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段兮燕对向杉这样的少爷不抱有期望，因为照顾孩子是件麻烦事。

孤儿院的有的孩子非常乖，令人心疼，有的孩子很顽劣，欺负别人，比起物质，这里更缺的是人和爱。

负责人员经常和段兮燕说，每次逢年过节来的人是一场繁华的烟花，烟花燃尽了，孩子们久久无法忘怀，烟火只能带给他们短暂虚幻的温暖。

如果不准备对他们负责，就别对他们太好，给他们希望。

段兮燕大学就来这里做志愿者，虽然是临时的，但大家已经默认他是这里的一员了。

他在大学就打工资助方昕，不算正式收养，但包办了她的上学和生活费用。若不是那件事，他或许会收养下一个，点亮薪火，把火传递下去。

想到这他的心情低沉了些，将自己内衬的扣子扣起，检查完自己的着装，这才走向大楼门口。

在他进去和门卫打招呼时，身边跟着的向杉态度极其温和。

对旁人，向杉总是维持着清冷完美的形象，几句话就赢得了门卫的信赖，段兮燕在向杉背后推搡了下他，“进去。”

向杉目光含嗔带笑，往前走。

门卫拉住走在后面的段兮燕，悄悄问他，“小段，这是你男朋友吗？”他比拇指，赞叹段兮燕男朋友漂亮，有范儿！

段兮燕心哽，前面走的向杉忽然转过身，笑容恳切，“兮燕，怎么还不走？”

门卫递去赞赏的目光。

段兮燕痛苦地闭上眼，拽着向杉的手就往前。

路上他叮嘱向杉到孤儿院的注意事项，向杉甩了甩自己手机上的狐狸挂坠，“虽然我去的是自家投资的孤儿院，但是我可是真去的。”

他都去过了，能不知道里面规矩吗？

狐狸挂坠在眼前甩来甩去，段兮燕当然知道，但他总不放心向杉，用手指挑着挂坠玩了下，“缝的不错，毛也好摸。”

向杉将狐狸挂坠贴到段兮燕脸上，“喜欢？要我去找小朋友给你做一个吗？”

狐狸挂坠的毛是长滑的，段兮燕将它从自己脸上抓开，“不要。”

“嗯？”

“小朋友做它一定费了许多心思和时间，再满心欢喜地送给你，若是你去要，这礼物就不独一无二了。”

向杉哼笑，“你把孩子想的太天真，他们的心里可以装许多人，礼物又怎么会独给我一个？”

“也不是。”段兮燕将向杉的发丝挂到他耳后，打量他这张脸，“你好看，所以招孩子喜欢。”

向杉别过脸吻过段兮燕的掌心：“这么会说话，若你亲自去，小朋友的心可要被你带走了。”

“该走了。”

段兮燕要走，向杉挨着他，手圈在他的手腕上，“我听到了，他们称呼我为你的男朋友，你得对我好些。”

“是吗，可下周就不是了。”

“那也是下周的事，至少现在我得得到我应有的权利。”

在段兮燕沉默，向杉想要摸一下他唇上的药膏时。

远处传来响亮的童音。

“老师，哥哥来了！大家，哥哥来啦！”

段兮燕抓住向杉的手，瞥了他眼，目光带着警示，让他之后安分点。在那么多即将到来的孩子面前，向杉在自己唇上点了下，语气无辜。

“我只是想提醒你，药膏效果不错，都消肿了，你想到了什么？”

段兮燕转过身，语气平淡，“在想你可以离我远些。”说罢他张开手臂，迎上冲过来的小胖墩，托着将女孩抱起来。

女孩嗓音脆生生的，“哥哥，你怎么才来啊。”

以往段兮燕早上就来了。

她等啊等啊，她和小伙伴都相信哥哥不会失约，哪怕是过年下大雪，哥哥也会来，所以哥哥是被外面的怪物绊住了。

哥哥很忙，他要拯救世界的，所以他们要乖，不能给哥哥带来麻烦！

段兮燕睨了眼向杉，因为某人，他差点要失约了，而对着女孩，他声音无比柔和，“哥哥有事，让小柿果久等了，哥哥道歉好不好？”

柿果体格好，脸上总挂着两抹红晕，像饱吸阳光的红柿子，于是大家都喊她柿果。

柿果被抱着，两只手放在段兮燕脸颊上，脸上还带点肉，却故作深沉地拍了拍，“原谅你啦！”

其余孩子跑得没有柿果快，现在才来，围在段兮燕腿边。

“哥哥来了！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哥哥偏心，为什么不抱我。”

