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原本石沉大海的线索,因为外力的作用,终于浮到了水面上。赵誉手底下的人成功潜入到赵尚书的府邸,发现了龚升与他往来交易的书信,书信还盖有他的私章。而萧珉辰那边抓到的人也供出了龚升,这两人一人在吏部给另一人升官加职,一人利用职务之便,威逼利诱手下人以锌换锡。
敲定案件的始末之后,萧珉冽让赵誉和萧珉辰二人先不要打草惊蛇,自己要去烟巷一趟,赵誉二人虽有疑惑,但还是依他所言,未先去惊觉赵家。魏泽煜这几日听萧珉冽的吩咐一直在暗处盯着龚升,还真让他看到了些东西。
萧珉冽一到烟巷就直接去了如烟的房里,如烟正悠闲地画着眉,猝不及防听到敲门声,借着镜子给了身后的丫鬟一个眼神,那丫鬟立刻就去开了门。
“公子今日怎么这么早?”如烟从镜子里看到了敲门人的模样。
“想问姑娘一些事情。”
“问吧。”如烟神情放松地回道。
萧珉冽没有只声,看这场面,如烟心领神会,便让伺候的丫鬟都出去了。
“公子想问什么?”
“孙小姐,令尊的冤案…”
萧珉冽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冷笑打断了,“晋王殿下这是不准备装了?”
“当年的事,是大理寺彻查不周,让令尊蒙受冤屈。”
“一句蒙受冤屈就抵掉了我孙府百十条人命?真是好的的天威。”如烟眼角微微泛红,语气却强硬无比。
“抱歉。”萧珉冽微微低头。
“你今日不只是来不只是为了这个吧?”
“是,我今日来是想问赵顺平的事。”萧珉冽抬起头迎上如烟挑衅的双眸。
如烟先一步移开了视线“他?我与他往日并无情分,他爹也不想他和我沾上关系吧。”
“赵顺平的玉佩出现在南边制造营,是你干的吧?”
如烟的大眼睛扑闪了两下,“是我干的又如何?”
“反正赵家私造假铜币一事你们不是也查到了吗?赵公子整日来找我,玉佩不小心掉在我这了。我闲来无事想去南边郊区逛逛,刚好就落在那儿了,无心之失,这定不了罪吧。”
“你怎么知道我们查到了赵家”萧珉冽紧紧地盯着她。
如烟心里一阵慌乱,但面上还是一副轻松了然的样子,“赵顺平整日混迹烟巷,一掷千金的事还少?若不是贪污受贿,怎会有这么多银子任他消遣。”
“此言在理,但孙小姐,你有一事忘了。”
“什么?”
“赵尚书一向清廉,府里的桌椅十几年都未曾换过,下人也是屈指可数,若是贪图财富,怎会年老了,还不享受一番。”
“他清廉?”如烟突然大笑了几声,“我爹也清廉,府上还时常吃斋念佛,最后得到了什么?抄家流放,我爹不受屈辱,自陨于牢中。”
“为什么不换桌椅,我看是问心有愧吧。当初要不是他,要不是他找来的那批人手脚不干净,我爹怎会?”
“孙小姐的意思是,出事那年贵府修缮了一番?”萧珉冽眉头忽地皱起,此事怎么案宗里并未提及。
“是,就是赵尚书引荐的人,若不是他们,那批钱财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孙府。事发后我去找了那批人,可是一无所获,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怎会如此”萧珉冽呢喃了一句。
“公子若是问完了就离开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孙小姐,若赵尚书是冤枉的…”
“大理寺断案不是一向以证据为准吗?”如烟轻飘飘地说道。
萧珉冽眼帘微敛,开口道:“叨扰了,告辞。”
魏泽煜回到大理寺里无所事事,实在无聊得紧了,就去赵誉那儿走走,或是去萧珉辰那儿逛逛,大理寺总共就这么点地方,不多时就被他该逛的都逛完了。
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魏泽煜抬头望过去,正是不见了半日的萧珉冽,他步子比平日里快了许多,像是有什么急事要说。
萧珉辰听到声响走了过来,“五弟,什么事这么着急。”
萧珉冽接过魏泽煜递来的茶水,随意坐在了大殿的接客席上,赵誉也跟着过来坐下。
“你们还记不记得前户部尚书孙尚书私藏黄金一案?”
赵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还是老老实实回道:“还记得,名震上京的案子,怎么可能忘记?”
