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成了祁钰的手中刃,却还要承受满城的“风雨”,背负御史的骂名,被禁足在宫中。
但禁足总有解除的一日,而祁钰利用我的总有归还的一天。
我这柄利刃,在未来的某一天,或许就会插进他心脏。
祁钰,你这么了解我,知不知道,我想要做的从来不是受制于人的皇后,而是摄政垂帘的太后。
禁足解除那日,恰逢为祁钰举办的庆功宴。
晚宴上,我穿着正红色宫装,戴着鸾凤步摇,额间画着精致的牡丹花钿,雍容华贵,担的起太子妃的头衔。
祁钰看我的眼神没有温度,他身后的柳如霜冲我挑衅地笑。
在我被禁足的时候,她被一顶小轿抬入东宫,成了良娣。
我顶了顶腮,到底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也值得炫耀?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看来,她还不了解这宫墙之中的规则,不清楚她旁边之人是储君,而她对面之人是储妃。
区区棋子,也妄图影响执棋之人,不自量力。
我没显露好脸色,毕竟,戏还要演下去。
再说,对于祁钰给我找的苦差事,我也确实心烦。
昨晚还抱着我不松手,今天在这儿装什么高冷,狗东西。
7.
晚宴上,多的是暗流涌动。
我坐在祁钰身旁,不笑,气质如冰。
在众人看来,我们仍是在闹别扭。
我对面下方不远处,坐着皇帝的心腹,御史之首——云长卿。
他是寒门贵子,新科状元,才华,胆识,谋略,皮囊兼而有之。
他是皇帝对付世家的一柄好刀,也是备受赞誉的清正之臣。
可短短时间,便从籍籍无名到今日的位高权重,云长卿,你又是什么好人呢?
我回江南老家探亲时,奉命暗访的云长卿被人追杀,受了重伤,恰巧遇见我。
本是没打算多管闲事,可他却死抓着我不松,追杀他的人什么都不管,上来就动手。
我被迫救了他一命,他就赖上了我,非要给我做侍卫,三月后却不见了踪影。
再遇便是太子妃的册封典礼,那时我才知道,他就是那个参了崔家许多折子的家伙。
他是怎么说我来着?哦——崔氏嫡女娇纵跋扈。
我既如此入不了他的眼,还真是辛苦他委曲求全跟在我身边扮猪吃老虎了。
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天生丽质的容颜映在酒杯里,天边的月色也溶在里面。
可惜了,当初不知道他的身份,否则,那温柔的水乡便是他最好的归宿。
8.
父亲与兄长仍是未消气的模样,与太子之间的气氛看起来很僵。
皇帝装作看不见,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
皇后虽不喜欢柳如霜,但她也乐的给自己的长子添些堵。
祁钰自小由皇帝教养,由名师指导,压力之下,他也不免少年老成,与皇后关系一般。
而皇后更偏爱养在膝下的小儿子允王,却扭不过嫡长子为皇位继承人的祖训。
晚宴散了,帝后离开,祁钰带着柳如霜先走了。
我坐着轿辇,懒懒地撑着额头,今晚吃酒吃得多了些,不免头晕。
“微臣参见娘娘——”
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像是泉水,又像是碎玉,更像白雪从梅梢轻轻滑落。
我睁开眸,蝴蝶似的睫毛颤了颤,染着蔻丹的手指拨开红色的珠帘。
“云大人,许久不见,参本宫的折子写的是越发有水平了。”
我笑意不达眼底,侧眸打量他,这次参我的御史里他可是主力。
宫道上此时只有我、他和随行的宫人。
“娘娘尊荣无双,与您有关的事,臣皆不敢怠慢,自亲力亲为。”
他一字一句,字正腔圆,仍保持着行礼的姿态,脊背笔直,如竹似柏。
“呵。”静谧的夜色里响起我极轻的一声笑。
“云大人不愧是状元出身,这挤兑人的话也说的令人生不起气来。”
“微臣不敢。”嘴上说着不敢,云长卿却径直起身,勾唇笑。
“更深露重,娘娘还是早些回宫吧。”
“云长卿,你过来些。”我朝他勾了勾手指。
他听话地靠近。
我抬手给了他一巴掌,笑盈盈地说:
“本宫在云大人眼里娇纵跋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云大人最是能忍,想来也不会同本宫计较。”
云长卿的脸顺着力偏向一边,白皙的脸上有个明显的红印。
他仍是弯唇笑的模样,看着我。
“娘娘的巴掌也是恩赐,微臣谢过。”
我侧身轻语:“祁钰的爪牙暗桩果然不是谁都能当的,疯狗——”
“回宫。”我招了招手,轿辇行进。
能跟在我身旁做事的人断不会嚼舌根。
云长卿负手,站在原地,看着轿辇消失在拐角,低低地笑出声。
“还真是娇纵——跋扈——”
9.
