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元允刚刚坐下，李鹤便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拍了一张纯黑色的金属卡片。

“这个是信用卡，你可以把账户连在自己的电子支付上，额度暂时是二十万。”

邬元允的大脑里，好似有一列火车轰隆驶近，所有的混乱思绪，在猝不及防间葬身车轮之下，唯留下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又像无法分拣、混杂凌乱、让人恼火的垃圾，被一把火烧掉，虽然只剩灰烬，却是纯粹清晰的存在——

这，不就是自己嫁给庞煦的目的吗？

当初答应这场婚事，虽然有因贺若垚配对而自暴自弃、因仇森事件而盲目“感恩”的情感成分存在，但主要原因，是自己的真正需求——在不为经济发愁的情况下好好大学毕业。

现在，就是对方在执行隐形合同上的义务。

然而，从进入这所房子开始，邬元允如坐针毡的感觉却在此时此刻达到了峰值。一种难以名状的羞愧甚至绝望席卷全身。

他突然感觉，自己似乎把这辈子唯一的清白卖掉了。

想到这里，竟没控制住红了眼眶。

“咋的，你这是要喜极而泣了？”李鹤显然是看出了不对劲，试图用玩笑圆场，“快拿着，这可是庞大少爷亲自去帮你办的副卡……”

邬元允咬住嘴唇，默不作声接过了李鹤塞进自己手里、带着些许重量、虽然是黑色却异常刺眼的卡片。

庞煦把一切看在眼里，唇瓣紧抿，想到邬元允双亲过早离世、早早出来打拼养活自己的事情，心中竟泛起一丝酸楚。

不该有这种感觉的，庞煦眉头蹙了蹙，有些不解自己此刻产生的情感。

李鹤又往嘴里塞了一个红提：“你平时买东西、吃饭、充会员什么的就直接刷，不用汇报，应该够用，要是出国旅游或者买车这种大开销，你先跟庞煦说一声。”

邬元允在心里轻轻叹气，除了交学费和基本的日常开销，自己的字典里好像从来没有过李鹤口里的充会员、旅游、买车……

临走，李鹤又想起什么：“小邬，你去首都语言大学的交换申请书递了没？”

“嗯？”邬元允被这突如其来的问搞得一愣，“没有。”

“赶紧交啊！”李鹤瞪着眼睛。

“我……不准备申……”

“不行！”邬元允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鹤打断，“去申！”

*****

路峥：「周六下午有空吗？」

路峥难得主动发短信。

垚：「有」

贺若垚回得很快、很干脆。

路峥：「答应去机场接朋友，但是我的车今早开的时候发动机总是发出奇怪的声响，临时拿去修了」

路峥解释。

垚：「没问题，我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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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中午，贺若垚接路峥吃了午饭，便驱车前往首都国际机场。

吃饭的时候，贺若垚得知是去接董钊，还吃了一惊：“你不是说他要三周后回来？”

路峥叹气：“他女朋友把他甩了，待在C国也没心情玩，就把机票改签了。”

“啊……”贺若垚露出遗憾的表情，不知说什么是好。

“他这次本来是要给对方一个惊喜的，”路峥调节了一下脖枕的位置，靠在上面，“结果刚一去，就发现对方已经和另一个男人同居了……真残忍……”

贺若垚深吸一口气：“他之前没有察觉吗？”

路峥斜睨了贺若垚一眼：“显然是没有啊……董钊这个人，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老气横秋的，感情方面却很单纯，这回估计是伤惨了……”路峥揉揉太阳穴，面露担忧。

贺若垚侧头看了路峥一眼，轻声说：“他值得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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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抱歉啊，第一次见，我竟然是这种状态。”董钊坐在后排，憔悴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贺若垚看看后视镜：“别说这种话，谁都有遇到类似事的时候。”

董钊并不介意路峥把自己的事情告诉贺若垚，因为这个Alpha的为人在好友口中很不错，见面的印象也很好。另一方面，他其实很希望能多一个人知道，好让自己多一个倾泄对象。

“我天天工作没日没夜的，就是希望能多赚点钱，多攒点假……我甚至连路线和酒店都定好了……趁着她寒假，带她出去旅游……”

贺若垚听得心里也跟着难过，又看了看后视镜，面露焦急，自己没有失恋的经历，也并不擅长安慰的话术，不知道说何是好。

路峥看到贺若垚不知所措的着急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他回头看看董钊，本来要一起坐在后排，被对方拒绝，说什么想一个人“静静”。

路峥把头转回来，目视前方：“一腔真心喂了狗，人生成长的必经阶段。”

Omega的语气很平淡，似乎没有什么情绪，但这样“直白”的话，还是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贺若垚有些小小的惊讶。

与路峥这些日子的相处，虽然还算舒服愉快，但贺若垚总感觉两人中间隔着一层透明玻璃，哪怕对方的笑再阳光，他也感受不到什么温度。

今天在董钊面前，路峥明显放松很多，说话也更加随意。

“你爱的人不爱你，真是酷刑啊……”董钊哭丧着脸，“最重要的是，你以为她曾经很爱你，但到头来，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前排无语。