段兮燕抱着柿果，拉着小孩子往楼内走，唇边带着抹笑，皮肤被光映得发白。

向杉站在原地望了许久，以往他站在人群里，无论如何都能成为众人的中心。在这里别人见不到他，他却没有感到焦躁，而是获得了平静。

他不再是万众瞩目的谁，只是一个寻常的访客。

过去他为了摆脱烦恼，去孤儿院，孩子的眼眸的清澈，映入什么就是什么，可获得了短暂的平静后，他的心还是空洞。

当他意识到这并不能充实自己，他选择了离开。

如今向杉望向段兮燕，能感到段兮燕是丰满的，明明被人丢开，他是怎么捧出完整的一颗心，把自己填满的？

太阳并不灼热，他久违感到了光落到自己身上。

向杉跟在段兮燕身后，观察环境，他想起来了，这座孤儿院离大学远，本来是不该招志愿者的。但是在他大学期间，孤儿院闹出贩卖和虐待事件，前一任院长入狱，资助人离开。

因为人手实在不足，留下的员工跑去大学招志愿者。

后来不知怎么了，莫名多了海外资助者，留下心理阴影的孩子也被照顾好，被抢着领养。

向杉知道这事情还是因为大学时，任逢经常跑到这里，手下连带把孤儿院调查了，他看过后就不关注了。

在他跟着段兮燕往楼上走上，他听到了段兮燕和孩子的对话。

“哥哥，我和你说哦，我见到个好凶的哥哥，他眼睛是黄的，好看！不过他凶，我们不敢过去，那哥哥留下东西就走了。”

“黄眼睛……我大概知道是谁了，那个凶哥哥之前和哥哥一起帮忙的，他不坏。”

“好吧，哥哥说不坏就是不坏。”

“也不是说他真好，对任何人都要有警惕心，明白了吗？”

“呼噜噜，好的！”

向杉观察得出，段兮燕会迎合孩子，说话时咬字清晰，语调舒缓，带着鲜明的情感，方便孩子们理解。

他暗暗想，段兮燕忙得过来吗，他就一点自己时间都没有吗？

他完全没反思，是他给段兮燕找的事，占用了对方空余时间。

等段兮燕把孩子都领进楼，挨个抱挨个摸头，才他们哄好，他一抬头，见到向杉在翻看孩子的画集。

他走到向杉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下去喉间的干涸才消失。

“喝水吗？”他询问向杉。

向杉拿起彩色铅笔晃了晃，意思不要，他手指翻动画集，找了本空画集画起东西。

他画功好，几笔就勾出了童话风的狐狸和小鸟，和段兮燕使用的头像一个画风。

段兮燕本想问向杉在画什么，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在门口朝他招手，让他过去，段兮燕就过去后得知他购买的书太多，缺人去整理。

他跟着人去了书房，顺手打扫起来，将书架上的灰尘掸去，把散乱的书按顺序整理好，还发现后书架后藏的糖果和小零食。

小姑娘见了之后笑起来，“这又是哪个小朋友的藏宝地？”

孤儿院的孩子换了一批又一批，有的才来几个月就被领养走，负责人员记得许多角落，都是小朋友爱藏东西的地方。

段兮燕笑笑，把零食都放回去，“把东西藏这，也不怕自己忘了。”

小朋友个子不高，注意力很容易被吸引走，经常藏着藏着就忘，找不到还要委屈地哭，负责人员还要帮他们破案。

小姑娘被逗笑，她看着不大，但是在孤儿院任职许久了。

“对了，段哥，我前阵子见到你的小尾巴了！他长大了，变帅了好多！一来这里就寒着脸送东西，我们不要，他就说是替你送的，还拐弯抹角问我你什么时候来呢！”

“柿果和我说过了。”

任逢在孤儿院的称呼就是段兮燕的小尾巴。

小姑娘感慨道，“本来以为段哥新男朋友是他，见到房间里坐着的那位，我才知道不是。”

和任逢比起来，向杉的确更像段兮燕会喜欢的类型，或者说他更像那位。

小姑娘有点遗憾，她觉得任逢挺好。

过去谁都能看出来，任逢看向段兮燕时，那不自知的眼神。

她们私下里说，段哥聪明，就是对情感太迟钝，又或者是他眼里只载得下一个人，没往这方面想。

得知段兮燕分手，任逢还来过，她们就在猜是不是小尾巴追到段哥了。

小姑娘脸微红，“对不起段哥，我多嘴了。”

“房间坐着的不是。”段兮燕无奈解释，别人误会就算了，熟人这里还是要说明白。

“段哥——”小姑娘眼一眨，“你没说小尾巴怎么会追求你，所以他真的在追求你吧。”

