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七一早,路峥收到了一个红色的包裹,打开后,里面竟是林田当年收受贿赂的记录、和青麟帮私通的证据、以及多达十六张不忍直视的露骨亲密照片。
庞煦流着黑龙头庞运泰一半的血,做事狠起来,那也是“丧尽天良”。在人家大喜日子的前夕,竟然寄去了这么件非同寻常的“贺礼”,用大红的包装纸包裹着,上面还写着:新婚愉快,白头偕老!
庞煦的逻辑正如那日李鹤在电话里所说,如果路峥一直想着前男友,那么贺若垚在自己的婚姻里就会过得不幸福,那么对他“念念不忘”、“忠心耿耿”的邬元允就会有机可乘……
现在的庞煦,不会允许任何可能威胁到他和邬元允关系的不稳定因素存在,不管使用什么手段。
路峥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以昨夜没睡好为由,没有下楼吃午饭。他现在胃里翻江倒海,除了恶心,没有其他的感觉。
往好处想,这倒真是把路峥积郁许久而难解的疑问和心结给打开了。然而,云开雾散,迎来的不是朗朗晴空,却是满目荒凉。
照片上的Omega叫沈思佳,正是林田葬礼上半遮着面庞的神秘人。
林田是个经不住诱惑的人,其实在相处的时间里,路峥早就看清楚了。只是作为一个深陷于恋爱中的人,一再选择了忽视和宽容。
这么看来,当年反黑组组长冯礼之所以不想让路峥深查,应该也是对林田的变节有所知晓。只是人已经死了,生前又是自己格外看中、私交深厚的弟子,再加上背后庞运泰相关势力的威压,最终选择把这事吞在了肚子里,还为这个叛徒争取了功勋。
而在感情上的背叛,现在想想,当时的种种迹象已经十分明显。彼时,路峥不仅仅是因为课业繁重,无暇顾及,更多的,是不愿意面对罢了。
路峥抬眼,看到窗台一角的花盆,里面红色的山茶花盛放着,美丽,却无香。那是前几日贺若垚送给自己的,说是纪念相识120天。
花盆的标签上,有山茶花的花语——理想、谦让的爱。
那日,路峥心情很好,还开玩笑说:“下次买白色的吧,我喜欢白色。”
男人深深点头。
下个月是林田两周年的祭日,面对当前的处境,面对这么好的贺若垚,路峥之前还在纠结是否借着这个日子,与过去做个了断。现在好了,这个包裹让他明确了答案。
此时此刻,路峥无力去想寄件方到底是何许人,但他知道,游走在黑色和灰色地带的人,有的是办法搞到警方都无法获取的信息。这么敏感和重要的东西,寄件人选择在这个时候寄给自己,还带着“恭贺新婚”的标记,明显是和林田或者自己拥有一些私人恩怨,与组织和官方无关。
路峥苦笑,这是安排好的吗?这是让自己毫无遗憾、毫无眷恋、毫无牵挂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吗?
这时间、这方式未免有些残忍。
从相处后期对林田冷淡态度的惶恐,到他遇害后彻骨的悲痛,从长时间的疑惑不甘,到秘密破解后的震惊愤恨……路峥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碎成一片一片,再也拼不好了。
贺若垚已经是第三次来到路峥的房门口。他有些担心路峥,反复徘徊又不敢敲门,怕吵到对方休息,但又担心他身体有其他不适。
住到明爵的房子后,两人一直相敬如宾。心照不宣地,路峥住在东侧的主卧,贺若垚睡在西侧的客房,厨娘做好饭后共同进餐。
路峥推门而出的时候,男人正在门口焦急地思考,两人都吓了一跳。
贺若垚面露抱歉,随后投去关切的目光:“你怎么样?休息好了吗?”
路峥明显不在状态,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嗯,休息好了。”
“下去吃点东西吧,别把胃饿坏了。”
路峥抬眼,目光柔和。这个男人,在提建议时总是小心翼翼的。
“嗯,我现在去吃,不用担心。”
说着,路峥便下了楼。虽然刚刚在房间已经处理了情绪,但他知道贺若垚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多说两句便会看出端倪,所以还是趁早结束对话为妙。
他还是低估了贺若垚。
从路峥推门而出的第一眼对视,男人就知道对方情况不好。
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呢?贺若垚自认为两人最近的相处还算和谐,自己也没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或做什么越界的举动,连说话都是三思而后才出口。对方如今出现了这种情绪,贺若垚顺理成章地理解为是由于婚期临近,而自己不是他爱的人。
理智上,贺若垚理解路峥的心情,但免不了心里跟着一起难过。
天不遂人愿,人不遂人心。对路峥即是如此,于贺若垚又何尝不是呢?他现在对路峥,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自己如今的心情,会随着对方的状态而喜悲变换,路峥不快乐,他的心里也是阴云密布。
盛大的婚礼就这样到来了。
八音迭奏,声势浩大。独家定制的礼服饰物,隆重考究的宴席仪式,满脸艳羡的亲朋好友……
当贺若垚把路正希为独子“出嫁”特别设计的花纹铂金戒指戴到路峥左手无名指上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声压过了全场的齐声喝彩。
那时那刻,他终于清楚知道了自己对路峥的感觉。
*****
正月十五之后的周末,庞煦约了乐队的同伴在南郊野鹤艺术区聚会。在那里,他们租了一个改造过的厂房,平时排练、玩闹都会在附近。
“我就不去了吧?”邬元允眨巴着眼睛,“你知道的,我在陌生人面前……”
“我是陌生人吗?”庞煦走近,低头问。
“我是说你的朋友们,他们也会不自在的。”
“所以我不是陌生人,那我是什么人?”庞煦和邬元允根本就没在一个话题上。
“你……”邬元允的情热期已经过了,但是庞煦逼近时身上清晰的味道还是会让他脸红心跳。
庞煦看到被逗弄的Omega语塞,笑了:“他们一个个疯的疯,佛的佛,才不会不自在。”
随后,庞煦摸了摸邬元允的头发,语气变得深沉和认真:“都是很重要的人,我很想让你见见他们。”
这几日,庞煦除了亲他,并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但这对邬元允而言,已经足以深陷其中。这触摸头发的动作,让他立刻温软了下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望过去,随后吐出两个字:“好吧。”
这顺从的行为,对庞煦也是格外受用。每每如此,他都有想去拥抱和亲吻对方的冲动,但又怕自己太过激进而搞砸,所以一再忍耐。
出门时,庞煦选择了自己那辆亮黄色的兰博基尼,邬元允盯着看了许久,没有动作。
庞煦在驾驶座的位置按动按钮,副驾驶的门被打开:“愣着干什么?上车啊!”
