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尘他们过去的时候,御医已经到了,刚为晁子妶把完脉起身。
“如何?”
霁铭书轻声走过去问道,其实已经这么多次了,他的心理也有数。
老御医药箱放在桌上,见到几位主子,朝他们拱了拱手,“回太子,回晋王,王妃娘娘应是舟车劳顿所致,身体并无大碍,只要好生歇息便是。”
“知道了,退下。”
即使知道答案,可听到东宫里德高望重的御医就这样说出来,霁铭书心底还是不免失望。
让他赶紧离开,也是为了避免自己失态。
他极少在人前动怒,可不代表他不会生气。
此间,就只剩下温璃和霁尘俩人,霁铭书腿上如灌铅一般走到床前,目光灼热又专注,隐约间还透着几许脆弱。
明明床上躺着的人儿看起来宁静而安稳,只是困了睡着了,他却心生凉意,似乎只有躺着的人醒来,才能将之捂暖。
“怎么了?”温璃也走到了床边,方才她也已经给晁子妶把过脉,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王妃只是累了,王爷怎么这副模样?”
活像他的妻子已经去世了般,凄惨凄惨的。
“牢皇嫂挂心,臣弟没事。”说着,霁铭书温柔地俯下身,欲将晁子妶抱起来,“既然王妃身体无大碍,臣弟就先带她回府了。”
“这么着急做什么。”霁尘难得出言轻斥,“你这样抱出去成何体统,明日宫中还不得传成什么样子。”
霁铭书刚穿过晁子妶肩膀的手臂僵硬了片刻,随后很快就收了回来,起身,但是整个人的状态也是止不住地忧伤,跟来时判若俩人。
“她这样多久了?”霁尘当着温璃的面问他。
既然已经被知道了,霁铭书也不好隐瞒,沉默了一瞬,便艰难地开了口。
“这三年一直都断断续续的,起先臣弟还恼她,以为这不过是她的苦肉计,并未放在心上,前两年间只发生过两三次。可是这一年,她‘睡’过去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臣弟明显已经感觉到她的身体不如往昔了……
趁着她‘睡’过去的时候,臣弟也找过许多的大夫,可是他们都无法判断她的病情,都言王妃身体安泰,让臣弟切勿多虑。”
霁铭书只是简单地陈述,心口处却还是涌出苦涩,几乎要化为实质,将他包围。
他说归说,却并未发觉身侧人的异样。
温璃自他说了一半之后,就以一种打量甚至于审视的目光盯着他,随后又朝着晁子妶的方向望去,凌厉的视线几乎要将人洞穿。
她总算知道之前的熟悉感由何而来。
“你先在这里陪着你的王妃,待她醒过来,你们再离开。”
霁尘将温璃拉过来,他的眼中一直都是小姑娘的身影,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变化。
“臣弟遵旨。”
“嫣嫣发现了什么?”霁尘将人牵到外面,伸手抚平了女孩的眉宇间。
温璃抬眼,撞进男人关怀的深眸里,直接一头扎进了霁尘的怀中,声音闷闷的,似乎还携着不明显的委屈,“殿下。”
虽不明白小姑娘的愁绪因何而来,不过美人入怀太子殿下还是很高兴的,“我在。”
怀中扑进来的人儿半晌都不说话,霁尘不免开口询问,“是不是晋王妃的病情很难治?嫣嫣不高兴了?”
“好治。”温璃咕哝着,随后抬起头,眼巴巴地瞅着霁尘,“但是不想治。”
霁尘眼尾袭上几分意外,没等他多问两句,小姑娘又垂下脑袋,赌气般地将自己的头在男人的怀中蹭了蹭,不大高兴地说着:“我还想把晋王妃给弄死。”
霁尘:“……”
约莫半个时辰后,晁子妶掀开了眼皮,入目的是陌生的环境,但并不妨碍她的判断。
之前她正和太子妃说着话,却晕了过去。
晁子妶无力地敲了敲自己的头,身体里带来的疲惫感还深深地折腾着自己,本以为,今天不会的。
“舍得醒了?”
