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煦的呼吸凝滞,胸口如遭闷雷猛击,随之而来的,便是水幕倾盆——和诗中温柔宁静的雨景毫无可比之处。
许久,他合上了面前的东西——那个他只看了一页便没有勇气继续翻下去、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的私人笔记。
先来后到的道理他懂,这事怪不得邬元允。
庞煦坐在椅子上没有走,脑子里纷乱如麻的思绪汹涌袭来。从小到大,他想要的哪样东西不是手到擒来?向来只有他拒绝别人的份儿,哪会要自己费劲去追?
这个叫邬元允的家伙,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拥有的?庞煦说不清。
大约半小时后,床上的人动了动,缓慢睁开眼睛,看到刚刚临时标记自己的Alpha正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
男人一双剑眉下的双眼有些哀怨,这让邬元允瞬间清醒了过来。
一定是给他添麻烦了。
邬元允坐起身来,感到脖颈处传来阵痛。刚刚庞煦咬得并不重,为什么会感到这么痛?他缓慢下床,朝沙发上躺着的那片抑制贴伸过手去。
“一定要贴那个吗?”庞煦开口。
“嗯?”邬元允身子一抖,“不好意思,刚刚睡着了。”
他把抑制贴拿在手上,坐到沙发一侧,想不明白,为什么庞煦似乎不太愿意自己贴抑制贴?
“还是不舒服吗?”庞煦站起身来,走过去,坐到邬元允的旁边。
“还好,不过贴上安心一点。”邬元允往沙发角落躲了躲,脖子上的疼痛让他的神态变了变。
“郭姐说那个对身体不好。”庞煦的眼睛移到邬元允的腺体上,他注意到了对方刚刚的忍痛表情,“对不起,是不是我太用力了?”
“没有没有,你很……”邬元允澄清,“温柔”两个字在即将脱口的时候止住了,“不贴的话……身体发作时会很难受。”
“我可以看看吗?”
“嗯?”
“你的抑制贴,可以拿给我看看吗?”
邬元允疲倦的眉眼挑了挑,带着些许不解地把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
庞煦开始认真阅读包装后面密密麻麻的使用指南。
须臾,男人抬眼:“上面说,有开放性伤口的话,不可以贴。”
“啊?”
邬元允表情呆呆萌萌的,庞煦有点想上去捏捏他的脸,然后说一声“傻子”。
被男人注视了许久后,邬元允听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会写歌词吗?”
“嗯?”
“学文学的,会写歌词吧?”
邬元允恍然,这话题似乎转得有点快:“我没试过。”
“我有个乐队,你知道的吧?”
“嗯,听李鹤哥提过。”邬元允被分了精神,脖子处的痛感似乎减弱了些,“你上次也提过,你说598的那个Omega,是你为乐队找的键盘手。”
庞煦浅浅地笑了笑,他想起那日两人在598尴尬的相遇和短暂的针尖对麦芒。
“叫什么名字?”
“嗯?”庞煦的脑子里闪过了邬元允那日的兔郎装,一下子晃了神。
“我问你的乐队,叫什么名字?”
“棕林鸫。”
邬元允脸上多了点兴致:“是那个鸟吗?”
庞煦点点头,本来想多解释几句,不料对方是知道的。
邬元允继续:“这种鸟的叫声非常动听,确实适合作为一个乐队的名字。”
“嗯,我也是无意中在一个录音中听到,就爱上了。”
“之前看过一本书,叫《飞禽记》,作者对这种鸟大加赞赏,我印象很深。”
“怎么说的?”
“其他的鸫类,有的吵闹、有的轻浮,有的鬼鬼祟祟,有的好管闲事,而这些不良的品行,棕林鸫都没有。”
“哦?”
“嗯,棕林鸫是一种帅气、高贵、自尊、有教养的鸟。”邬元允笑了笑,“作者举了一些例子,细节我就记不清了。”
“有意思。”
“整本书都很有意思,你感兴趣的话,我送你一本。”
庞旭挑挑眉,自己好像还没送过邬元允东西,对方倒是先主动了。
“好。”男人浅笑。
“对,我还记得,这种鸟虽然是一夫一妻制的,但是每年都会寻找新的配偶……”
庞煦的表情变了变,脸色沉下来,邬元允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少顷,庞煦轻声抛出一句:“你加入观鸟协会,就是因为他吧?”
“啊?”邬元允本还在脑中继续搜集有关棕林鸫的信息,被问得有些懵,“谁?”