如果段兮燕还觉得任逢是他情敌，听到这话他绝对会这样问。

段兮燕被她打败了，举手投降，“你说的都对。”

小姑娘咯咯笑，边收拾书边和段兮燕说谁不好好睡觉，谁欺负别的小朋友，让段兮燕待会去收拾他们。

这些小朋友太两级分化，乖的让人恨不得把心给出去，皮的让人血压飙升气得头疼。

段兮燕收拾东西的动作麻利，听得非常耐心。

每次他来的时候，陪得不只是小朋友，还有这些负责人员。

她们都是内心温暖的人，孤儿院的孩子来了就走，也许昨天还在说话，隔天就要去新家庭了，她们衷心祝愿着孩子能幸福，又有些失落。

段兮燕来的时候，她们总是欢喜的，因为段兮燕给她们送礼物，记得每个人的生日。

书房里两人说着话，书房外向杉在画画。

他学东西快，在将一门技术挑战到极致后，他会将之放到一边，让之成为自己的点缀。

成年后他就不怎么接触画了，工作上的事情太忙，帮段兮燕设计猫屋已是破例。看到画集上歪扭的线条和色彩后，他终于提起拿起笔的兴致。

放弃所谓的技巧，他构思起一个童话故事。

就像他小的时候，一人可以坐在花园里画整天的画，看整天的书。

在向杉换彩色铅笔的时候，门口走来位老人，老人慈和地看着嬉戏打闹的孩子们，脸上有深深的笑纹。

向杉赶紧起身给老人搬凳子，老人摆摆手，精神健旺。

“不用，小伙子你画你的。”

她给自己搬凳子，称自己为这里的院长，坐着和向杉聊了起来，问的是些琐碎的事，在向杉亲口说自己是段兮燕男友后，她目光炯炯。

“你说的可是真的？实话和你说，段小子说自己分手，可把我吓了跳，这孩子看着懂事，其实是个倔种！”

说起段兮燕，老人的话密了起来

向杉笑吟吟的，边听边套话，他没有参与过段兮燕的过去，但是从别人口中拼凑起段兮燕的过去，也挺有意思的。

不听不知道，听了后他感慨段兮燕真是不简单。

当年孤儿院出事，孤儿院要支撑不下去了。负责人员急得不行，她们光是照顾被虐待，有严重心里创伤的孩子，就已经筋疲力尽。

在这之外，孤儿院名誉受到影响，每天有大量的蹭热度的人来报道，为了博取关注，他们越过负责人员，把摄像头对准怕生恐惧的孩子，追问他们受到了什么虐待，能不能详细说说。

流言蜚语扩散，负责人员们也被怀疑，人们质问她们是不是参与了虐待，是不是前院长的帮凶。

在无边无际的奔溃和绝望中，一个人打着伞来到这里。

那天阴雨蒙蒙，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目光清凌，他说他看到了孤儿院在招志愿者，他是来帮忙的。

孤儿院太缺人了，负责人员部分被判罪，部分承受不住压力离开了，也没有人愿意来帮忙，毕竟付出大量的时间却得不到什么。

少年说没关系，他可以帮助她们。

他和学校的人沟通，举办了志愿者活动，他和媒体院的人合作，呼吁人们不要伤害受害者。

那些天，少年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去孤儿院。

他耐心地和每个孩子说话，不愿意说话的孩子，他可以说到自己喉咙哑，屡教不改的孩子，他一次次更正他们，指导他们，对待他们仿佛有无限的耐心。

有人架着摄像机来，他就一拳拳把人揍趴下，用手机拍下他们丑相。

官方的人来追踪被拐卖孩子的信息，他彻夜不休，陪着负责人员到处跑。

有负责人员病倒了，醒来就看到少年坐在诊所处，给她带了粥和花，其实少年那会自己也很疲惫。

其实一个人的力量是微薄的，少年不能改变太多，但他是照进黑夜的一束光，给了所有人希望，让她们振作起来。

努力后总有好事发生。

之后的事顺利得不可思议，不但被拐卖的孩子找回来了，孤儿院还得到了海外匿名的资助，对方提供了许多帮助，让收养的流程透明化，公开化。

向杉有所触动，他问院长，“那个海外的投资人留下了什么信息？”

“没有，他说他是为段兮燕而来，让我不要告诉段兮燕，诶呀，我哪能瞒过段小子。”

“段小子追了过去，后来就不管了，我们问他那人是谁，他告诉了我们个奇怪名字，我还记得清楚呢。”

“——他说他叫黑曼巴。”

黑曼巴蛇，代表死神，剧毒，强攻击性。

向杉想到了段兮燕腰腹处的纹身，缠绕着十字架的蛇，这真的是一个巧合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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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漾影逐波深