和工作都还要继续,活在过去的记忆或现实的阴影中,迟早会被黑暗吞噬。现在的他,想努力求生。
和贺若垚走在一起,莫名会感到安全和放松,这是好现象。虽然不知道和身边的男人最终会走到哪一步,但对方的存在,给了自己健康生活的方向。
办完手续,路峥带贺若垚去吃了之前董钊推荐的中亚餐厅。饭间,路峥告诉贺若垚自己有一个关系亲密的Beta好友,几乎知道自己的所有秘密,曾经陪自己度过了非常艰难的时光,是他这边伴郎的不二人选。
这几日,在首都心理健康教育中心工作的董钊攒足了钱、请了年假,飞去C国会自己的Beta女友了,告诉路峥至少要三周才能回来。
为了不打扰好友的二人世界,路峥决定等董钊回国以后再把自己婚期已定、邀他当伴郎的事情告知。
贺若垚难得开了一次玩笑:“买通他,是不是就可以知道你所有秘密了?”
“那你试试看啊,”路峥笑,回以玩笑,“他的钊,可不是招供的招。”
中亚餐厅离警局不远,走路二十分钟的距离。贺若垚陪路峥踱步在风景不错的街道上,路过街心花园、精品小店、时尚咖啡馆,与步履匆忙的白领、推着婴儿车的少妇、悠闲遛狗的老者擦身而过,像一对出门约会的普通情侣,只是没有肢体上的触碰和甜腻的对话。
路峥始终大方淡然,贺若垚也保持着平和优雅,不再多想路峥的过去和当前若有似无的疏离。
时间会给与一切答案。
*****
尽管邬元允再三推脱,李鹤还是在周六下午把他拉到了庞煦的“城堡”。
“这以后就是你的家,你不来看看怎么能行?”
“我反正也不在首都。”
李鹤欲言又止,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此时身上穿着围裙。
“来啦!”女人笑眼盈盈,“快进来。”
“这个是郭姐,庞煦的管家。”
女人瘪了瘪嘴:“什么管家,就是个保姆!”
“郭姐。”邬元允害羞地笑了笑。
“叫什么郭姐,叫郭姨!”女人语气嗔怪,脸上却还笑得开心,“我估计比你妈还大哦!”
邬元允默然,李鹤连忙使了个眼色:“就叫郭姐吧,跟着庞煦叫。”
郭姐看懂了李鹤的眼神,知道自己大概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忙指指厨房:“我炉子上还有东西,难得庞煦今天回来吃饭,桌子上有水果,你们随意!”
说完,笑着转身回了厨房。
邬元允想,这个管家看上去利落能干,精神饱满,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叫郭姐,不为过。
李鹤从桌上拿了一个红提塞进嘴里:“庞煦不在,他下午有个应酬,晚饭时间才回来,你不用这么拘谨。”
“嗯。”邬元允应,身体却还站在原处僵硬不动。
“带你上楼看看!”
邬元允表情带着抗拒,但总算挪动了脚步,跟在李鹤后面。
“庞煦平时不习惯被叫‘少爷’,所以佣人们基本都是直呼他大名的。”
“他有很多佣人?”
“本来有很多,后来都被他辞退了。”李鹤拐过楼梯的转弯,“没成年的时候,有专门的人照顾他的起居,有打扫卫生的阿姨、司机、厨娘、保镖、家庭教师……”
邬元允的表情很微妙,李鹤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丝匪夷所思。
“别这么惊讶,小时候家里没人管他的,他爸不和他一起住,他妈基本在疗养院,有个妹妹在国外。”
邬元允的唇张了张,心底泛出几许同情,随后便觉得好笑,以自己的情况,哪有什么资格同情别人。
“他上大学以后就比较独立了,这边的房子是结婚后住进来的。平时基本就郭姐一个人,主要负责房子的一些事务,打扫一下简单的卫生,庞煦回家吃饭的时候会兼职厨娘。”
邬元允点点头,两人来到二楼大厅,从整面透明的落地窗可以一览后花园的绮丽景观。
“园丁每周会来一次料理花园,周中会有专门的清洁公司过来打扫房子,庞煦有些……喜欢干净。”
李鹤把“洁癖”两个字憋了回去。
“他为什么需要保镖?”
“呃……”李鹤表情微僵,半开玩笑,“长得太好看,他爸怕他被拐走。”
他怎么可能告诉对方因为庞爸曾是□□大佬、因而潜在仇人太多的真相……
邬元允默然,眼睛眨了眨,这话确实挑不出什么错。
“那他不去上学吗?为什么需要家庭教师?”
“嗯……当然上学,家庭教师是监督他学习的,课余会教他弹琴,他学习成绩还不错的。”
邬元允望向花园,有两只小麻雀在那棵修剪成伞形的乔木旁追逐嬉戏,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他本来要出国的,但是泰朗最近出了事,你应该也在新闻里看到了,”李鹤和邬元允并排站着,同样望着窗外,“他爸现在退下来了,庞煦也算是赶鸭子上架,竟然把危局撑下来了……”
邬元允听着,他虽然确实有些好奇,但没想到李鹤会和自己透露这么多,毕竟,是说好互不过问、互不干涉的。
李鹤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转身朝向右边的走廊:“走,到你的房间看看!”