“贺若垚。”庞煦一点都不拐弯抹角。
一丝冷意顺着邬元允的脊柱向上窜,脖颈处似有无数冰晶在反复刺穿着皮肤,疼痛感再次袭来。
男孩没有回答,脸上和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他余光看到自己摆在桌上的蓝色笔记本,又想到刚刚没来由的关于作词的问题,似乎猜到了什么。
“以前的事,我不管,但是从现在开始,不许再想着他,不许再跟他来往。”
这听上去是一句十分霸道的命令,但庞煦的声音里,却缺少了些底气。
“来往?”邬元允冷笑一声,“我们除了都住在明爵,生活不会有任何交集,你大可放心。”
邬元允虽然没什么恋爱经验,但是常识告诉他,庞煦的这种行为,纯属临时标记后的占有欲,不会带着其他情感。
“给你买个笔记本电脑吧。”庞煦的声音软下来。
“不需要,”邬元允抬眼:“我可以去学校的机房。”
“什么年月了?哪有大学生连个私人电脑都没有的?”
邬元允撩了撩眼皮:“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你是不会了解的。”
庞煦的心里本就郁结难消,这一来二去的对话,更是让他百般忿闷。还说什么害羞内向好欺负,这小东西,其实一点都不弱。
可真要说生气,庞煦却发不出火来,因为每每看到对方的眼睛,他似乎都会发生短暂性的头脑空白。
“晚上想吃什么?”庞煦示弱,转移了话题。
郭姐大年三十中午走的,好在首都有几家高档酒楼全年无休,对于泰朗地产现任掌事人这位大金主更是服务到家,主动提供新春食盒并免费送餐上门,只要求庞总日后多照顾生意。
大年初五也就是昨日,庞煦参加了一个商业伙伴的邀约一整天不在家,邬元允则去了蔡申家看望他刚刚出院的父亲并顺道拜年。
今日,又开始为吃什么发愁了。饭店的东西毕竟料浓油多,吃了这么多天,是个人都会腻了。
邬元允觉得自己似乎在这个问题上没什么做主的权力,只道:“吃什么都行。”
“你中午吃的很少,是不是胃口不好?”
邬元允嘲:“大概是吃惯了清粥白菜,突然吃这么多天珍馐美馔,有些不适应了。”
“那我去买点白粥小菜回来吧?”一边说,庞煦一边起身,“明爵里那家茶餐厅应该开门了。”
邬元允抬眼朝男人看去,要说他最近发现的这个Alpha身上的优点,首当其冲便是“很有行动力”。
“这还不到五点!”邬元允跟着起身的时候,脖颈处传来的刺痛让他皱了皱眉。
庞煦过去把他扶回沙发上:“一去一回,等餐的时间加起来,也差不多了。”
邬元允蜷回沙发上:“其实……家里有米的话,我可以煮的。”
庞煦定了定,声音柔软:“在家乖乖等着,等你好了,再煮给我吃。”
邬元允眼睛张了张,这人还真不客气,谁说要煮给他吃了……
在等餐的短暂时间里,庞煦拿着手机上网查询了Omega生理期的一些事宜,看到没有过性生活的Omega在一段时间内与高匹配度Alpha近距离接触后,生理期会发生紊乱,表现为周期提前、食欲不振、**强烈……第一次在脖颈腺体处被临时标记后,会经历比较剧烈的疼痛。
除此,他还看到,如若不发生性关系,除了临时标记,安抚发情期Omega最有效的手段,是亲吻——高频、持久的亲吻。
庞煦的喉咙突然有些发干,他买了一瓶冰水,在回去的路上分几次饮尽,但随着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近,身体却越来越热。
邬元允吃饭像只小猫似的,小口小口,却还是会有汤汤水水挂在嘴边。
庞煦只盯着那嘴唇看,心跳和脑子里的想法一样乱。
经历生理期的明明是对面的人,为什么自己却难熬得厉害?
饭后,庞煦把邬元允送回房间,没有要走的意思,男孩莫名地望向迟迟不离开的男人,开玩笑道:“我这屋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说完这句话,邬元允突觉身体似乎又有些不对劲了,只得不动声色地缓缓坐到小沙发上。
庞煦没回答,也没什么表情,跟着坐到了邬元允旁边。男人身上薄荷的味道在靠近的一瞬被放大了许多倍,邬元允的表情再也无法做到轻松。
“你是不是怕我?”庞煦问。
邬元允张了张嘴,百般控制的泰然即将土崩瓦解:“我不是怕你,只是……”
Omega的小脸红扑扑的,嘴唇也是,庞煦声音轻柔:“只是什么?”
“只是……你可不可以别靠这么近?我对你的信息素……好像很敏感。”
“接过吻吗?”庞煦并不理会Omega的请求。
邬元允张口无声,呼吸有些乱了。
Alpha的眼睛从他的嘴唇移到双眸,深情地望过去,似乎在等待答案。
邬元允轻轻地摇了摇头。
“想试试吗?”
邬元允的耳朵里,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再无其他。
片刻过后,一双滚热的唇瓣靠了上来。
庞煦先是试探着短暂触碰,然后便是深沉地给予和索取。邬元允本能地顺从着,有些头晕目眩,但不得不承认,这感觉是美妙的,是享受的。
薄荷的清凉与明亮,桂花的芬芳与绵长,在这间淡绿色的房间里,撞击、勾缠,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唇不舍地离开,停在一个极近的距离,低沉开口:“怎么这么乖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