“当年的案子大概是判错了。”萧珉冽语重心长地说道。
“判错?”赵誉喃喃低语,当年孙尚书在牢中畏罪自杀,若是清白,怎么可能…
“我原本想不通如烟在这案子中扮演什么身份,可假设如烟是为了报仇,一切都有迹可循了。她应是查出了当年的案子与赵尚书有直接关系,于是与人联手设计害死了赵顺平,当然赵顺平的死因可能没这么简单。赵顺平死在烟巷,赵尚书空有悲愤,但知这一切都是因果报应,所以才闭门不出。”
“那又怎么解释赵顺平的玉佩落在了制造营?”萧珉辰问道。
“我想是别人故意放在那的。”
“故意。难道是想把案子引到赵尚书那儿?”魏泽煜问道。
“若不是指向赵尚书的线索来得如此频繁,我不会这么怀疑,你们不觉得,自从查到赵尚书之后,咱们的线索来得太快了吗?”
赵誉出声道:“晋王殿下这么一说,确实是过于紧凑了,发现赵顺平的玉佩之后,就去查了赵尚书的书房,没隔几日就发现他与龚升来往的信件,贤王殿下那边抓到人也供出了龚升,这确实太轻松了。”
萧珉辰站起身来,“且不说当到尚书这个位子的人个个都是老狐狸,单论赵尚书经历过孙尚书一案,就不可能这么毫无防备。”
“主谋还在暗处,我们一点线索都没有,赵顺平的死因也没有那么简单。”萧珉冽喝了一口茶后慢慢说道。
魏泽煜忽地开口,“户部尚书会不会和这件事也有联系?”
“怎么说?”赵誉接话道。
“我只是猜想,户部的大帐都要过尚书的手,而龚升又是户部尚书的直接下属,龚升要想干什么事情,尚书不应该也有些了解吗?”
萧珉辰摇摇头,“其它部大概都是这样,户部不太一样,户部尚书长年多病,虽是掌管户部,可已经多年未曾亲自去巡抚制造营了,何况账上的事,一向是最好作假的,要是做账人有心,审阅人轻易看不出蹊跷。”
“四哥说的没错。”萧珉冽点点头。
“不管如何,先顺着这条线摸下去,探查户部内部这步是没有问题。”赵誉说道。
“我突然想到个好计策。”萧珉辰眉梢吊着笑,剩下三人皆转过头去看他。
萧珉辰勾了勾手,示意他们过来,萧珉冽不明所以地给了他一个疑惑的表情,萧珉辰笑着说了句“隔墙有耳”。
此话一出萧珉冽等人也不再磨叽,一下子围到萧珉辰旁边,“咱们这样...”
隔日一早赵尚书就被请去了大理寺,只见他出寺时愁容满面,脸色煞白,像是遭遇了泼天大事。百姓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上京。
此事自然也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彼日夜晚,萧珉冽和萧珉辰就被请去清政殿喝茶了。
“赵顺平一案和铜币案你们查得如何了?”
“回父皇,还在彻查当中。”萧珉冽回道。
“朕听闻今早你们大张旗鼓的把赵尚书请进了大理寺,难道此案与他有关?”
“有点关联,但可以确定幕后主谋不是他。”萧珉辰回道。
圣上看着他们两人,缓缓喝了口茶,“朕大致猜到了你们要做什么,但凡事要讲个分寸。若是要借刀杀人,使刀时就应狠厉些,若是半推半就,最后什么也办不成。”
“是,谨记父皇教诲。”二人同时回道。
“珉冽,朕记得你快到成亲的年纪了。”
此话一出,萧珉冽不禁愣了楞,但他紧接着回道:“是”
“说来也真是缘分,那日与魏丞相交谈,他说他有个待嫁的小孙女,有次宫宴时遥遥地望见了你,便一见倾心了。同出于一个府,那个救过你的孩子魏泽煜也许还认识那小姑娘。”
萧珉冽默默听着,没有搭话。萧珉辰笑着应和道:“儿臣听说过那小姑娘,听说长得花容月貌,惹人心怜。她与五弟年纪相仿,家室也好,五弟把她娶过来做个王妃,也是一桩美事。”
“父皇,皇祖母的丧期还未过,在这之前,儿臣不想谈论婚嫁一事,望父皇见谅。”萧珉冽从椅子上起来跪在地上。
大殿里的轻快气氛顿时变得沉重起来,只余几人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萧奕珏才开口道:“是朕考虑不周,念你一片孝心,那便丧期之后再商量这事。只是珉冽,若是这期间魏家那小孙女移情别恋,你可不要怪罪于她。”
“父皇说笑了,儿臣怎会?”
