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别说上床了,祁渊连正房的门都没进去。
入夜,站在门口,轻轻扣着门板,祁渊心里装着满满的厌恶。不就是撕件衣裳么,算什么大事。不就是亲手做的么,谁不会做?
闹这么大,真是矫情做作。
敲了大约第十五遍,祁渊晃了晃有些发酸的手腕,不耐烦地在美人靠上坐下来,暗骂这永德妖道害人不浅。若不是他乱出主意,如今自己早已摆脱这个女人了。
呼。一阵冷风吹过,祁渊身上一凉,牙根暗自咬紧。
“知意,开门吧。”他站起身,加重了叩门的力度。
自觉这话已经重复了十来次,他认真想了想,终于又补了一句:“无论事情如何,你总要听我解释吧。”
本以为依然是石沉大海,祁渊已然做好了扭头就走的准备,不想房内竟然传来一道清嫩的声音。“可我想听解释的时候,你不肯理我。”
她真是一把好嗓子。祁渊想,若是去学什么昆曲,一定是好清倌儿。想到清倌儿,三哥倒是最喜欢了。不过,眼下他定然没工夫去听,指不定愁成什么样呢。
“祁渊,你还在么?”门内忽然发出疑问。
祁渊这才惊觉自己走了神,唇畔冷挑,尽力柔和回应道:“自然在……当时……也是事出紧急。”
“那你为何撕我做的衣裳呢?”她问。
透过门上明纸,祁渊能瞧见少女姣好的身形。她大约是侧身靠在门内,乌黑的秀发随意挽成低髻,脖颈纤细修长,似乎一把就能用手扼住。
“气急失手。”祁渊慢慢说道。
房内的少女又不吭声了。
祁渊忍过一阵冷风,牙齿便开始打架。该死,石阶也给了,还想怎么着?“算是我错了罢,知意,开门可好?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怎么能就这么过去呢?您轻飘飘一句话,就要抹杀咱们姑娘的辛苦和委屈么?”小竹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来,满脸不平道。
一道冰冷的目光淡淡扫向小竹。
小竹却全然不怕,竟两步冲上前,拽住祁渊的衣袖,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剪子,几下将袖口剪掉一大块。
祁渊人还没反应过来,小竹已经举着那块被剪掉的袖口义正辞严道:“若是五皇子您能把身上的衣裳复原,咱们姑娘就能原谅您犯下的过错。若是不能,就别跟咱们姑娘说什么破镜重圆的话了!”
祁渊懵在原地。纵然自己是小小宫女生下的皇子,可下人们却也没有敢如此冒犯自己的。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祁渊真想让小竹看看,永德是怎么死的。
“你很好。”祁渊冷冷道。“以下犯上,罪该一死。”
“奴婢为了姑娘,不怕死。就算奴婢死了,也要去地府拿着这块布等着您,教您破镜不能重圆的道理!”小竹梗着脖子道。
……
祁渊都要被气笑了。“来人!”他厉声喊。
“别伤小竹!”门内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随即,房门应声而开,容色绝艳的少女努唇而出,满脸急切。
因是入夜,她已换上寝衣。这寝衣是内外两件,内里一件霞粉的小衣,外头是层大袖纱衣,纱衣朦胧罩着雪白的肌肤,衬得脖颈更加嫩滑诱人。
祁渊一侧眸,不知为何心底竟生了一阵悸动。索性,他一把揽住李知意的腰,将人扯回房内,而后的一声狠狠关上了房门。
墙上挂着一幅少女出山图,图中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手拎竹筐,正顺着石阶慢慢从山中走来。她头饰碎花蓝布,容色娇嫩,笑容可爱。与她形成对比的,是此刻画外艳气十足的李知意。
她的双手被祁渊的左手紧紧抓住,细嫩光滑的胳膊交在胸前,显得愈发弱小无力。祁渊的右手将她的头轻按在画上,发髻被压乱,眼底一片水光盈盈。
“李知意……”祁渊很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大约是眼前的这双眼太过妩媚撩人了,他觉得心里像有什么在乱撞似的,搅得神智都不清晰了。
“祁渊,你撕了我做的衣裳,又不肯给我一个解释。我等了你两日了。”她眼泪汪汪说着,像是流落在外的孩子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人。
“现在呢,我解释完了。”祁渊的凤眸生得很威严,看人的时候却又有几分桃花般的秀美。
“就这样解释吗?就用气急失手四个字就可以打发我吗?”李知意愈发不满,柔弱的身子在他手下轻轻挣扎。其实做多少衣裳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当时不该对自己是这样的态度。
他从前对自己从不是这样的态度。
这样的态度,让人很害怕。让她很害怕。
“事实如此。”祁渊语气虽柔和,却也有几分不肯松口的意思。毕竟,他不知道她还想怎么样,趁机提要求?为李元节求情?