邬元允脸上的表情惊讶中透着呆萌,开口道:“你的车…… 不是不载人吗?”
“谁说的?”
“唔……李鹤哥。”
庞煦一副早该猜到的无奈:“不是不载人,是不轻易载人。”
邬元允若有所思,又突然想到,李鹤之前还说他洁癖来着,可是这些日子的接触,自己并没有感觉到这一点。
……
“我靠,庞煦副驾驶上那个,不是个仿真硅胶娃娃吧?”
“怎么可能,他不玩那个!”
“他的副驾驶……特么的竟然坐人了!?”
“那是他老婆,你说话注意点!”
惹眼的黄色跑车开近,站在厂房门口抽烟的几个人议论纷纷。
两人下车,立刻被四人包围。
这四人里,宋君安邬元允是见过的,两人互相点了点头。
一个留着长卷发的男人笑着上前:“哇噻,我还说什么人能入了我庞哥的眼,果然人间尤物啊!”
庞煦的眼刀射过去的同时,那人被旁边体型消瘦的男人拉远了些:“都说让你说话注意点了,你怎么回事?”
说完,瘦削男人陪着笑脸,对邬元允说:“不好意思,他不会说话,你别计较。我们跟庞煦是一个乐队的,我是贝斯手彭湃,那个是节奏吉他手朱远功。”
“啊没事。”邬元允害羞地笑笑,“你们好,我叫邬元允。”
“你好,我是鼓手顾松。”旁边一个高个子男孩开口。
“你好。”邬元允回。
“来来,进去坐吧,”刚刚出言无礼的朱远功又凑过来,“本来约好大年初七聚的,庞煦第一次因为家里的事放我们鸽子!”
“嗯?”邬元允惊,回头看,庞煦面无表情,并不解释。
“邬元允身体不舒服,庞煦给我们说了的,哪里是放鸽子?”彭湃小声回斥朱远功,然后看向邬元允,“对了,你身体好些没?”
邬元允有些惊慌:“嗯,好了,好了。”
“人家陪老婆,你哪那么多意见?”顾松道。
“他以前又不是没老婆……”
“哎呀你可住嘴吧!”
朱远功随后被彭湃拉远。
听到这话,邬元允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领结婚证那天,郑勤跟他说的最后那句话——“他只是为了气我,好景不长的!”
所以,庞煦和郑勤还有联系吗?庞煦是不是还挂念着“前妻”?邬元允开始胡思乱想,表情逐渐变得不自然。
“别多想,朱远功说话向来那样。”顾松看上去比这几人小一些,但是气质却成熟稳重,说话也慢条斯理的。
邬元允眨眼看顾松,对方挑挑眉:“有事问我?”
邬元允收回视线,笑了一下:“我以为,鼓手都是很朋克很激动的性格。”
顾松被逗笑:“很激动是个什么形容词?”
宋君安也笑,逗趣道:“就是随时要跟人打架的意思!”
邬元允听出这是玩笑,也没做过多解释,跟着抿嘴笑。
庞煦扶了扶邬元允的肩膀:“朱远功和彭湃,我们上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是一起经历过患难、很好的朋友。”
“少来,你一个大少爷,对你来说,那不叫患难!”朱远功回过头来大声说。
“你吃不上饭的时候,谁给你的钱?你没地方住的时候,谁给你的窝?”彭湃锤了朱远功一拳,“还在这儿仇富?!”
“你别看朱哥嘴硬,好事坏事第一个掉眼泪的就是他……”顾松插着手看热闹,给邬元允说,“我跟他们三年前认识,年龄最小,现在上大四,庞哥对我们都很照顾。”
打闹完,彭湃也过来解释:“我们几个性格不太一样,老朱就是外硬内软,性情中人,小顾松比较佛,什么都不计较,庞老大比较酷,但是乐队的主心骨,新来的君安目前看,也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但不管怎样,只要一聊到音乐,大家就很和谐,好像所有的烦恼都走开了。”
“真好。”邬元允面露羡慕,“有这样一群志同道合、能够同欢喜共患难的朋友,真的很幸运。”
大家纷纷点头。
晚餐吃得很愉快,天南地北畅聊了很多。邬元允看出,彭湃性格是里面最随和的,情商也高,乐队对外的演出合作、宣传公关,都是他负责;朱远功虽然说话粗了一些,但是为人豪爽,乐队里比较热血的几首歌,都是他写的,这间厂房也是他找来的;顾松吃饭和说话一样慢,表情总是一副看透一切的淡定,家里条件不错,还有个当医生的亲哥哥……
邬元允时不时看向庞煦,他虽然一直话很少,但是能看出他格外放松,是那种带着舒适和安全感的放松。
这些,才是他真正的“家人”吧,邬元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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