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陈宾也不急着追问,只是靠在车壁上,慢慢说道:“人都求长生,帝王更是,所以这么多年陛下十分尊崇道长们。其实话说回来,曾有一段日子,宫中不乏几位真正得道的高人。可那些人都知道炼丹一门极难求成,故而都未曾答允皇帝以丸药求长生的要求。不过近些年,显然是沽名钓誉的人更多些,便也就什么药都敢往陛下跟前送了。”

“不错。父皇这些年外强中干,早已不是秘密。”

“从几位太医的话里也能听得出来,陛下这一回的病看似并不要紧,可实际上十分凶险。”

“到底是陈先生,最善察言观色。”祁渊替陈宾倒了一盏热茶,陈宾慌忙拿手半扶着茶盏,不敢如以前一般堂而受之。

“这么多年,父皇越求越甚,越迷越深,只怕也是因为意识到自己身体不足的缘故。也是因此,他一察觉到自己的身子不对劲,便有了立亲王的念头。所以,咱们的时机赶得也是很巧。”

“成事在天!”陈宾坚定一语,又看向祁渊正色道:“陛下一朝病倒,只怕朝廷就要乱起来了,更不知有多少人会趁机浑水摸鱼。在这个节骨眼上,您应该护好自己和王妃才是,怎么却偏偏把王妃送进宫中这样危险的地界呢。”

“因为我要给皇后创造机会。”祁渊默默握拳,眼底精光乍现。“她们不是想浑水摸鱼么?我偏偏要给她们这个机会。只要她对李知意出手,我就能抓住她的把柄。到时,我们再将此事上告父皇……所以,陈先生觉得,父皇会怎么想?”

“陛下自然会认为皇后为了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当皇帝,故意去戕害王妃,想以损害凤命的法子来断你的前路。这样,您离上位就又近了一步。”

陈宾说这些话的时候,心底是微微颤抖的。昨夜王妃关切的脸庞似乎还在眼前……

“先生,心软了。”祁渊的这句话中间带着明显的停顿,而这一刻的停顿里,他的目光是不满的。

陈宾不想说话。

哪怕他不乐意,也让他默认吧。

祁渊一声冷笑,那双乌黑的眼眸几乎能融进夜色里。“很奇怪。当初娶她入府,先生可一直在帮忙。那时候,先生口口声声言说如何利用凤命,也未见半点心软。”

“是啊,是啊。”陈宾重复着,眼角的细纹如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走上帝位的人,哪个不是踩着白骨上位的。”

二人半晌没再开口。

直到下马车的一瞬,陈宾呐呐道:“后宫那么多女人,却只留下五位皇子……皇后一向都是心狠的……”

“先生别想没用的事了。”祁渊的语气很是不满。“您要想法子,确保跟随李知意入宫的是咱们身边的人,而不是那个总会坏我事的丫鬟小竹。只有咱们的人,才能帮我抓住皇后的把柄。”

“那陈妃那边?”

“陈妃是最疼儿子的,现在还未想通,不代表以后还没想通。”祁渊从金嵌蓝宝石葫芦盒中取出一撮茶叶,慢慢在手心里捻动着,继续幽幽道:“万一这一击不成,咱们还是要留后招的。所以,陈妃这张牌,咱们轻易不要动。”

看着那数根茶叶在祁渊的指尖下被捻得翻来覆去,陈宾的心底忽然升起一个疑问。如今的祁渊这般机关算尽,到底是自己教出来的,还是他本性就是如此呢?

这个问题,似乎只有挖开祁渊的心,才能找到答案。不过,陈宾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看见祁渊的真心了。

对于帮忙打理宫事这件事,李知意半点抗拒都没有。甚至,她很是愿意,以至于一大早就从床榻上爬起来梳妆。

因为昨晚,小竹说妆不能太浓,以免让人瞧着对陛下不敬重。但也不能太淡,以免管事的时候那些奴才们瞧着好欺负。

是件难事。

六层帷帐一层一层被丫鬟拿金钩子拢起,躺在黑漆云母石架子床上的祁渊便能瞧见坐着绣墩梳妆的李知意。

螺钿铜镜旁,摆着鎏金百花掐丝珐琅的手炉,散出几丝氤氲。她手持一小把象牙梳子,一点点梳动瀑布般的乌黑秀发。不时,几根碎发垂落在洁白的脖颈上。她轻轻拿指尖勾一勾,脖子上便是一道明显的红印。

那牛乳般的肌肤,实在娇嫩。

“过来,让我抱抱。”祁渊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这句话竟难以抑制地从嘴边冒了出来。

