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织欣喜,道:“大舅想要什么?金银财宝,良田旺铺,亦或是,重振家族?”
她语速渐慢。前两者好说,重振家族……就不是那么轻松。
窦大舅失笑,摇头道:“简陋门户,有甚好振?”,便是前朝风光,他家也没沾半分。长辈们心心念念,不过是想要武艺传承、供奉香火,可没人想着要重振什么家族风光。
“金银财宝我怕守不住”,窦大舅看得通透。穷人乍富,他都有点飘飘然,想着去城里给老妻和孩子们置办甚么绫罗裙子金银钗。若不是五娘子拽着他日日往山里跑,怕是早就花光了手里的现银。
他都如此,更别提家中小辈。若给他们知晓自家有钱,再看到山下繁华,三两日只怕就要学坏了。
“良田旺铺嘛,多了也无用。”
一双手两只脚,他们本就不擅长种田经营。纵然给他们个田庄,不会经营也白搭。
窦大舅思虑再三,缓缓说:“不如这样。我问五娘子要三个承诺。”
苏织颔首,郑重:“您请讲。”
“若有一日,当真逢乱逢难,苏家要保我家人平安。”他紧紧盯着苏织。
“喏。”,苏织一字一句,无比认真:“但有苏家在,必不舍窦家一人命。”
对于她的郑重,窦大舅很是满意。他说:“我家有三子一女,另有两个堂侄子。男丁自不必说,村学里能有他们一席之地。唯独我那小女,比五娘子晚生一岁,自幼顽劣,想送去五娘子身边学学规矩,识个眉眼高低。”
“只管叫妹妹来。”,苏织眉开眼笑:“我在家中并无亲姊妹,窦家妹妹来了,必定当亲生妹妹一样照看。”
苏织在族中行五,是按着族中姐妹们的排行,可那些都算不得近亲。
“第三嘛……”,窦大舅狡猾一笑,说道:“我问五娘子要个承诺,留待后用可行?”
他重音放在“五娘子”三个字上,显然这个承诺不是问苏家要,而是问苏织要。
苏织愣了愣,没想到窦大舅绕过苏家,问她要承诺。她想了想,四指并掌,起誓:“青山为证,淮阳苏织在此起誓:只要不违道义,不伤性命,我允窦家一诺。”
窦大舅合掌大叫:“五娘子爽快!”
他哈哈笑着,招呼已经看傻眼的窦五舅和宋三猛:“来来来,两个二傻子,过来见一见咱们的主家娘子。”
他加重在“主家娘子”四个字上,笑着说道:“从前叫‘主家娘子’,是跟着村里人随口说说,如今咱们要捧人家的碗,吃人家的饭,得叫得真心实意了。”
大掌拍在外甥身上,拍得他险些站不住。
宋三猛看看大舅,又看看还懵着的五舅,试探性地问:“大舅,不是说窦家武艺不外传吗?”
窦大舅讥笑:“人都快活不下去,还守着死规矩呢。窦家的规矩,跟我们个没记族谱不入祖坟的庶出子孙有何相干。”
窦五舅震惊的看着大哥,仿佛头一天认识他。
“那你不教我们呢。”,三猛有点不开心,“要是我们都会你和五舅那两手功夫,大哥也不用遭罪……”
大舅横他一眼,凶神恶煞:“你大哥倒学了两手,仗着这两手功夫敢去跟官衙横腰子,还不是给人打断腿?”
没有实力,空有武力,在当官的面前,土鸡瓦狗而。他无数次后悔,或许当年不该偷偷教给大猛习武,他也不会仗着手上功夫,想要去跟官差衙吏争道理。
三猛讪讪,不说话了。
等他们谈话结束,丫鬟和小厮们回来,各自分工,收拾晚饭。野兔烤的焦香酥脆,涂上一层板油,趁油脂未干撒盐末、茱萸粉、蜀椒粉、干姜粉,又有人拿出个单独存放的小皮袋,小心翼翼盛了一勺胡椒。
别说三猛没见过,窦大舅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胡椒。听说这东西价比黄金,京城里头可以当钱使。他们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黑黑、小小、研磨成粉,带着股呛人香味的“黄金”。
在苏织指挥下,福银把路上采摘的竹笋切块、蕨菜只取嫩尖,下锅焯水,加入方才就留好的小鱼小虾,出锅时加入青盐和胡椒调味。
三猛捧着木碗,嗅一嗅香味,心道,这些菜易得,调味的胡椒难得,也不知是甚么滋味。
他小口吸溜,辛辣入胃,顿出一身汗。
窦五舅说:“好爽快!”
秋日风凉,纵燃烧篝火,暖得了前胸,后背还冷飕飕。这口胡椒汤下肚,暖意自腹中而起,浑身都暖融融。
福金翻出件披风,披在苏织身上。她也端着木碗,小口小口喝下,说:“这道‘山海羹’,还是从前在京城太平楼,跟着阿翁吃过一次,小二说是宫里御膳传出来的做法,也不知真假。从前胡椒价贵,如今便宜了许多,咱家也能吃得起了。”
福银笑答:“咱家商队打榕城回来,带回来许多奇奇怪怪的土产,二主母说您或许喜欢,特意叫人装了一车,我们走时,他们还在分,回头还得有一车送来。”
苏织蹙了蹙眉,突然想起什么,放下碗,扭头问:“老宅送来的东西里,有没有番薯?”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