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清窈(崔玉安)&祁钰
一巴掌扇在太子新欢脸上,我的手震得发麻,嘴角却扬起明媚笑意。
太子震怒,下令太子妃禁足,可当晚却抱我入怀,柔声唤我小字“玉安”。
世人盛赞太子如玉,有君子之风。
可我知道,他不是君子,而是疯子。
但我与他又有什么不同呢?
1.
元贞十二年暮春,太子征西宁凯旋。
作为太子妃,一大早,我便在城门口等祁钰归来。
我知道,等来的不只会是祁钰。
远远看着旌旗猎猎,前方骑马之人身着玄甲,虽是模糊的影,但仍能想见其英姿勃发、面容如玉。
我想起计谋,心中冷笑,面上却勾起唇,漂亮的眉眼弯弯,眸里好似盛着碎星,是藏不住的娇羞与期待。
“恭迎殿下凯旋——”
我行礼,朝臣跟随,附声应和。
京城中谁人不知,我与太子指腹为婚、青梅竹马,婚后如胶似漆。
可祁钰下马,却没来扶我,甚至连看我也没看。
他转身从身后的马车里扶下来一位绿衣女子,柔柔弱弱,我见犹怜。
我唇角的笑淡下来,向前走的步伐止在原地,内心却嘲讽祁钰,两月不见,这审美也忒差了。
朝臣们瞬间议论纷纷,父兄脸色阴沉,皇帝心腹禄丰公公一脸探究。
祁钰牵着那女子到我面前。
“这位是孤的救命恩人柳如霜,以后便是东宫良娣。太子妃宽容大度,想必会照顾好阿霜。”
“阿霜?”
我对上祁钰的眸,手指收拢,握成拳,内心却作呕。
阿霜?唤的可真亲密。
柳如霜走到我面前,一副惶恐的模样,眼泪盈盈。
“我自知能跟随殿下身边做一名婢女,便已是上天的恩赐,可殿下心善,允诺我做良娣……殿下是这般好的人,想来姐姐也是很好的人……”
闻言,我这才转头仔细看她,她一副受惊了的兔子模样,拽住祁钰的衣角。
可我没错过她低头时一闪而过的嫉妒神情。
还是个茶香四溢的绿茶,祁钰是挺会找人来恶心我的。
打量了一会儿,我反倒扯出抹笑来,心思不纯的棋子利用起来,不会让人愧疚。
2.
“你也说了,本宫是很好的人,那你躲什么?上前让本宫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妙人,让殿下不远万里也要带回京城。”
我温婉地笑着,向她伸出手。
柳如霜暗含得意,把手放在我手里。
刹那间,我猛地把她拽到跟前,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声音清脆。
她受力不稳直接跌倒在地,手掌擦破渗血,疼得倒吸凉气,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禄丰公公被吓得哆嗦了一下,蹦得远远的,手里的拂尘都差点扔出去。
“阿霜,你还真是搞错了一件事。本宫可从来不是好人,也从来没有你这么个比本宫年纪还大的妹妹。”
“见到太子妃尚且不知行礼的粗鄙丫头,给殿下做婢女?也要看你配不配得!”
我拂了拂袖,面上的笑愈发明媚,却让人更加不寒而栗。
柳如霜被我的气势镇住,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放肆!崔清窈,你素来行事嚣张,如今更是连孤都不放在眼里!”
祁钰把柳如霜扶起来,眼神冷冷地看向我,又看向我的父兄。
“看看你们崔家百年底蕴教养出来的好女儿!”
祁钰低吼,未来君王的怒火也不是纸老虎。
可我父亲乃是户部尚书,又是世家之首的崔家家主,便是对上太子,也是有底气的。
“崔家的教养自是不及皇室,太子殿下仁慈宽容,对救命恩人优待有加,便是连刚迎娶不到半年的太子妃也越不过救命恩人去——”
父亲表面恭敬,但说话却处处带刺。
朝臣们面面相觑,不发一言,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娘娘虽自幼在家娇生惯养,但嫁到东宫后也是温顺有礼,操持有度,便是陛下皇后也挑不出错来。可如今一个小小良娣便能压到头上,挑衅非常,真是让人心寒。”
我兄长当年可是状元郎,舌灿莲花不是虚名。
“好好好——你们崔家人当真是相亲相爱,娇纵跋扈也能让你们说成温顺有礼,当孤瞎么?”