不过,大约是最后一次拥抱抱了。以皇后之前的手段来看,她应当很难活下来。

发自内心的说,自己也不希望她活下来。因为她的结局越惨,皇帝对皇后的厌恶就越多,对自己的愧疚也就越多。

“我也想抱抱你。”李知意像小猫儿一般钻进祁渊的怀里,半半撒娇的语气。

让人心痒。

如云的发丝倾泻在他的脸旁。他轻嗅,便能闻到独属于她的气息。

那是一种极自然的茶花香。

大约是由什么名贵香料调出来的吧。他想。

“我香吗?”她轻声问。

“嗯。”他低语。

“那你喜欢吗?”她再问。

自然是不喜欢的。只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却有几分不舍。不过对于这一点,他很能理解自己。毕竟,阿猫阿狗养久了,一朝死去,也会有几分惋惜。

“你喜欢吗?”她昂起脸再问。艳美绝伦的一张脸,红唇如樱,鹿眸如萤。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手轻轻握住她纤细的脖颈,吻上她温热的唇。

另一边,因为祁钰的三皇子府距离皇宫更近,所以别没有急着出门。却不想小奴才少拿了两盒药材,少不得又要回去折腾一趟。

“我替您回去取吧。”祁铮瞧着祁钰担心迟到,主动请缨道:“如今正是您和庄亲王较劲的节骨眼上,可不能出纰漏。”

一袭白底翠竹纹锦衣的祁钰满脸感动。“也好,就在我书房的桌子上,一进门就能瞧见。好弟弟,你放心,我一定与父皇好好解释,就说你是因为给父皇翻阅医书才迟了。”

“三哥,父皇的身子……”他隐晦一笑,“我只等着三哥的好日子呢。到时候弟弟的心愿,还望三哥能成全。”

“那是自然的。”祁钰的声音淡了一些,目光却依然含着笑意。

“得嘞。”祁铮乐呵呵地下了马车。

与此同时,李知意已经乘着轿辇慢慢往皇后的宫室而去。纵然已刻意往端庄了打扮,却依然是位云堆翠鬓,唇绽樱颗的美人,一路惊讶了所有宫人。

“给皇后娘娘问安,给皇嫂问安。”李知意问礼的姿态行云流水,自在如风扶柳。

皇后娘娘倒还好,郝思澜的脸色却是十分难看。在她看来,就是李知意和祁渊联手,害得自己的丈夫失去了继承皇位的机会。

她甚至不想开口理她。可上首皇后娘娘探询的目光很快递上来,她不得不尽量和缓了语气唤了句五弟妹。

到底是亲王妃!郝思澜暗暗掐住手指,自己虽是长嫂,却半点比不过眼前的这一位。只见她发髻里半窝着的几枚东珠隐隐泛着紫光,配着外头云锦累珠的小披风,不知有多娇贵。

郝思澜垂头看看自己手腕上白花花的东珠小手串,不由得拿袖子往里掩了掩。

“其实原本也用不着你们两个的,陈妃也能搭把手。只是这些日子,她的身子也不太利落,就要劳动你们两个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陛下估计该用丹药了。本宫要去麒麟宫伺候,就不与你们多叙话了。”皇后娘娘搭上一件五彩云霞帔肩,又就着小丫鬟的手饮了几口蜜浆牛乳。

一瞥刚刚坐稳的李知意,郝思澜赶紧争着开口道:“母后您放心,儿媳定然带着弟妹打理好宫事,您只管安心照顾父皇便是。若,若弟妹有什么不明白的,儿媳也会尽心教导。”

“哦?是嘛?”皇后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她语气里的不善,就连一向在人情上有些迟钝的李知意都听出来了。

“你倒是伶俐呀。”皇后转过身来,露出帔肩里穿着的一袭紫绿团花朱色长裙,腰身虽见圆润,却也凹凸优雅。“……眼瞧着就能接本宫的班了。”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郝思澜惊觉自己的话让皇后生了些忌讳,不免暗暗咬牙后悔,想着不该在李知意面前抢这个风头,以至于反倒丢了颜面。

“好了。”皇后显得有些不耐烦,眼尾的斜红妆隐隐泛着光泽。“中秋在即,陛下开恩,特意给宫人们额外准备了赏银。嗯,庄亲王妃,你就去宫事府发放赏银吧。另外,宫中又要添置几位妃嫔了,所以要把靠着长巷的那一溜闲置宫室清扫出来。思澜,本宫知道你平时为人最是整洁,所以检阅宫室洒扫一事,就交给你了。若有哪里办得不好,你就一一记下来,回头本宫自会找人重新清理。”

不等皇后的话音落下,郝思澜的脸已经阴沉下来。她觉得,皇后的偏心简直太过明晃晃了。发放赏银是何等邀买人心的好事,直接就分给了李知意。而自己却只能去查点宫室清扫,这事明摆着是吃力不讨好的嘛,没准还得吃一嘴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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