“我的房间?”
“嗯,庞煦不和人同房的。”
李鹤似乎对邬元允的疑问没有理解到位。邬元允只是并没有细想过在这房子里会真的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
“这个房间是郑勤之前住的,”李鹤指指左手边,“已经彻底清洁过了,物品和家具全部都换掉了,墙面也重新粉刷过,如果你还是觉得膈应,对面的房间也可以住,就是小了一些。”
膈应,邬元允不理解为什么李鹤会用这个词。
“我都可以的,小房间就行。”
“成,一会儿我和郭姐说,让她找人把这个房间重新打扫布置一下。”说着,李鹤推开右手边的房门。
一个二十几平米的宽敞居室,家具和墙面是干净的乳白色,几乎可以算是一尘不染了,外面还有一个伸出去的半圆形小阳台。
邬元允不明白这哪还有重新打扫和布置的必要。
退出房间,两人回到中间的廊厅,李鹤指指前面,也就是房子的左翼:“那一侧是庞煦的‘地盘’,尽量不要去,他不太喜欢别人进入他的私人空间、碰他的东西。”
“嗯。”邬元允从喉咙里滑出一个字。
“其他就没什么了。”李鹤带着邬元允往楼下走,与此同时,听到车库门滑动的声音。
“哦,对了,以后要出行就联系司机,庞煦自己开的车,是不载人的。”李鹤补充。
“城堡”主人风尘仆仆归来,不知道是门缝灌进来的腊月寒风,还是那一身冷硬的黑西装,抑或是男人周身散发的凉漠气息,让邬元允微微打了个哆嗦。
庞煦抬眼,看到站在旋转楼梯拐角处的男孩。这个角度,邬元允完美的下颌线好似经过了罗马工匠的精雕细琢,垂眼对上视线,竟俨然一副居高临下的骄傲姿态——庞煦知道这是错觉。
郭姐已经往饭桌上端菜了:“回来得正好,整理一下就开饭吧!”
满满一桌子菜飘香四溢,可是李鹤中午带他吃的牛排还没消化,邬元允一丁点都没饿。
“谈得怎么样?”
“两千七百万。”
“哦吼,可以啊!”
“从他们年底刚刚出来的财务报表看,已经摇摇欲坠了。”
“你保住了七百人的工作,他们应该谢谢你。”
李鹤和庞煦的对话,听不懂,郭姐也并不和他们一起吃饭,邬元允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他们没留你吃饭?”李鹤边喝汤边问。
“留了。”
“那怎么没吃?”
庞煦的眼神从邬元允的脸上掠过,只停留了一秒又看回到李鹤:“你说呢?”
邬元允垂着的眼皮撩起来、又垂下,度秒如年。
“一品锅怎么样?我从三天前就开始炖底汤了,海参、猪肚和鱼翅都熬化掉了。”吃完饭,郭姐又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询问,然后侧过头对邬元允说,“这是庞煦最爱吃的!”
邬元允表情有点呆,郭姐说的一品锅,应该就是之前餐桌正中间的那个摆成梅花形的大锅菜。邬元允之前没有吃过海参、鱼翅、鲍鱼这些,自然也分辨不清,他只知道这里面同时有海鲜、家禽和蹄膀一类的东西,很丰盛、很好吃。
李鹤和庞煦已经离席了,邬元允无所适从,便伸手帮郭姐把残羹剩菜端到厨房。
“哎哎,你别动!”郭姐连忙阻止。
“没事。”邬元允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反正我也没事情做。”
庞煦的目光移过来,看到邬元允正在认认真真地擦桌子,郭姐在一旁诚惶诚恐、不知所措:“小邬,你快别擦了……不是,小邬,这个抹布,是擦炉灶的……”
“啊……”邬元允停下手中的动作,自己家里,似乎从来没有分得这么细致,他看到洗干净的抹布摆在厨房的案台上,就直接拿过来擦桌子了,“对不起。”
“没事没事,”郭姐接过抹布,“这孩子怎么这么乖呢!”
说着,郭姐看向庞煦,一脸的耐人寻味,似乎在说:“我很喜欢这个孩子。”
庞煦又把男孩盯了几秒,收回视线。
“哦对了!”李鹤双手一拍,“忘了件最重要的事!”
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到门口的衣帽间拿出自己挂在那里的公文包。
郭姐看客气不成,只得摆出长辈的“威严”,“严令”禁止邬元允再继续帮忙,把他推到水池旁,插着腰盯着他把手洗完,又推着他出了开放厨房的区域一直到庞煦所在的沙发旁边。
“你这小家伙不听话!”郭姐告状。
邬元允无辜地呆立在原地,像一个走丢的、被别家大人捡到送回来的孩子。
只是这孩子,不脏、不熊,白白净净,还乖巧懂事。
庞煦在听到“小家伙”这三个字的时候,瞳孔微弱地动了动。他看向邬元允,张了张嘴,挤出一句:“你……歇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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