“祁渊……”她说不过他,只能软软又哀哀地喊他的名字。
“好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好不好。”祁渊随手揉揉她的头发,自觉这是很体贴的举动了。
“不好。”李知意摇摇头,蓬松的头发为她的神情增添了几分迷离的美。“祁渊,这件事没过去,不能就这样过去。”
祁渊彻底没耐心了。
转身就想走。
临了,却想起陈先生的那句话。床上……
得。
祁渊的手从她背上揽过,另一只手绕到膝下,将人一把抱了起来。李知意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在他的怀中。他的步子又大,起起伏伏的,李知意虽然不愿,却还是慌得双手交织在了他的脖颈后。
整个人软软地贴在了他的身上,香香的气息似蛊药钻进他的鼻息。
该死。祁渊觉得身上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加快步子,将人撂在床上,心里是很想走的,可一双手却很不受控制地抚上她。他咬咬牙,暗骂妖女。
随后,他冰冷的唇覆上她的温热。
如细雨,落全身。
她的目色中隐见迷离,帐中的氛围也渐渐旖旎起来。可她还想要那个解释。其实大约也不是要一个解释,或许要一句我喜欢你,或是我在意你什么的,都可以。
甚至,哪怕是一个温暖的怀抱也好。
而不是眼前这种方式。
“祁渊……”
他将她未尽的话吞进腹中。
她终于忍不住,水蛇般的细腰轻轻扭动,双手落在他滚热的胸膛上,试图将人推开。
“我不要……祁渊……我不要。”她的声音从他的唇中传来。
祁渊蹙眉。
这还是她第一次说不要。
好像还不是欲迎还拒。
“怎么。”他有几分漠然地抬起头。不想,她却似小兔儿一般趁机从他的胳膊下逃了出去。临了,还没忘了抱着一床厚厚的鹅羽被子。
“我不想跟你住在一起。”她气鼓鼓道。
……
冷风吹动窗棂,神智渐渐回归。祁渊漠然站起身,随手将刚才脱掉的外袍慢慢捡回来。
也好。
左右自己也不耐烦去哄了。
“那我走了。”他淡淡道。
李知意早已抱膝坐在美人榻上,此刻听见这话,一颗心慢慢沉入谷底。
……
小竹进门的时候,瞧见的是将头深深埋入自己怀中的李知意,细薄的后背上落着几处红痕。
小竹懊恼又心疼,上前慢慢抱住了她的姑娘,又听她低语道,他怎么就不肯哄哄我呢。
枫南院中,陈宾拎着茶壶,亲手替祁渊倒了一盏舒心茶。祁渊端起茶盏慢慢抿了一口,才觉得身子通泰不少。
“不过一个女子罢了,您怎么就不能好好哄哄呢?”陈宾摇头不解道。
“不必。”祁渊抬手止住陈宾的话,成竹在胸道:“我已想到别的法子了。”
“不管是什么法子,想必都是舍近求远吧。”陈宾一双慧眼洞若观火,又呐呐道:“真不知您与皇子妃到底是正缘还是孽缘。罢了,这些事我也闹不明白。”
“与大业无干的事,先生何必费心。”祁渊摆摆手,风姿隽逸。“对了,李丞相的咳疾可好了?”
“到底上了些年纪,哪里好得这样快。”陈宾说到这,不免想到自己的膝痛时常发作,语气便也多了几分和气。“他也不算太糊涂,总算还知道自救。听说这两日一位常住宫中的道长替他开口,要丞相为陛下入观祈福十九日,以助君臣气数相合,保江山无虞。想必,等到祈福结束,陛下也就不会再生他的气了。”
“他不知晓永德入宫之事?”
陈宾摇摇头。“永德入宫一事倒是很多人都知道,只是永德与陛下说了什么,却是连李果儿都不知道的。您也知道,那永德惜命得很,怕得罪三爷和四爷,故而特意单独觐见陛下,又嘱咐陛下此事不要声张才好。故而如今,您与皇子妃不必去颍阳一事,只有你我二人与陛下明白内情。对了,五爷您还要装作不知晓此事的样子,等到明日陛下跟您亲自谈起,您才好告知五皇子妃,请她以血入经。”
“这件事,还是有劳先生去办吧。”祁渊的手掌扶住额头,一脸厌厌。
“五爷……”陈宾苦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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