可不就是,我心中腹诽。找新欢也不找个好看点的?面皮这么厚,打得本宫手疼。
柳如霜靠在祁钰怀里哭的梨花带雨。
“传孤的令,太子妃崔氏当众失仪,禁足一月,罚抄宫规百遍!”
祁钰看我的眼神如同淬了冰,看柳如霜的眼神却温柔如水。
“臣——妾——遵——旨——”
我盯着祁钰,咬牙切齿地说,福了福身,然后赌气般冷笑着甩袖离去,步摇划出决绝的弧度。
本是来迎接太子的百姓变成了吃瓜群众,是非尚且不论,皇室的秘闻总是更令人好奇,不出半日,整个京城都会知晓今天的笑料。
真是让人不爽,本宫竟是这笑料的主人公。
上马车前,我突然瞥见茶楼上的人,对视一眼,他远远向我恭敬地行了一礼。
“呵,狡猾的狐狸。”
我对云长卿,从前是厌,现在是厌恶至极,我转过头拎着裙摆上了马车。
帘子放下的一瞬,脸上的气愤、羞恼全无,只余冷漠。
3.
“娘娘,手打疼了吧,沉鱼给您上药。”
我把手递过去,沉鱼把上好的膏药涂在我发红的手掌心,轻轻揉着。
“虽然知晓是作戏,可太子殿下的态度也太令人心寒了些。”
落雁忿忿道,把新鲜的蜜饯端上案几。
“既是作戏,又何必走心?柳如霜是祁钰的棋子,本宫又何尝不是?不过一个沉沦,一个清醒罢。”
“不知自己为棋子,被人操控还暗暗自喜是可笑。可明知自己为棋子,却仍受其操控,不是更可笑吗?”
吃一颗蜜饯,甜意化开。
我不甚在意地说,好似在开一个与我无关的玩笑。
“这怎么能一样?柳如霜岂能与娘娘相提并论!您是殿下明媒正娶的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
落雁听不得我说自己半点儿不好,急忙回道。
相比起来,她姐姐沉鱼则更沉稳细腻,此刻正担忧地看着我。
“接下来,怕是风雨满途啊,娘娘。”
“可风雨之后才会见彩虹。不破不立,想做皇后,总要把障碍一步一步扫清。”
我是祁钰最称手的棋,他是我开路最锋利的刃。
彼此都为戏中人,爱恨痴嗔皆为云烟,动心者将一败涂地。
而在这朱红高墙中,又怎会有心?
接下来,为皇室马首是瞻的御史会批判我善妒失仪、娇纵跋扈,而以崔家为首的世家则会弹劾太子色令智昏、罔顾礼法。
皇帝表面调和,实则暗地里将推波助澜,借机削弱战功赫赫的太子的羽翼。
而父亲与兄长自会佯装气愤,抱病在家,不问早朝。
皇帝这关能不能过,到底还要看他对自己的儿子忌惮有几分,信任又有几分?
4.
面见皇帝时,祁钰奏请封柳如霜为良娣。
皇帝看了眼禄丰,试探地问道:“那太子妃何如?”
祁钰垂眸,无奈地回道:
“儿臣与玉安青梅竹马,知晓她性子娇纵,可她今日打的不止是阿霜的脸,更是儿臣的脸,是以才狠下心来罚她,让她收敛一点,毕竟东宫以后也是要纳新人的。”
而谈及崔家,祁钰脸色沉了沉。
“只是这崔礼正倚老卖老,未免不把儿臣放在眼里,他儿子崔清远虽是才华横溢,但也不免孤傲至极。究其根本,还是依仗世家的力量,久而久之,世家必定为患,不得不除。”
年轻的太子眼里闪过一抹狠厉。
皇帝沉默地看着面前这张与自己有三分像的脸,想起自己还是太子的时候也是这般野心勃勃。
半晌,他挥了挥手,“纳个良娣罢了,你想便随你,退下吧。”
“谢父皇。”祁钰恭敬地行礼,转身时笑意全无,看谁都温和的桃花眼里唯有凉薄与嘲弄。
祁钰出去后,皇帝看向禄丰,“今日之事,你觉得太子与太子妃可有作戏?”