身旁传来极冷的一道声音,让晁子妶下意识清醒了几分,转头朝男人望去。
霁铭书的面容同他的声音一般冷,俊美温和的面容染上几分不耐,行至眉梢,像是之前的温润公子从未出现过。
“又劳烦王爷守着臣妾多时了,臣妾当真罪过。”
晁子妶笑着,说着致歉的话却丝毫没有半分愧疚的意思,口脂还未褪去,那抹红色绽放出来的弧度足以让人晃花了眼。
“夫妻之间,说这些做什么。”
霁铭书放下手中的茶杯,慢条斯理地朝她走过来,悠悠地朝她伸出手,“走吧,本王的爱妃,这可是东宫,很多人看着。”
凝了眼递到面前的手,晁子妶笑意更甚,似乎没有听出他语中的讽刺,将白白嫩嫩的手放在男人的掌心里,双腿下了地。
“王爷辛苦了,陪着臣妾做了这么多年的戏,竟然也没有倦怠的一天。”
晁子妶起身后,将身子往前凑了几分,如妖精一般附在霁铭书的耳畔,眉眼弯弯,红唇倾吐着话语,风情勾人,无形间便能挠得人心痒痒。
霁铭书脸色又冷了几分,伸手将人从身侧扒下来,出声责备,“给本王站好。”
“哦。”晁子妶妖妖娆娆地勾着自己肩侧的头发,依旧朝他露出极为明媚的笑意,“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见霁铭书当真要拉着她走,晁子妶没忍住问了一句,“王爷,我们当真不留在东宫用晚膳啊?”
她还想见见太子妃的,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你一来就给皇兄他们添麻烦,谁想留你!”霁铭书没好气地说着话。
“好吧,那真是太遗憾了。”晁子妶说着,又往霁铭书的身上靠了几分。
“你做什么!”
晁子妶嘟了嘟红唇,清澈的美眸中酝酿了委屈,“私下里臣妾连王爷的面都少见,趁着还在外面,想跟王爷亲近亲近。”
“不知羞耻。”霁铭书说着狠话,却到底没有把人再弄开。
晁子妶无所谓地朝他笑笑,手上抱得更紧了。
羞耻算什么,她都没多少天日子了,多一天算一天,这三年都是她偷来的时光,她已经很满足了。
东宫外停着步辇,霁铭书将人抱上去,俩人静静地坐着。
“凤羽到底给了你多少药,让你这么折腾自己,东宫是什么地方,也能仍你胡来。”许久,霁铭书没忍住,还是问了。
最开始,他以为她不过是装晕,后来,发现真的是她身子出了问题,他也佯装当初那般,认为她不过是服了旁人给她的药。
“没办法啊。”晁子妶将脑袋靠到男人的肩膀上,闲闲地说,一副全然不在意的神情,“王爷一直都知道臣妾身子娇弱,这样做更真实嘛,母亲的吩咐臣妾也得听,今年就多‘晕’了几次。”
反正她跟凤羽不熟,自己的症状没法解释,之前霁铭书提起,她索性就承认了,凤羽就是罪魁祸首,嗯,有人抗就好。
“她这么做目的是什么?”霁铭书知道她胡扯,心脏疼得厉害,表面上却还在质问她。
晁子妶凑到霁铭书的脸侧,笑得开心极了,“王爷,母亲想让您看在臣妾如此娇弱的份上,赶紧跟臣妾生个世子,不然哪天臣妾没了,就生不了了。”
霁铭书的心徒然下沉,一种慌乱恐惧极致的情绪袭上,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哪天她没了……
几乎用了毕生的自制力才没让自己失态,霁铭书转头看向笑靥如花的女孩儿,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要生吗?”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怔住了。
逾时,晁子妶转过身子,目光紧紧地盯着霁铭书那张矜贵优雅的脸庞,带着狡黠的意味,“王爷都没碰过臣妾,臣妾怎么生?”