“朕还听闻魏泽煜如今还住在你府上,到底是朕亲封的侍郎,整日住在晋王府,成什么体统?”圣上不怒自威,萧珉冽的头埋得更低了。
“皇祖母去世前曾把一处府邸赠予魏泽煜,现如今还在修缮,儿臣念及往日情分,便让魏泽煜借住一段时日。”
“既如此,就加快修缮吧。”
“是。”
晋王府和贤王府在宫殿的两端,出了宫门之后萧珉冽和萧珉辰上了各自的马车,萧珉辰掀开帘子看着萧珉冽的马车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了,才叫人动身离开。
一进腊月,风刮在脸上都生疼,这样下去,没过几日就要下雪了吧,萧珉冽这样想着。他双手捂在暖炉上,偶尔两只手会因为动作而触碰到一起,马车上是行人匆忙走动的声音,还有马车辗过地面的声音。
他刚下马车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五哥!你终于回来了。“
萧珉冽听到声音抬头望去,只见到一阵白花花的影子,萧珉昊的脸一下子凑到他跟前,“五哥,多日不见,你…好像气色变好了。父皇说了什么,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萧珉冽露出一个微笑,“就问了最近案子的事。身体养得如何?”
“我都养好了,一能下床活动之后,就进宫看望了母妃,然后就来找你了五哥。”
“嗯,先进府吧。”
“景年呢?他养得怎样了?”
“他早好了,只是军中年末杂事繁多,最近我也没怎么见过他。”萧珉昊暗暗抱怨道。
“去父皇那儿请安了吗?”
萧珉昊头一下子耷拉下来,“还没有。”
萧珉冽瞥了他一眼,“找个时日去一趟。”
“知道了,五哥。”
两人闲聊着走进了大殿,刚好碰见了正要出门的魏泽煜,“殿下?我还正准备去找你。”
“魏泽煜,你还是那么粘人。”萧珉昊嫌弃地说道。
“屁股养好了?怎么今日到这儿来了?”魏泽煜斜了他一眼,接过萧珉冽脱下的披风。
“对,前几日就可以下地活动了。况且,我来找我五哥,你有什么意见吗?”
“那倒没有,我就随口问问,七殿下可不要往心里去。”
“这么点小事,我是那等心胸狭隘的人吗?”萧珉昊坐在萧珉冽和魏泽煜中间,朝着魏泽煜说道。
魏泽煜给萧珉辰和萧珉冽各倒了一杯热茶,“景年呢?”
“他在兵部忙得不见人影,不过怎么见着你挺闲的。”
“我被临时调到了大理寺,案子结束之后就回兵部。”
“那两个案子都快两个月了,还没有查清楚?”
“应该快了吧,是不是?殿下。”
“嗯,快了。”萧珉冽说道。
林公公很快进来张罗着饭菜的摆放,三人就着满屋的暖炉用完了今日的晚膳,萧珉昊再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魏泽煜和萧珉冽走到前院送他,看着他被人扶着上了马车,马车走了之后才回到殿中。
一进门魏泽煜就把寝殿的门紧紧关上了,还不忘把门上的帘子给拉上,最近风大得很,不关紧一点都会感觉寝殿里面漏风。
萧珉冽更是进了寝殿之后就坐上了榻,然后盖上一层厚厚的毯子,魏泽煜整理好之后也坐在了榻上,他从一旁拿过围棋,“殿下,来下棋?”
萧珉冽调整了一下暖炉的位置,“来。”
魏泽煜拿出棋子在棋盘上摆放好,“殿下,今日圣上叫你们过去是去问什么?”
“就问了些案子的事情,看来父皇是嫌我们动作太慢了。”
“那就不温水煮青蛙了?”
“嗯。”
几日后,赵尚书被抓进了大狱,龚升人赃并获,即判死刑,告示贴满了全城。两日之后,赵尚书自裁于牢中,铜币造假案一纸敲定,赵顺平案暂且搁置。
事情好像告了一段落,魏泽煜也回到了兵部,大雪盖住了上京的喧嚣,但平静之中又似乎有些不安稳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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