“奴才看着不像。且不说太子与太子妃的往来书信,我们都监视着,便是太子妃今日的表现,也全然不像作假。”
禄丰想起那巴掌的响亮声,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您是没见,太子妃掌掴柳良娣的样子,那叫一个快准狠,不愧是京城第一贵女,这风华绝代是真,这骄矜啊也是真真的,断然受不了殿下携新欢归来之辱。”
皇帝摸了摸胡子,笑起来:“崔家这女儿才情容貌,整个大启恐怕也无人能出其右。只是,性子骄矜惯了,不懂得服软,再美的皮囊,祁钰看了十几年,也看够了,对温柔小意的女子新鲜新鲜也是常事。”
“但是,朕的儿子朕又怎么会不懂呢?世家是朕的心头刺,也是他的心头刺,不过是建了战功,有了兵权,如今想借题发挥,拿世家开刀罢了。‘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他想争,便替朕争一争吧。”
禄丰拱手,笑的一脸谄媚。
“陛下英明,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皇帝闻言大笑。
他自认为以此可以离间太子与世家的关系,又能使自己忌惮的两方各自受损,自己稳坐皇位。
可他刺向太子的剑,实际上却是太子自己递上去的。
祁钰,这场戏,本宫替你演的如何?
5.
夜深人静,我没有睡,也没有点灯,只是借着皎皎月色,坐在梳妆台前。
我与祁钰的书信都用特质的墨汁书写,只有我和他才有显字水,皇帝监视又能如何?
等了一会儿,身后窗子微响,片刻,我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镜子里,祁钰抱着我,似情人呢喃。
“殿下,这出戏可演的痛快?”
我侧过脸,看着他精致的下颌线,皮笑肉不笑地询问道。
他轻笑,热气洒在我的耳畔,有些痒。
“都是玉安的功劳,孤这出戏才能演的如此顺利。”
他轻松地把我抱在怀里,自己坐在我原来的位置,握着我扇柳如霜巴掌的那只手,轻轻地吹气。
“孤的玉安一直都这么聪明伶俐,深得孤心。那么,该怎么奖励你呢?”
祁钰低头吻我,把我抱得很紧。
我没有回应他,只是轻嗅。
索性,他身上是龙涎香的味道,而没有沾上柳如霜的脂粉气。
如果他刚从柳如霜那边过来,再来抱我,我实在是怕自己收不住手镯中暗器,提前送祁钰一程。
祁钰大抵是明白我在想什么,他用额头抵住我的额头。
“玉安,她不配与你争。”
我抬手,揽住他的脖子,弯唇,眸子里亮晶晶的。
“我与她争什么呢?争殿下么?可殿下不是自己就过来了——”
刚染过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过他的喉结,保养得宜却又透着些许锋利。
祁钰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眸色暗了暗。
“玉安,你是孤的,从始至终。”
他抱起我,走向红幔摇曳的床榻。
在他俯身的时候,我抬脚,精致的珍珠绣花鞋不偏不倚踩在他的心口,视线向旁边书案上放着的笔墨纸砚看了看。
“太子妃崔氏当众失仪,罚抄宫规百遍——”我重复他今日的话。
祁钰好看的桃花眼里漾起无奈。
“玉安想怎样罚孤,才肯解气?”
闻言,我把他压到身下,纤纤玉手掐住他的脖子。
他眸色宠溺而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手扶着我的腰。
“妻债夫偿,殿下会模仿我的字,那就替我写好了。什么时候写完,我什么时候解气。”
祁钰的咽喉被锁住,却笑的花枝招展,像只男狐狸精。
“玉安乖,想让孤替你抄也不是不行,你亲亲孤,好不好?”
“不好!我要给你惩罚,不是奖励。”
我懒得理他,刚转身想离开,却被祁钰一把抱了回去。
“可孤想给你奖励——”
一夜无眠。到底谁给谁奖励?狗东西。
次日天还未亮,祁钰便离开了。
是啊,我现在还被他禁着足呢。
世家上书,皇帝装模作样,责怪了祁钰几句,但却只把禁足期缩短为半月,不过是在敲打。
大事上,皇帝还离不开世家的帮助,可他又不满世家势大,只能在这些无关痛痒的事上做文章,让人下不来台。
既要又要,只会什么都付诸东流。
皇帝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差,可越是如此,他越不愿意把皇位传给祁钰。
而祁钰是比他还有野心的帝王。
而我,作为百年世家的嫡女,肩负的是家族的荣光。
所以,我和祁钰,现在有着共同的敌人。
但这并不妨碍我讨厌祁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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