不过没给霁铭书说话的机会,晁子妶接着开口,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还是算了,万一生下来个孩子跟臣妾一样身子这么弱怎么办。”
她其实在很早很早很早之前,就想给他生个小子妶,甚至想过给他下药,可是万一她等不到生产那日怎么办?本来怀孕就会很辛苦。
她只想余生能长一些,跟他待久一些。
俩人都没再说话,步辇中的氛围却比之最初还要沉寂。
霁铭书这次举办的医术大赛受到了全国里的关注,不仅仅是因为今年的奖品是一种举世罕见的药材,更重要的是,这次比赛的胜者,会由彦帝亲自封赏。
所以参与的人中,不乏有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小姐,还有医药世家的人。
比赛从来都不会限制参赛者,无论是谁,只要通过了初试,皆能进。
彦国对于各世家贵胄继承人的培养,有明确的要求,必须选择从政、从军、从医、从师等受人尊敬的领域,若最后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是个纨绔子弟,一无是处,是不允许继承家族的。
所以自年少起,各家继承人基本上就已经定好了方向,这次医术大赛,也是为了展现各家的实力。
医术比赛为期一个月,本次的题目已经公布出来了——“毒术”。
医毒不分家,身为医者,你不光要能治病,还要能识别各种毒,并能够解了它。
长麟院中。
一众官家小姐,还有些深藏功与名的江湖郎中,甚至还有太医院的人各各都头皮发麻,紧紧盯着考官手中的名册,目光火热地几乎要将它烧透。
每次,都是这个人进来,轰走了一批参赛者。
偏偏他一点面子都不留,也不怕得罪人,当场就给你定了去留的资格,申辩的机会都没有,一旦多说点话,他后面跟着的那几个魑魅魍魉就会将人架着丢出去,毫不留情。
从小到大没这么憋屈过!
薛渊每念一个名字,都能听见院中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念完之后,剩下的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软瘫在桌上,不顾形象地笑几声,就差没疯了。
只要最后能代表家族见到陛下,就算得不到第一也算是一种荣誉了。
“明日还会有两个参赛者过来陪你们,只剩最后九天,望各、自、珍、重。”
“……”
明明长得人模人样,说出的话怎么就那么毒!
“薛大人,那两个是什么人?”第一排,有位公子默默地举起了手,好奇地问道。
薛渊倒是也没隐瞒,直接就说了,“靠关系,家族里硬塞过来的,本官拒绝不掉。”
“……”
沉默之后,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倒抽声,这俩关系很硬啊!他们到底是针对还是针对呢?
似乎是找到了乐趣,众位参赛者除了心里不平衡外,突然感觉有了别的事情做,仿佛这九天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嗯,先会会这俩。
隔天。
温姑娘走到一座辉煌庄重的书院前,冷着一张小脸,看起来不好招惹的模样,心情更差到了极点。
为老不尊的师叔丢了徒弟,自己都不操心,非得让她来找,这都一年了,就算被谋害也都成了白骨,她上哪儿去找。
盯着前方“长麟院”这几个龙飞凤舞的字,这是他那劳什子徒弟最后出现的地方。
温璃小脸臭臭地走上前,本来答应了殿下跟他到处玩玩,结果她要来这儿,殿下都气得不来送她了!
见到严守在门口的侍卫,温璃从腰间掏出一个金色的牌子递给他们,其中一个人拿着进去,随后就有个老头出来了。
“你就是今天才来参赛的世家小姐?”那老头朝她看了眼,模样倒是漂亮得不像话,接着,又朝她身后瞧了瞧,见一个下人都没带,直觉这人就是那个世家塞进来的。
温璃不知道霁尘怎么安排的,木着小脸点了点头,结果那老头有些鄙夷地瞧了她一眼,语气还不太好,“跟我进去吧。”
温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是……瞧不起她?
可俩人没走几步,后面就又有了动静,温璃倒是不在意,不过那领路的老头呆了一瞬,就这么冲出去了,冲出去了!
嗯?
温璃回头,就看向一个粉色的步辇,几十个人拥着它,顶上轻纱垂下,遮了里面人的容貌。
而放才那领路的老头笑得满脸褶子,殷勤地伸出手,微微弯下腰,静候在步辇旁。
这场面,比之方才对她简直要多膈应就多膈应。
轻纱被人从里面拨开,露出一只白皙好看的手,轻轻搭在老头的手上,里面的人也露出了原本的容貌。
“老臣参见……”老头儿一抬眼的瞬间,眼睛徒然瞪大,一脸惊悚地等着眼前人,随之气急败坏地换了个语气,“你怎么是男的!”