这东宫之中,只有我和柳如霜。
我既解了禁足,她便每日都要到我这里请安。
我起初还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在我面前“不经意地”显露祁钰对她的宠爱,颈上的暧昧的红痕,手上贵重的玉镯,身上精致的绫罗绸缎,诸如此类。
不过几天,我便厌烦了她跳梁小丑的做派。
说实话,我知道,祁钰虽是赏了她不少东西,但从没碰过她。
后来,我依旧让她来请安,但却不再见她,扰人心情。
祁钰表面上对我的态度仍是冷淡,崔家等世家也连连上书参他,御史则回之以唇枪舌战。
朝堂上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不得不说,我与祁钰这步棋走的还是不错的,以极小的导火线点燃了矛盾的火药桶,掩人耳目,让皇帝放松警惕。
10.
秋日萧瑟,菊花却盛开得灿烂。
今年的赏菊宴是由我来操办。
从前围绕旁边的贵女恭敬地行礼问安,说着些奉承恭维的话。
这里面不乏想嫁入东宫,日后为妃者。
她们中稍微聪明的人都知道,与其讨好祁钰,不如讨好我。
于是,我不必出手,柳如霜便被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
说是为我,其实,她们心中也少不了嫉妒。
柳如霜却认定是我指使她们欺负她,哭的梨花带雨,却偷偷让她的贴身婢女春桃去寻祁钰。
春桃离开宴席时,向我谨慎地点了点头。
我看了眼不远处的木拱桥,倒是个上演好戏的地方。
我上前扶起柳如霜,露出关心的神色。
“柳妹妹,本宫如何会针对于你?你是殿下的救命恩人,如今又得盛宠,饶是本宫,也不敢欺辱你。”
我拉着她的手,状作无意闲走一般,引着她上了木拱桥。
戏台子,本宫给柳如霜搭好了,但能不能开戏,却取决于她会不会动歪心思。
柳如霜,你是会安于得手的富贵,还是妄想于储妃之位的荣华?
选吧,本宫很是期待。
“柳妹妹莫要再哭,你这幅可怜见的样子,本宫看了都心疼。”我拿出帕子,轻轻地擦着她脸上的泪。
“若是殿下看见了,定要以为是本宫欺负你,怕是又要禁本宫的足。”
我显出担忧、害怕的样子。
柳如霜闻言,明显顿了顿,看着我身后的湖,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祁钰自假山后面出现的一瞬,柳如霜突然尖叫起来。
“娘娘,您放过我吧——我如何敢跟您抢殿下——”
哭喊着,她故意拉着我的手腕,旋转,装作我推她的样子。
我顺着她的力,任她达到目的。跌落的一瞬,我与祁钰对视,我知道,他明白我的心思。
但跟在他身后的除了侍卫,还有云长卿。
我明显地看到狐狸般狡黠的人在那一刻慌了神。
片刻,我与柳如霜双双落入水中。
秋天的水多少有些凉意,寒意好似要浸入骨子里。
我远远地看见祁钰向这边跑来,华贵的黑色衣袍翻飞,神情慌张,嘴里唤着的却是“阿霜”。
祁钰知道我会水,但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
我故意挣扎了几下,害怕地喊着“殿下救我”,然后好似无力绝望般,沉入水底。
我看着祁钰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向我对面的柳如霜游去,把她抱上岸,而我自顾自地下沉。
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戏,但,当水将我淹没的那一刻,我还是被一种避无可避的失望与疲惫紧紧裹挟,心比这秋日的水还凉。
下沉的时候,我想,我与祁钰虽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到底自利益、权谋、猜忌里生出的爱,无花无果。
白皙如玉的皮肤在水下近乎透明,深蓝色的衣裙浮动,如同绽放到极致的花朵。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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