“你们知道吗？”董钊没系安全带，屁股挪到后排的正中间，把身子探到两人中间：“我这两天，睁眼闭眼都头晕目眩，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你一个心里健康辅导老师，能不能争点气？”路峥斜了董钊一眼。

“贺若垚你看看他，老欺负我！”

贺若垚又不知作何是好了，紧张地说：“医不自医。”

“就是的！”董钊可算找了个撑腰的，又靠回座位上。

“难过是正常的，给自己点时间，会好起来的。”贺若垚劝。

“哎，我明白，事情都这样了，不是我的也不能强求，还能真不活了咋滴……”

路峥挑了挑眉毛，听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好像很熟了一样。

话说回来，董钊其实算是个心胸宽广、自我调节能力强的人。矫情几番后，想到自己失恋再痛苦，也不可能比当年路峥爱人离世更绝望，于是也便适时打住。

“我想吃酸菜鱼！”董钊摇身变成一个撒娇的孩子，而坐在前排的，是对事情有决定权的两位家长。

“这才四点不到！”路峥没好气地说。

“我不管，我几天没好好吃饭了，我饿了！”

贺若垚从后视镜看到董钊一脸渴望的样子，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路峥：“我也有点饿了，我知道一家店，使用温泉鱼和他们独家秘制的酸菜，我们去吃吧？！”

“好耶！”董钊对贺若垚的印象简直越来越好了。

相比之下，之前路峥那个地下男友，总共没见过几次面，每次对方对自己都不是很热情，聊起天来貌似也没啥共同语言。而且，恍惚间，总感觉这个叫林田的警察有那么点……心术不正。

这个感觉，董钊从来没跟路峥说过。

路峥眯眯眼：“饿了？你是不是在故意讨好我朋友、然后从他那里套出我的秘密？”

“我……没有。”贺若垚一脸无辜。

“啧……”董钊一副恨铁不成钢，“贺若垚你不能示弱，小心婚后他一直欺负你！”

“我是那样的人吗？”路峥回头，目光带着威慑，“你不要造谣！”

“你就是那样的人！”董钊的身子不自觉往司机的身后挪了挪，“贺若垚你看看我的遭遇就知道了！”

须臾，贺若垚的声音响起：“被欺负，大概是因为他和你亲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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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这个叫做「不死鸟」的酸菜鱼店，路峥明确表示自己只喝水，所以他们只要了一个两人套餐，里面包含一条两斤半左右的鱼，外加冻豆腐、莴笋、金针菇等配菜。套餐另外还搭配两份凉菜，董钊选择了椒麻鸡和糯米藕。

“不死鸟是啥意思？”董钊有些好奇。

贺若垚为每人斟了茶水，回答道：“不死鸟是希腊神话中的一种生物，传说称它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以某种方式重生，对应着中国神话中的凤凰。”

“嗯……”董钊摩挲着下巴，“所以，一个卖鱼的店，为什么起个鸟的名字？”

“你这个人……”路峥抿了一小口茶，一脸嫌弃，“懂不懂什么叫浪漫主义？”

“不懂！”这话似乎又触到了董钊的伤心之处，“所以女朋友也不要我了……”

路峥叹气：“行了，你一会儿多吃点，把不好的情绪都吃进肚子里、消化掉！浪漫不适合你，悲春伤秋什么的，也不适合你！”

“你怎么喝起茶水来了？”董钊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随后又疑惑地皱皱眉，面向贺若垚，“他以前可是从来不喝茶水的……”

贺若垚薄唇微张，有点跟不上节奏，刚刚为董钊那一瞬的伤怀而萌生的紧张情绪还没缓和，这话题怎么又变到喝茶了？

“怎么，我现在变佛系了，你有意见？”路峥靠在椅背上，姿态优雅地又抿了一口。

董钊说不赢路峥，索性换了交流对象：“贺若垚，以你的审美，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去减个肥？”

贺若垚又被问得一愣，幸好这个时候服务员来上菜。

“怎么，你对Alpha感兴趣？”路峥脸上露出揶揄的笑。

“啊……No No No……来不了来不了，我只是问问帅哥的意见。”

“你问一个笔直的Alpha，还不如问我……”路峥瞟了贺若垚一眼，又收回视线。

“你怎么知道他笔直，你怎么知道他只喜欢Omega？”董钊报仇的时间到了，面露戏谑，“试过了？”

贺若垚在消化“试过了”这三个字的几秒钟里，路峥面色变得异常难看，这一次，他不是在开玩笑。

董钊当然是了解路峥的，一瞬便意识到好友是真的生气了，赶忙打岔：“哇噻，这鱼也太好吃了！”。

直到用餐结束，路峥都没有再露出笑脸，甚至没有再说一个完整的句子。

贺若垚只吃了几口素菜，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着董钊抛出的闲聊话题，也明显意识到路峥的不愉快。

他有些不解，董钊随便的玩笑话为什么会让对方如此介意。是因为话题，还是因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