风毓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个骤然变脸的人,莫名其妙。
“你是今天来参加比赛的?”老头气呼呼地瞪着他。
“啊,是啊。”风毓点头。
一听这话,老头差点没气背过去,他缓缓回头,看向不远处正纳闷的绝美女孩子,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瞬间的功夫,老头又风风火火跑到了温璃的面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参,参见太子妃,老臣有罪,老臣这就带您进去。”
昨日收到两个名字,一个是温璃,那位爷弄进来的,另一个……叫风潇潇,一个世家的人,他一直以为都是两个女孩子,没想到,风潇潇竟是一大老爷们!
温璃讶然地看了眼腿脚利索的老头,好像明白了什么,也没多说什么:“走吧,我的身份别张扬。”
老头,哦,岱衡点了点头,“太子妃放心,您的身份只有老臣知道,老臣知道该怎么做。”
长麟院虽然还有一位主考官薛渊,可他不过是临时过来,一直以来在长麟院任职的,只有岱衡而已,这也是位人精,只是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
风毓站在原处,一阵凉凉的风吹过,内心跟着拔凉拔凉的,这区别对待的,也太刻意了,居然欺负他是男的!
不过他刚刚好像看到了熟人,小,小师姐?
想着好像是她,风毓抬起脚立马追了进去。
进了长麟院,没有主考官的批准,是不能随意出去的,一般进去也不用带什么东西,里面都备着。
岱衡将温璃带到了休息的地方,随后又转了几个弯,指着挂了“明堂”二字的宫殿,“温小姐,就是那儿了,平日里都会有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来教授大家毒术,考试在隔壁那座殿内。”
“知道了。”温璃打了个哈欠,悠闲地朝着明堂走过去。
“您有事吩咐老臣就好。”岱衡将人送到,就离开了,全然忘记了后面的风潇潇。
温璃刚走到门口,就迎来一个凌厉的目光,那人板着一张棺材脸,说出的话又沉又正:“来了就进去坐下,等下齐老会亲自来给各位讲讲世间罕见的奇毒,这位齐老可是前太医院院判。”
“哦。”温璃点点头,瞧了眼室内第一排跟最后一排多出来的两个座位,果断走到了最后,抬脚一勾,椅子就拖了出来,在各种好奇的视线下,从容地坐了下去。
“来到这里的人,你是谁无关紧要,希望大家都遵守比赛规则,最后得到陛下的赏识。”薛渊淡淡地扫了温璃一眼,连介绍她的**都没有。
看起来就是一副要落榜的模样,不求上进,果然只能靠着家族硬塞进来。
“齐老过来了。”薛渊万年不变的表情。
下一刻,从门外走进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一身白衣古道仙风的。
“齐老好。”在座没有什么人权的学生们齐齐问好。
温璃也乖乖地抬起头,水汪汪的眼里带着满满的好奇心,像极了不谙世事的小孩。
清楚看到她瞬间变脸的薛渊:“……”
来了个会演的!
齐老没有多余的话,一进来就步入主题,每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显然早已经习惯了。
“今日老夫给储位讲讲乐承大师,这是位制毒解毒的奇人,相信在座的都知道,先简单地用一个词来谈谈你对这位大师的了解。”
下面的学生们也很配合。
“杏林圣手。”
“悬壶济世。”
“出神入化。”
“枯骨生肉。”
“起死回生。”
“老不正经,误人子弟。”对连自己徒弟都能弄丢的人没什么好印象。
众人:“……”
齐老:“……”
刚到门口就听见小师姐对自己师父的评价,风毓一个踉跄差点趴地上。
齐老听到,气得吹胡子瞪眼,朝着温璃的方向斥责道:“胡扯!乐承大师是位高人,这种词绝对不能用在他身上,不敬尊长,看在你第一次的份上老夫就不用戒尺了,下不为例!”
温璃眼巴巴地瞅了齐老一眼,小脸上有些委屈,但也乖乖地听着,丝毫不反驳,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本来还要说几句的齐老看着这张委屈吧啦的白净小脸愣是把话噎在了嗓子眼儿里,深呼吸一口,便没有了下句。
风毓整理了下衣衫,站在门口,朝老人鞠了一躬,“齐老好。”
齐老转头,看着礼数周全的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就是风潇潇?”今天刚到的俩人的名字他还有点印象。
众人:“……?”想笑。
风毓面不改色地应着,似乎还颇为自信,“回齐老的话,是的。”
“过来坐下。”齐老指了指第一排正中间的那个位置,“我们接着讲。”
本来岱衡给温璃留的位置就这么“便宜”了风毓,这个占便宜的人看到这个正正中中的位置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齐老讲了整整两个时辰,温璃硬是撑到了最后一刻才趴下。
她从来不知道,她那师叔的丰功伟绩竟然够让这位老院判挺着身子骨儿讲这么久!以后见到,她得跟师叔说一说,在京城他还有个知己。
明明是来比赛的,为何非得要弄得跟来上学堂一样,生怕别人的毒术太差吗?
温璃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还在齐老方才讲授的内容上面,赶紧先溜出去了,她得喘口气。
走出一段路后,温璃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
风毓跟到岔路的时候,忽然不见了人,正懊恼着,背后倏然冷不丁儿地冒出来个声。
“跟着我做什么?风潇潇。”
这个名字实在太好记,又在两个时辰内从齐老口中出现了多次,温璃想忘记也难。
风毓转过身,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小师姐。”
“嗯?”
“我啊,风毓,乐承大师的徒弟,风潇潇是我的本名,少时我们见过的。”风毓盯着着眼前像天仙一般的小师姐,眼神灼热,活像见了什么稀罕物。
温璃掀了掀眼帘,睨了眼对面笑得傻气的某人,眨了眨眼睛。
师叔!你弄丢的徒弟我给找着了!
是夜,风从檐角拂过。
晋王府里,晁子妶在软塌上翻来覆去许久,始终难以入眠,她感觉到身上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睡衣隐隐贴在了背心上,浑身上下却蔓延着一种透骨的冷意。
她轻轻地拉开了被子,坐起了身。
周围的一切都静悄悄的,清色的月光透过窗户纸落在室内,蒙上一层冷寂的色泽。
晁子妶往旁侧的床上望去,能模模糊糊看到霁铭书英朗的轮廓,没了平日里的冷漠,也听不到那些刺耳的话语,此刻的他安静地不像话,看着也柔软很多。
不过晁子妶没有多留恋几眼,轻手轻脚地下了地,从旁捞过一件宽大的披风,直接抱在手中,就走到门边。
她把手放在门上,开了一个缝,冷风顿时便灌了进来,在确认霁铭书没被自己吵醒之时,晁子妶侧身出去了,将门阖上。
而在她刚出去时,床上闭目的男人睁开了双眸,没有半点犹豫便起了身。
晁子妶出去之后,没走两步,就感觉到心口处传来的刺痛,她蹙了蹙眉,忍了下来。
晁子妶避开巡逻的守卫,一路走到了湖边,压在嗓子处的那一口甜腥,终究是喷了出来。
红色的液体格外醒目,一颗颗地在落在湖边晕开,直接刺痛了不远处男人的那双眼睛,涌上的猩红比之血液还要触目惊心。
他站在原地,眼见着女孩儿缓缓蹲下了身,他却再也挪不动半分。
他早就跟她说过,她如果背叛了他,他这一生都不会原谅她。
晁子妶捂着心口,忍着那里传来一阵阵的疼痛,待缓解几分后,她就着湖水,洗了洗唇。
垂眸望着水中那张苍白难看到极致的脸,晁子妶心中有些涩意。
最近身子的异常越来越明显,她原本以为自己能撑到年后的,现在看来,怕是这一个月都难了……
晁子妶弯了弯唇,站了起来,入目的光景,渐渐模糊了眼睛。
只是脑海中仍然会想起那道卓然的身影。
她心愿已了,如今只盼着郎君欢喜,大概,她不在了,少了碍眼的人,他会高兴些吧。
在外面站了许久,待身体染了些许乏意,晁子妶才往回走。
轻轻推开后,晁子妶根本没注意到床上的男人已经睁开眼睛,她扶着软塌,已经无力抵挡那沉沉的倦意,疲惫的身躯仿佛已然到了极限。
她刚刚躺下,旁边就传来了低磁的男声:“这么晚去哪儿了?”
晁子妶蓦地睁开了欲阖上的双眼,她虚弱地仰着头,朝男人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依旧躺着,晁子妶也便收回了视线,只是声音已经藏不住困意,“臣妾吵醒王爷了。”
“知道就不许再有下次!”依旧是极冷的语气。
听惯了这样的话,晁子妶难得没有多调侃几句,只轻轻道:“好。”
室内又恢复到之前的清寂,只是静得似乎都能听见女孩儿微弱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
“王爷。”
一道极浅极轻的声音破开此时的寂静,那么微弱,却带着执意。
“嗯。”床榻处即刻便传来男人的回应。
“明日,臣妾怕是不能陪王爷进宫了……”
“为何?”
“臣妾真的困了,明早王爷别叫臣妾了好不好,我想多睡会儿……”
“你是王妃。”
晁子妶听不到,此时男人的声音已经带着颤意。
“就纵容我这一次,就一次……以后,的,王妃,不会的……”
“……”
霁铭书终于忍不住,他下床两三步跨到晁子妶的塌前,蹲下身,目光紧紧盯着女孩儿惨白的脸,握着她的手,“妶儿,妶儿……”
腕间还能感受到微弱的跳动,只是这微弱得让人觉着,眼前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就这么没了。
无论他怎么喊,躺在塌上睡着的女孩儿任性地半点反应都没有,就跟往日里“装睡”的一样。
霁铭书紧握的拳头指关节泛白,眼中露出一抹狠意,“来人——”
这天深夜里。
长麟院中正休息的人被侍女侍者吵醒,还催着他们赶紧起身,说要考核。
一个个顶着困倦到极致的眼睛神游天外地走出来,走到院落中,衣服都穿得挺好,头发只随意整理了下。
薛渊正一脸冷漠地站在最前面,见到人还未齐,皱了皱眉:“还有两个人呢!”
他一眼就看出是今日刚来了那两个,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也不怕刚来就被扔出去。
“回大人,之前岱大人吩咐,说是不要吵到那两位。”有属下上前回禀着。
“本官才是主考官,把人叫来!”薛渊强制地下着命令,他完全不能放任这种靠着关系进来,还如此嚣张的人。
最后,侍者叫来了睡梦中的俩人,温璃一脸的不情愿,颇为诡异地望了薛渊一眼,完全不能理解这种三更半夜出来比试的规矩,哪个脑子有坑的人制定的?
“人齐了,全部带走。”薛渊沉声下令。
风毓倒是混在人群中,悄悄地问着旁边的人。
“你们半夜的时候比试过吗?”
“这是第一次。”
“知道要比什么吗?”
“我们也不知道。”
风毓了解了下,立马就蹿到温璃的旁边跟她说了几句话。
结果温璃只淡淡地听他说完,不咸不淡地说:“你还问?这些人的表情太夸张,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好吧,风毓默默地缩在一边,又被嫌弃了。
最后,薛渊将他们带到长麟院的偏院里,突然多出很多的侍卫,手中拿着一条黑布条上前,欲将他们的眼睛蒙上。
“因为涉及到长麟院的机密,所以带你们去的路上暂时不能让你们看到。”
最后,所有人都被蒙着眼睛,被侍卫带着离开。
温璃眼睛即使被蒙上,也知道,他们被带到了一个地道里,然后在里面绕了三圈,大概是怕他们记住路线。
心中隐隐觉着奇怪,一个比赛而已,怎么还涉及到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上台阶出去了,摘下黑布的一刹那,入目的是一条长廊。
“所有人依次进去,没叫到名字的候在原地,第一个,风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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